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爱情萌芽有何征兆?

007 爱情萌芽有何征兆?

00:00
21:39

回目:

《春明外史》第二回(三) 

佳话遍春城高谈婚变 啼声喧粉窟混战情魔


提要:

梨云求杨杏园教识字,杨杏园目睹“松竹班”客人打架,被何剑尘扎心提醒。


前文说到了这杨杏园前往松竹班可以说是天天都来报道,已经成了一个习惯,他不说,连他的车夫都知道了,有点不好意思的。然而他心里虽然犹豫,脚步还是踏进去了。没想到才见着他心心念念的梨云,梨云却给他看了一本书。这本书就是《平民千字课》。怎么回事呢?梨云说:“我看见姐妹淘里头认得字的又看书又看报,还能自家写信,我是真羡慕得很,不过这读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时常想着,这桩事我恐怕只好盼望来生了。”


前文说到了梨云想识字是有个缘由的,她接着说:“我昨天到大森里去,看我一个阿姐,她本来不识字,哪知道一个多月没见面她就能记帐了,我问她怎么学会识字的?她说有一个大学堂里的教员和她很要好,劝她读书。头里她也是说这不是容易的事,那教员又说,只要她肯读书,包她三个月会写信,也不问阿姐肯不肯,就和她把书、笔、墨盒买了一大堆来。她一想人家是好意,总不好意思不理会,就当着玩吧,读书读书。那位教员看她肯读书高兴的不得了,每天下了课四点钟就到她那去教书,一次还贴着两块钱盘子钱。人心都是肉做的,我阿姐看着人家这么热心,不用心读书也对不起人家,只好真格的读起书来,还预备了一些点心给老师吃,谁知道那教员索性板起面孔来做先生,要我阿姐每天读多少书,写多少字。


我阿姐是最好玩的人,被那教员教的改成另一个人了,她见着我也劝我读书,这本书就是她送给我的。我就说谢谢你!你也一天来教我一回,要是比这早一点来这还是很清爽的。”意思就是说比现在时间再早一点妓院里头还是很清静的。杨杏园一听她这么说,笑着说:“差事倒是一个好差事,不过我那些朋友因为我天天来早就造了许多谣言,如今索性教起书来那不是给人家笑话吗?”梨云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不肯,不过白说了一声,但是人家怎么天天去教学的呢?人家就不怕给人笑话吗?”所谓的人家就是阿姐的相好。


杨杏园说:“人家教书有好处,我呢?”一说这话梨云脸一红头一低,把鞋子轻轻的踢着杨杏园的脚低低的笑着说:“你又瞎说。”他们正在这软语缠绵,只听见哗啦啦一阵响,好像打翻了许多东西,街上又是一种叫骂的声浪,院子里外就闹成一片,梨云吓得脸都变了色,两只手紧紧握着杨杏园的手,把她那句苏白给急出来了,是说“骇得来”就是吓人那。


杨杏园生怕出了什么缘故,也只是呆呆的望着,倒是梨云的娘姨走进来说:“不要紧,不要紧,客人闹房间,一会儿就好了,杨老爷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倒是一出好戏。”杨杏园一听这话,当真站在院子里看。只见对面房间里头门帘子也撕下来了,窗户也打掉了,有三四个穿军装的马弁,正把刚才看见的那个福建人按在地下,要撕他的裤子。这旁边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华服少年,脸倒生的白净,操着一口天津话在那乱骂:“说好兔崽子!我把你死王八羔子当个人,你反而割起九爷的靴腰子来。你也不给我打听打听,九爷是谁,可是你好欺负的吗?我不给你家伙瞧,你还不知道九爷的厉害。”这口口声声的九爷就是他自个儿,说着就对班子里的人说:“我收拾了他,再来收拾你们这班龟爪子,你先去给我买一桶蜡来,我要给这兔崽子尝尝洋蜡的味。”这时候先前打电话那福建人被三四个马弁按在地上,是又哭又喊,听见说要给他洋蜡尝尝,心想无论是否打口里吃下去,总有点不好吧,这一急非同小可,不由得拼命的叫救命啊。至于说到了马弁,马弁就是比较低级的武官,后来也可以说是当官的身边带的随从叫做马弁,一直沿用到民国时期都有这词。


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外面这个时候跑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此人穿了一身不中不西的衣服,满头的头发烫着刺猬似的,毛蓬蓬的一团,她听见那福建人叫救命的声音,不由分说,走上前来就把华服少年抓住说:“我也不要命了,我和你拼了吧。”这华服少年虽然是个男子,身子本来就淘的虚了,加上妇人又来拼命的,如何吃得住,一个不提防被那妇人推倒在地,而那妇人趁势想去把那少年给按住。那少年突然来了一个鲤鱼打挺,抓住妇人的衣服一跳,跳下去半截身。可是妇人两只手还按着少年的肩膀,再往前一推两个人又纠成了一团。


