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 |江南草木之太平花

太平花

选自〈江南草木〉作者：周明

先说一段王世襄的掌故。

1941 年 12 月，日寇入侵北平，燕京大学停学停课，王世襄 去了重庆。临走，将一盆太平花端给袁荃猷，让她代为培养，浇水。

时王为燕京大学研究院老师，袁则是燕京大学四年级学生。王有意，袁有心。王、袁从此便有了书信往还，王一手漂亮俊逸的小楷，让袁着迷。借太平花说事，表明的却是自己心事：“你留下的太平花我天天浇水，活得很好，但愿生活也能像这太平花。”

重庆归来，王、袁便走进了婚姻殿堂。

这则掌故，记录在扬之水女史的《“读书”十年》中。

王世襄选择太平花作为自己的情感媒介，别具匠心。想必王

世襄博学通才，深谙太平花蕴意，知此花不但吉祥，且充满着贵族气质，是可以带来好运的。

太平花的花名自帝王。最早叫丰瑞花，原产四川青城山一带。

北宋年间，宋仁宗母大寿，青城山一老道献丰瑞花以贺。花开得雍容雅致，赏心悦目，清香别异，仁宗见状大喜，便下旨专植于皇宫禁苑，还特赐“太平瑞圣花”花名。

金兵破城后，太平花被从汴梁皇宫带到了中都（今

北京）。太平花深得历代帝王的喜爱。直至清代，太平花依然是皇家园林所独有。北京故宫御花园中今仍植有太平花。

清朝末年，太平花开始作为皇室珍品赏赐给王公大臣。光绪便曾将太平花赏赐给主张变法的康有为。后来，每年太平花开放的

时节，康有为次女康同璧便会设宴太平花下，聚会赏花。还会指

着太平花说，这是御赐太平花，是当年先帝赏赐给先父的。

北京大觉寺历来为皇家寺院，院中自然少不了太平花。至今

依然根深叶茂。季羡林晚年写有《大觉寺》一文，写到寺中的太

平花：“此时玉兰已经绿叶满枝，不见花影，而对面的一棵太平

花则正在疯狂怒放，照得满院生辉。晚饭后，我们几个围坐在太

平花下，上天下地，闲聊一番……”

后来，皇室气数到了尽头，林散花乱，太平花也从内宫移植

至私宅庭院，再到民间。因为华贵而清雅，此花便成为了园林、

宅第爱物，植于假山叠石旁，相得益彰。

太平花的象征意味也是显而易见的。陆游有诗“宵旰至今芳

圣主，泪痕空对太平花”。无疑作于江山社稷危急时际。

离乱之年，便会特别地向往太平岁月。近代小说家张恨水写

有长篇小说《太平花》，是一部带有抗日色彩的作品，也是其“国

难小说”的开端。用太平花作为小说名，其蕴意显而易见。

还是扬之水的《“读书”十年》，再次写到了太平花，是在

范用先生的小院中，小院将被拆去，扬之水最后去范用宅第作别，

一院的植物中包括太平花：“夹在丁香中的是太平，刚刚含苞，

主人却等不到它开花了，主人一走，太平也就结束了生命。

小院将夷为平地，再不见旧日风光。”这一条，扬之水记在 1994 年 5 月 11 日的日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