凌霄花开

凌霄花开

选自〈江南草木〉作者：周明

伏天是凌霄花开得最旺的时候。

小区西侧围墙的墙根，植着几株凌霄，是当年一位邻居撒下

的种子。邻居家的房子是小区的边套，紧靠着围墙，他说，凌霄

花可是一景，藤可遮阴。

凌霄花开鲜艳，形状亦美，宛若牵牛，花开在藤蔓枝头，枝

头一垂，花苞昂首朝天，花期一过，花瓣败去，剩下花体，呈钟形，悬挂着，故有别名称倒挂金种。凌霄花的色泽又与天气、季节相关，阴雨天花显赭黄色，进入晚秋，秋高气爽，凌霄开花更见赤红。陈淏子在《花镜》的“凌霄”条下写道：“开花每枝数十余朵， 大若牵牛状。花头开五瓣，上有数点黄色。夏中乃盈，深秋更赤。”

凌霄藤蔓蓬勃浓绿，亦属夏日一景。藤蔓顺着围墙墙体攀援

而上，重重叠叠，分枝纵横交叉，叶片细碎，看上去便更加茂密、

厚实。藤蔓分枝很快，一个分枝就可以蔓延一片，后再分枝，呈

几何级数式的递增，所以其蔓延速度是不可能会慢下来的。往往

傍晚是一景，来日早上又是另一景。藤蔓顺着墙体往上攀援，凌

空开花，真正是花开凌霄了。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附

木而上，高数丈，故曰凌霄。”

李渔在《闲情偶寄》曾说：“藤本之花，必须扶植。扶植之具， 莫妙于从前成法之用竹屏。或方其眼，或斜其隔，因作葳蕤柱石， 遂成锦绣墙垣……”如此说来，凌霄攀援围墙，则可谓是锦绣一体。

凌霄的“得木而上本是藤蔓植物的特性”，却引来了许多微

词，文人多以为凌霄依附而长，不能自立处世。诗人白居易曾作《有木诗八首》，提到凌霄，写的就是这层意思：

有木名凌霄，擢秀非孤标。

偶依一株树，遂抽百尺条。

托根附树身，开花寄树梢。

自谓得其势，无因有动摇。

一旦树摧倒，独立暂飘飘。

疾风从东来，吹折不终朝。

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

寄言立身者，勿学柔弱苗。

如此类比锦绣凌霄，实在也是有些冤的。不过，《花镜》的“凌

霄花”条，记载了一则民间故事，是这样说的：“昔洛阳富韩公（富弼）家植一本，初无所依附 而能特立，岁久遂成大树，亭亭可爱， 亦草木之 出乎其类者也。”不会仅仅是故事吧。

凌霄花好看，却不好闻，还是《花镜》“凌霄花”条载：“……

但花香劣，闻太久则伤脑，妇人闻之能堕胎，不可不慎。”李时

珍在《本草纲目》中也说到：“花不可近鼻闻，伤脑。花上露入目， 令人昏蒙。”连花瓣上的露水，溅入眼睛，也要使人头脑发昏。 比之许多植物在荒年都被当作疗饥的食物，凌霄似乎无此功效。《诗经·小雅》便有《苕之华》篇。苕即是凌霄花别称。通篇如下：

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

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牂zāngg羊坟首，三星在罶liǔ。人可以食，鲜可以饱。

诗中描述的是荒年饥馑，灾民困苦的情形。从“苕之华”中

可能得出二种信息，一是即使荒年，凌霄照样生长葱郁。二是凌

霄似乎不可以救荒，不然面对茂绿的凌霄不应该感到忧伤，不应

该是“不如无生”吧。更不会“人可以食，鲜要以饱”。查了《救

荒本草》，也没找到“凌霄”一条。

凌霄的药用功能还是突出的。苏颂在《本草图经》“凌霄”

条中说：“今医家多采其花干之，入妇有血崩风毒药，又治少女血热风毒，四肢皮肤生瘾疹。并行经脉方：凌霄花不以多少，捣罗为散，每服二钱，温酒调下，食前服，甚妙。”

一位写诗的朋友写了一首《宋梅桥河沿的凌霄》，诗意盎然，

宋梅桥在绍兴城里：

诗歌？喏，诗歌就是垂挂在宋梅桥

河沿的凌霄花，一行行

清晰可见的长短句子，一行行

有根基有出处的活着的句子，排列着。

关键是，每一行上面都镶嵌着

一两个醒目的好词——

飘香的花朵，靓丽的花朵，那些现成的诗眼……

而更奇幻的是：在河水的波光里

细心的你隐约还能读到，另一首诗

倒映着，似无还有，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