那几个马弁只得放了福建人前来解围。而福建人也过来和那人助阵,这六七个人走马灯似的,在满屋子里打的落花流水。可是松竹班里的龟奴保姆哪敢来劝呢。约摸过了有十分钟的功夫,一阵皮鞋响,有七八个护兵和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抢了进来。那汉子喝令护兵:“把打架的人给劝开”对着那少年喝道:“好东西!你又在这闯祸。”当时就把这少年给痛骂了一顿,这个时候,那妇人披着头发,坐在地上,带哭带骂的说:“脸也丢尽了,命也不要了,要和他闹到老帅那去拼一拼。”


那福建人坐在一张沙发上喘着气,对那妇人说:“不要紧,现在八爷来了,我们夫妇专请八爷发落吧。”接着又回头对那个汉子说:“我对你们令弟,没什么错处,他今天在这种地方这样羞辱我们,叫我们怎么混?”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被称为八爷那汉子说:“你别哭,都是咱们老九不好,咱们是朋友,绝不能够叫你吃亏,我想法子替你找个缺,情亏理补就得了。”也就是说在情感上亏欠了你的,咱们在公理上补给你。那福建人一听这话给他找个缺,忽然之间心里头一喜,脸上一了乐,冲着那被叫八爷的汉子请了一个安,擦了眼泪笑起来说:“那么要请八爷快点发表才好。”


这个时候一旁杨杏园看见这情形料想着没事了,就回到梨云的屋子里去。随时还问了娘姨阿毛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毛说:“也是玉凤不好。那个年纪轻轻的人家都叫秦九爷,是秦八爷的兄弟,他在玉凤身上实在是花钱不少。”杨杏园说:“哪的八爷?”阿毛说:“就是你们常说的秦彦礼。”杨杏园想起来了,这九爷是他的令弟。道:“今天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呢?”娘姨阿毛就说:“那大个人福建人叫程武贵,他原本是个老边务。”


边是边疆的边,务是公务人员的务。所谓的边务就是边防事务,也就是在边境地区各种关于国防安全的防守事务。从前总是他陪着九爷来,最近这几年福建人突然和玉凤发生关系,就不和秦九走到一处。偏偏要闹事,今儿程武贵来的时候小秦打电话到他家里去找他,他太太亲自接了电话说来这了。小秦就打电话跟玉凤说话。玉凤要是说在这呢,以他老边务的资格而论一个人来走走也不算什么。可是他又偏说程武贵不在这,谁知这小秦放心不下过了一会就叫马弁假托旁人的名字打电话来问,恰好就是程武贵亲自接的电话。小秦一看这个情形以为玉凤和福建人勾搭通了。


你想想吧,年纪轻的人这一股子酸劲怎么按耐得住,所以他就跑来打架了。至于那个女的,就是程武贵的太太,说是她还有一个外号叫“一块钱”。后来带着许多护兵的那个就是九爷的哥哥,天字第一号红人秦八爷。这下众人的关系都弄清楚了,杨杏园说:“秦八爷怎么知道这打架的?”阿毛说:“也都是班子里头私自打电话找来的救兵,要不是他们来的快,这福建人还有得苦吃呢。”杨杏园说:“我说这福建人好像哪见过,原来是他呀,这一出戏倒叫我足足看了一个钟头,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梨云听见说他要走,便在衣架上硬把杨杏园的帽子抢到手里,背着手藏着身后笑着说:“你办的差事第一天就要请假!”杨杏园操着那半生半熟的苏白说:“慢慢交。”再要说的第二句他已经说不上来了。梨云说:“你这个苏州话谢谢了!我看见许多北方人,没有游着三天胡同就要说苏州话,僵着一块舌头,说得人怪肉麻的,你何必学他们那怪样子呢。”杨杏园笑着说:“那么以后就免除了吧,可是我上班的时间到了,我要走,请你准我一天假好吗?”梨云拉着杨杏园手说:“我今天许你走,你明天可不许失信。”杨杏园连答了:“是是是”伸手就去接帽子。梨云说:“你别忙我替你戴上,你且坐下来。”


杨杏园只得坐下。梨云就紧紧的靠着杨杏园站着,取下头上的小牙梳替杨杏园分头发。而杨杏园这个时候他鼻尖在擦着梨云胸前的衣服,只觉得柔情荡魄,暗香袭人,未免心有遐思。梨云把他的头发理好,他还呆呆的坐着,梨云就笑道:“想什么呢?早就急着要走,这会儿又不忙了吗?”杨杏园突然醒悟过来不觉得一笑,四处找帽,梨云问了:“你找什么?”他说找帽子,梨云对她的娘姨笑着说:“你看这个人难道疯了,头上戴着帽子还四处去找。”杨杏园一摸,可不是嘛,帽子就在头上,不觉哈哈大笑,也没有功夫再去和梨云纠缠,匆匆忙忙往报馆走了,这是咱们《春明外史》第二回。


