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百年前文人如何祭奠好友?

005 百年前文人如何祭奠好友?

00:00
20:04

回目:

《春明外史》第二回(一) 

佳话遍春城高谈婚变 啼声喧粉窟混战情魔


提要:

吴碧波义地只鸡斗酒祭同学张犀草,杨杏园在报馆惊闻凌松庐被捕。


(先来说第一回的尾巴。)


前文说到了咱们男主角杨杏园和黄别山两个人来到了皖中会馆所属的这么一个公墓,准备要祭奠祭奠在这儿的先辈,可是临要祭了才发现没有买香纸,黄别山说:“那就只好等其他的人来了。“前文说到了黄别山就说了,咱们只好等大伙一起到了再祭拜,那管理员就说你二位要是不嫌脏,就请在屋里头坐坐吧。杨杏园说:“那倒不必,我们到柳树底下去坐最好,我们可是口渴得不得了,请你给我们点茶喝吧。”


那管理员说有有有,赶紧叫来了园丁,搬了一张三条腿长,一条腿短的桌子和两条摇动不定的板凳放在柳树底下,又亲自拿了两只粗瓷的茶杯还有一只瓦瓷的壶放在桌上,转身又忙着张罗开水去了。杨杏园轻轻地对黄别山说:“像这一园倒是廉介一流。”什么叫廉介一流呢?看起来挺清廉的,我看天下作官的是不能比他再苦了,这都是有点讽刺的意思。


黄别山说:“你这种挖苦的话留到报上去批评总理总长吧,何必对这么一个小小的公务人员发这些议论呢。”杨杏园笑着往树上一指说:“你看吧。”


黄别山抬头一看,只见树上订着一块木牌,又是六言告示,上面写的是“照得栽种树木,所以保护森林。禁止他人攀折,一再告而园丁,以后格外留神,莫负本园苦心。”


这人文笔还可以,杨杏园笑着说,这一位关起大门来大做其本员,什么叫本员,就是本管理员,却不知道有多少园丁他常常闹告示呢。黄别山笑着说,这和学生会的学生在会场上自称本席本席那都是一个意味,说时,园丁已经提着一壶开水来泡茶了,杨杏园问到,你们有几个同事啊?那园丁翻着大眼睛莫名其妙呢,黄别山说,他问你在这儿工作有几个伙伴呢?那园丁说,咱们这外边还有一大片的地,忙的时候可真忙,总要有七八个人吧,那才忙得过来。闲的时候就我一个人也是白闲着。


杨杏园说这倒有意思,他为什么这么说呢?所谓的这倒有意思,那意思就是说你一个人在那本员本员的,好像做一个多少大的官似的,仍然不免是讽刺之意。话说这杨杏园正准备慢慢的往下问呢,忽然听见外边人声喧哗,会馆里的人已经全来了。一群人的后边,挑着两挑子祭品。那管理员左边做一个揖,右边做一个揖,大有应接不暇之势。此时,徐二先生等一班人早就忙成一团了。杨杏园偏偏就是要避开他们,便拉着黄别山向坟堆里走过去。


但见西北犄角上,白杨树底下,火光熊熊,有一个人在那鞠躬呢。杨杏园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同乡的学生,叫吴碧波,碧绿的“碧”,波涛的“波”,就问这吴碧波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鞠躬呢?吴碧波叹了一口气,指着他鞠躬的那坟就说了,这里边死的是我一同学,他家里头只有一对白发双亲,一个未婚妻子,他因为不愿意和他的未婚妻结婚,赌了气跑到北京来读书。谁知他父亲越发的气了,断绝了他的经济,他也没法子,一边读书一边卖文生活。只因用心太过,患了个脑充血的毛病,就在去年冬天死了。


他和我呢,是最好的朋友,我可怜他千里孤魂,今天特地来祭吊一番。杨杏园说:一死一生,乃见交情。像你这样,才算得是朋友。吴碧波说,这坟都是我收拾的,你看怎么样?收拾的。原来这坟全用蓬松的细草盖住,很是整齐,坟面前有一丈见方一块草地,还有一株榆叶梅,一棵桃花。坟的左边还有一棵白杨树,坟前树了一块碑,上书:古诗人张君犀草之墓。犀是犀牛的“犀”,草就是草木的草。原来死者叫张犀草。


