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扇窗】02.中文版序

【十扇窗】02.中文版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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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中的思想、句子和所引用的诗歌将以一种我自己不懂的语言出现,而这种语言的文学却改变了作为“人”的我和作为作家的我,这是一种奇异而深刻的愉悦。


和我这一代的许多美国诗人一样,我也是在阅读世界各国作家作品的英语译本中成长起来的。我阅读过苏东坡、巴勃罗·聂鲁达、萨福、切斯瓦夫·米沃什、安娜·阿赫玛托娃、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贺拉斯、扬尼斯·里索斯、王维、荷马和小野小町等人的诗歌,它们以地壳构造和火山喷发的方式,通过诗的音乐、观念、情感、气质和形而上的思考,改变了世界的图景和语言的图景,也改变了我自己的生命体验。文化在一定程度上都是由故事编织而成——通常是用语言叙述他者生命之见证,讲述世代相传的他者之目睹。而世界文学在很大程度上成了我自己的文化。


正是在阅读那些我无法准确了解原作韵律、选词和形式的译本之时,心灵和思想的转变发生了。这如何可能?


意大利著名谚语“Traduttore,traditore”的英语译文保留了词语原有的头韵:“Translator,traitor.”(译者即叛逆者。)我不知道汉语中这两个名词是否会维持某种回声式的复现。每一种语言和写作传统中都有自己独特的无法被翻译的笑话和联系。然而,我必须相信,当我们用两种语言写出这个句子,读到它的你们一定会明白它的含义(意大利语和英语发音接近,使这个句子变得既令人难忘又有点滑稽),因为我的中文译者会竭力寻找一些解决方案,让译文不完全(或者至少不仅仅是)与原文一致。如果一个译者必须背叛,那也是去做出改变,一种服务于共同的初始目标的改变。正如墨西哥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所描述的那样,译者试图“用不同的手段传达同样的效果”。


诗歌的对话当下已然发生,也在不断变形和改变。即使在原作的语言中,诗歌所能提供的经验和理解也不能完全被字词所容纳和承载,只能被语言不断地释放出来。无论翻译过程中丢失了多少,总有一些东西会到来。我们必须满怀希望。因此,在这里我要感谢本书的译者杨东伟,我为他设置了一道道亟需跨越的障碍,而我永远也无法了解他的翻译工作究竟会有多精细和深广。他不仅为你们带来了我写下的这些充满弹性的,偶尔扭结的,有时并不太标准的英语,也为你们带来了回荡着多种不同声音的诗歌,其中一些是已经被翻译成英文的其他语种的诗歌,现在它们会被二次转译。我还要感谢本书的出版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因为他们坚信,中国读者会在这些文本细读、思索和探寻中发现于己有益的价值。最后,我要感谢我的朋友诗人王家新,感谢他对我的作品所给予的深刻、专注与细致的品鉴,感谢他向中国读者介绍我散文集中的一些主题和思想,它们探讨了诗歌独特的表达方式和独特的认知方式。


全球新冠病毒肺炎疫情暴发一周年之际,我写下了上述这些文字,也是在写下一种跨越生命、语言和边界的共同经历。我希望这本书的读者能在书中找到一些段落,无论它们多么微小,都能支撑我们继续活下去。诗歌携带着许多承诺,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是:我们所看到的一切,都可以用新的语言,从新的理解角度,以新的眼光来看待。因此,当世界上的苦难和美被带入艺术中,它就变成了一个能重新塑造与重新校准人类与我们生活的形态、事件和理解的机会。艺术创作是一种亲密、孤独和秘密的行为,也是一种参与行为,一种与所有活着的人相联系,并与之共情的行为。诗歌是一些“小东西”,可以放在口袋里,也可以存放在心灵之中。然而,路过的旅行者的“渺小”却能唤醒并改变他们周围山脉的“广大”。


简·赫斯菲尔德
加利福尼亚州,米尔谷
2021年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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