接下来,咱们说个第三回的开头。


第三回 消息雨声中惊雷倚客风光花落后煮茗劳僧


这个煮茗,煮,是蒸煮的煮,茗,是草字头一个名气的名,煮茗就是煮茶。这个时候何剑尘一看杨杏园满面春色,心想这位先生有点着情魔了,我且蒙他一下。于是问道:“我刚才打电话催你,你上哪去了?”杨杏园随口答:“朋友家里去。”何剑尘说:“有点不对吧?”杨杏园笑着说:“我老实告诉你,我到梨云那去来的,我还听见许多新闻。”


于是。便把先前的所见所闻略略的说了一遍,何剑尘说:“秦九爷的事罢了,这位上大森里教书的教员倒是有趣,怪不得如今大学校的教员都是一般多情种,这风流案恐怕也是层出不穷的了。”杨杏园说:“是,这种人对于肉欲两个字自然是极力发挥,不过风流二字我看他们还未必尽然。”


这已经是杨杏园第二次发表这意见,也就是把肉欲和风流做彻底的分离。而何剑尘说:“你指望陶情风月,就是我们这般斗方名士所干的事吗?”斗方名士,斗,一升一斗的斗,方,方方面面的方。所谓的斗方大约就是一尺或者是两尺见方的诗或者是画这样的纸页。所谓的斗方名士,就是喜欢在斗方上面写诗作画来标榜他是名士身份的人,也就是附庸风雅,或者是冒充风雅的人。像每一年我给我的朋友写春联,我就是个斗方名士。


何剑尘接着说:“其实他们造的口孽比我们这种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且给你看两首诗。”杨杏园接过来看罢了说:“你这诗是哪来的?怕是花报上的材料吧?”何剑尘说:“花报上虽然是满纸的淫辞,可是也不敢做的这么明显,这是研究报副刊上登的,还经过文学家的特别介绍。”杨杏园说:“天下怎么会有这么下流的美人,这诗已经有点过分了。”何剑尘说:“什么美人,写诗的人所咏叹的这个女子我是很知道的,就在大森里,论起价值来也不过是个三等人物罢了,所以文人的一支笔也是最无凭准的东西,所谓的凭准就是标准的意思,说:“每一桩事扬之可使升天,抑之可使入地。好像这个时候你眼睛里的梨云,在你看起来那是完美无缺的佳人了,其实……”说到这何剑尘忍住不说了。


杨杏园说:“其实怎么样?”何剑尘微微笑道:“我不说,说了你一定不高兴。”杨杏园说:“笑话,梨云又不是我什么人,她好也罢,不好也罢,同我什么相干。”何剑尘说:“你真要我说吗?我告诉你,你看看梨云她的眉毛淡而失秀,脸瘦而失润,身子小而不苗条,腰桶而木而不婀娜。”


杨杏园一听,“得了,得了,你别损她了,我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的。”何剑尘说:“我说怎么样,你不是不高兴了吧?老弟,我今天要忠告你一句话,这玩笑场中偶然高兴,逢场作戏,走走倒也无妨,若要认真和窑姐儿谈起爱情来,那么你前途的危险可就不言而喻,说的重一点,就是生命之虞也未可知,至于花钱受气,那还是件极平常而极小的事物。至于梨云我知道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只不过她那老鸨子可是十分的厉害。近来因为家庭发生了问题,所以回上海一个多月,梨云屋子里的阿毛就是她那个鸨子的死党,是受了那老鸨的重托的名义招呼梨云,暗中其实是监视着她,我看那种情形对你已经下了戒严令。若是梨云的保姆她再来了,那就格外的更加紧一步,保不定什么三百、五百的向你要求。我们是穷措大,哪有这么大的手笔呢?你要是不去松竹班她正求之不得,这帮老鸨子的心肠,固然就是要钱,然而这还是第二招。第一招,就是不许妓女和客人发生真正的恋爱。你对梨云这样温存体贴,正犯了他的大忌,在他们这种人眼中只有达官贵人,她得罪了你我这样的穷文人也不算什么,你要是不赶快醒悟,我看你这烦恼马上就要来了。”杨杏园被何剑尘这一番话说的是默然无语,仔细一想,自己本来就是一向不涉足花柳之人,可是这回为什么这样迷惑呢?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 单禅

    这句“慢慢较”很准

  • Janchau

  • 端艾

    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