杨杏园说布置得好,吴碧波说:“这两棵花是我早几天新栽的,就算我的清明祭品了。”杨杏园说:“好,两株花朵倒比只鸡斗酒,痛哭故人之墓用意还要深一层了。”所谓的只鸡斗酒或者是只鸡樽酒,指的就是古人悼祭死去的朋友带了一只鸡,带着一壶酒到坟前去行礼,这就是古人祭悼亡友的一个成果。这个时候吴碧波说了,犀草啊,犀草,记得去年今日我们还一同在万牲园要先解释一下,千万的“万”,畜牲的“牲”,万牲园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动物园。


我们还在万牲园看桃花呢,不料,今年今日却是我来祭你的墓。你常告诉我,说倘若你死了,那现成的挽联有那么一对,上联是“生为谁忙?学业未成家已破。”下联是“死亏君忍,高堂垂老子犹啼。只消把这君字改成予字,再把这啼字改成无字,那怎么念呢?死亏予忍高堂垂老子犹无,这就当是我自己挽自己吧,谁知道这话居然真应验了。看着荒烟蔓草,拱木敛魂,人生到此,天道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说到这儿,不觉泫然而泣下。


这个时候一阵风刮起来,把那纸钱灰吹得一丈来高,只是在空中打胡旋子,那白杨树叶瑟瑟的响个不停,杨杏园不免一惊,他惊什么?被什么吓着了呢?


请看下一回,《春明外史》第二回 佳话遍春城高谈婚变,啼声喧粉窟混战情魔


且说祭墓的吴碧波看杨杏园惊慌的样子,就问说怎么了?杨杏园说,刚才这一阵旋风我只觉得鬼气扑人,所以吓了一跳,走吧走吧。这位张犀草,张君,大概不愿意我们在这里啰哩啰嗦呢。


这个时候黄别山站在旁边正等得不耐烦,见他们来了,便一同到公祭的地方来。杨杏园看着草地上摆着一副冷三牲,牛羊猪那不是三牲吗?冷三牲意思就是它不是热的,三杯酒,三杯茶,前面还摆着一大堆的纸钱,还有许多纸剪的招魂标分别插在各坟头上。杨杏园这个时候对黄别山就说了,这完全是我们南方的规矩。看见这些东西,好教人想起故园的风景了。吴碧波也说,只是少了一样,妇人们的哭声。怎么说呢,安徽不同地区清明节的习俗不完全相同,从前在徽州府,清明淘新泉酿酒。贵池制米茧祭蚕姑。在泾县就插柳枝来祭拜野鬼。到了清明节,当然是要祭扫祖坟,俗称就是上坟。


祭祀开始的时候,焚烧纸钱,纸扎的祭物,还要鸣放鞭炮,祭祀的人要按辈分先后向亡灵来磕头祭拜。至于晋江深沪一带,还有妇人哭墓的习俗,其声调音弦韵转,情悲声戚,催人泪下,这种迎合时令的哭,也就有如祭祀典礼上的伴奏一般,所以吴碧波才说只是少了一样,那是妇人们的哭声。杨杏园说,果然果然,这种清明野哭最是教人听着断肠。若是这个地方有那妇人的哭声,我倒真要替这些死者剪纸招魂了呢。吴碧波说,我住得远,我得先走了。


杨杏园也说,你是在城门口骑驴子来的吗?吴碧波说是啊,杨杏园说,那么咱们三个人一阵走吧,所谓的一阵走就是一块走了。说着,三个人离开了义地,骑驴进城。那位管理员,因为要招待众议院的徐老爷,财政部的刘老爷也没有出来欢送。三个人骑着驴子,来到永定门,吴碧波呢,回学校,杨杏园和黄别山也就缓缓的走回了会馆。


来到了香场,那已经是灯火万家,只见对面一辆崭新的包月车,点了四盏水月电灯飞也似的走了过来。上面坐着一个美丽的佳人,穿着一件葱绿印度绸的旗袍,越觉得颜色鲜明。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见过的梨云姑娘,梨云看见了杨杏园,对他嫣然一笑,微微的点了一个头。


杨杏园百忙之中,招呼不是,不招呼也不是,只那么一犹豫,还来不及点头,那车子早就拉得去远了。杨杏园想到,我刚才这么木鸡也似的,人家招呼过来也不理她一理,进了家岂不要骂我搭架子吗?心里想着这个,嘴巴里却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那黄别山说话,两个人沿着马路边上走,不一时,到了家里头吃过晚饭,已经到了上报馆的时候了,便坐着车子上影报馆来,编辑部里的人这时候都已经开始工作了。


话说另一位角色何剑尘面前摆着一大堆的信件和通信社的稿子,手里拿着一把洋剪刀,敲着大餐桌子,正在那出神呢,一抬头看见杨杏园说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杨杏园说,今天到郊外去了来着,晚饭未免迟一点,我刚才打香场过来碰见梨云呢。何剑尘看他想说不说的样子,知道这内中有文章,便对他笑着说,做事要紧,我们回头再说。说罢,低了头就去剪通信社的稿子了。杨杏园也在何剑尘的对面坐下,何剑尘忽然失声道:凌松庐被捕了,杨杏园说,就是我们在九华楼一块吃饭的那个凌松庐吗?何剑尘说,可不是他吗,不知道究竟什么缘故被捕。若说他那报会出乱子我是有点不相信的。


这个时候他们的同事,其中有一个是做翻译的,这个人叫史诚然,历史的“史”,诚恳的“诚”,自然的“然”。史诚然坐在那边不由的笑起来说,这个事我很知其详,是一篇好的社会小说。要早在十年之前,有这么一桩事情,那可就不得了了。何剑尘听了这话,拿出了一根雪茄,把嘴衔着,点燃了吸了一口靠在椅子上,衔着烟就问史诚然说,愿闻其详。史诚然说,我先问你,这凌松庐是哪人啊?何剑尘说他是一个南洋华侨吧?史诚然摇着头说不对,何剑尘说他原籍是福建人。


史诚然又摇着头说也不对,何剑尘说,你说他是哪人。史诚然说他不是内地人,他是台湾人,因为在南洋跑过两回就冒充华侨的招牌。他这回的案子上,有点拆白党的意味,正合了鼓儿词上的那句话“偷韩寿下风偷香”,拆白党的意思呢,就是诈骗集团了。何剑尘这个时候翘起一只脚来把身子摇了摇说,这事就慢慢有点趣味了,你且仔细的说。然而杨杏园却说,你这个样子倒好像演文明戏呢,正要往下说,排字房的徒弟已经连来了两次催他们发稿子。


杨杏园就说快点发稿子吧,要像这样谈笑风情闹下去,明天咱们报纸停刊了。大家这才止住了话,各人发各人的稿子,等稿子发完,大伙到客厅里吃稀饭。何剑尘这个时候对史诚然说,而今没事了,你且把这段风流史说一说吧。史诚然说,京津一带,有一个张四,外号人称驸马爷你们是知道的了。何剑尘说,他和凌松庐有什么关系?史诚然说,这关系深得很,他们正是情敌啊!这话很长,容我慢慢的说。这张四有个二妻舅叫方子建,向来有名士迷的外号,这几天睡在南边玩古董抽大烟,老头子手上分下来几个钱已经花完了。近来因为他有个族兄,和极峰方面有点关系,极峰要解释一下,这极是北极南极的“极”,峰就是山峰的“峰”。


过去台湾在做新闻的人,常常会说层峰方面指示,层峰指的就是国家领导人,其实是不对的。如果我们今天说在某一个单位里边,这单位的领导人,比如说部长,院长,这种级别的干部,虽然是领导人,但是呢,他是这一阶层的领导人,不是全国的领导人,为之层峰(音)。但是极峰不同,极峰就是这整个国家行政的领导人,最高的领导者,说是这方子建的族兄和极峰方面有点关系。于是,方子建找了这点机会就上京来打算弄点事混混,靠着他老头子那一世之雄,今天到旧国旧都来,谅也不至于没有饭吃。


果然,咱们极峰顾念旧交,给他了一个高等顾问的职务。这方子建虽然做了个出山的泉水也还值得,他先来的时候,原本住在族兄的家里,后来因为种种不方便,就搬到内务日报报馆里去住,这内务日报的房子正是他族兄的产业,那是十分的宽大,他也很愿意住,不料就从此生出风波来了。原来这凌松庐就是办内务日报的,也是一个广结广交的朋友,别的不说,就依他办的鸦片来说吧,那就非他人所能及呀。听说他有几个听差都烧得一口好鸦片,他烧鸦片的法子也跟其他人不同,怎么不同呢?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 沧海绝尘

    🌤 ꕀ ฅ՞•ﻌ•՞ฅ 好风景配好心情

  • 小小358

    主播声音很好听,讲得很有味道

  • 宝澜

    说得这么好,为什么没有评论呢!

    朱联璧和AlexChu 回复 @宝澜: 为什么不能是你一个人听呢?

  • 端艾

    还有人听,还觉得好的不得了

    赤炘_修一 回复 @端艾: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