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过度沉沦定会自食苦果?

014 过度沉沦定会自食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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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目:

《春明外史》第二)

选色柳城疏狂容半夕销魂花下遗恨已千秋


提要:

杨杏园在二等窑长见识,陈若狂久逛胡同得花柳病举债治病。


前文说到了,杨杏园随史诚然、陈若狂来到了二等窑子。看看嫖界的新鲜事。那姑娘墙上挂了几张画,仔细一看,不是什么画,不过是纸烟公司,面粉公司,他们印刷的月份牌。看了一遍,心想这个藏娇的所在,未免太不堪了,于是就随身坐在一张椅子上。


至于陈若狂、史诚然二人,更是毫不客气,四脚撩天的,就坐在床上。那姑娘就在史诚然的身边,一歪身就坐在他的大腿上,而他呢,随手一抱,就搂住那姑娘的腰。姑娘还把嘴挨近史诚然的耳朵,唧唧浓浓的说了好几句。史诚然点头笑道:“呵呵!好!好!我一定替你办到。”


杨杏园这几个月来,虽然说在风月场中,不无留恋,只不过,这样的行为,他还真是少见,不免对史诚然笑笑。史诚然把姑娘一推说:“诶!这位朋友,都替老陈吃醋了,你还不赶快过去。”


那姑娘站起身来,走到杨杏园身边,问杨杏园贵姓。杨杏园答应了“姓杨”,就近看她的脸,哎吆!虽然说擦了许多的粉,两腮削瘦,十分憔悴,眼睛底下,有一个弧形的青纹,隐隐可见。也只得握着她的手说:“你芳名叫什么?”


那姑娘说:“我叫林小香。”杨杏园道:“你多大年纪了?”


林小香还没有答话,外边一叠连声的叫七姑娘,七姑娘,诶七姑娘!她一撒手走了。


史诚然道:“你不要问她的年纪十四十五,她说是十七。十八十九甚至二十,她也说是十七岁。总是十七岁。”


杨杏园道:“年纪大的说小,那是自然之理。年纪小的报大,却是什么缘故呢?”


史诚然说:“因为警厅定的章程(警厅就是警察局),不上十六岁,不许妓女卖淫。这些个龟公老鸨子恨不得他们手底下的妓女,早点出手,可以多混几年,哪里能守这个条件。只要女孩子身体发育差不多,对客能说几句话,哪怕十四岁呢,她就冒称十七,到警厅去报名上捐了。”所谓的报名上捐,是缴一笔规费,就可以做正式的妓女了。


杨杏园道:“难道说他们报多少岁,就是多少岁,警厅就不调查一下子吗?”


史诚然道:“怎么不调查! 他们上捐的时候,还要递上一张相片咧。不过总是准的多,驳回的少。”说着,把手一指那墙上道:“你瞧,这不是警厅出的布告吗? 明明限定清吟小班的妓女,押柜不许拿过一百,二等茶室的妓女,押柜不许拿过五十,下处的妓女,押柜不许拿过二十。其实于事实上差的多,旁的不说,你要认识五福家的小红,她就拿过押柜两干多啦。”


史诚然说得高兴,正要往下说,林小香一掀帘子进来,对陈若狂道:“对不住,这屋子来了客,请你们再掉一间屋子坐坐罢。”说罢,又把他们三人,引到一间屋子里来。


杨杏园一看,比较头里一间,收拾的好多了。桌子边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妓女,倒也生得清秀,一个人坐在那里抹骨牌,看见客人进来了,把牌一推,打算就要走。


陈若狂说:“哎哟! 我们进来,倒把人家主人翁轰了出去,这事要不得。 来来来! 我们还是到院子里去站着罢。”引得那妓女也笑了,只得坐下,仍旧低着头去抹骨牌。


杨杏园觉得这个人倒十分之温柔可亲,正要借事和她说两句话,只听见外面叫道:“七姑娘,客人要走了。”


林小香就对陈若狂说:“客人走了,请上我屋子里去坐罢。”她自己便先出去帮着送客,另外还有个老妈子,把他们带进林小香屋子里去。


杨杏园这时候就问史诚然:“你们为何不厌其烦的掉屋子,这样一掉再掉?”


史诚然说:“你哪里知道,茶室的规矩跟这小班不同的,客人不进本人屋子,是不给盘子钱的。所以红一点的妓女,每晚她的客人,必定把旁人的屋占上几间,然后她一班一班的让进自己的屋子里来。至于那些倒霉的妓女,你比方说抹骨牌的那位,她只好把自己的屋子作红牌的预备接待室了。”


这时,林小香送客进来,随后又有一个汉子,就所谓“龟爪子”的,连“龟公”都称不上,替龟公帮闲的。手上拿着两块圆的洋铁板,也有仿佛像是碟子的形式,里面平平的铺了一层瓜子,放在桌上,回身走了。


林小香就把那碟瓜子向一只玻璃碟子里再一倒,然后把那玻璃碟子,向杨杏园面前一送,杨杏园随手抓了几粒,她就转送给史诚然,最后才送到陈若狂面前。这房间里的娘姨,也倒三杯茶,放在客人面前。杨杏园一看那茶,黄得像马尿一般,他也不敢喝。看一看陈若狂、史诚然二人,早和林小香在床上扭作一团。杨杏园一个人搭讪着就看那墙上的字画,也有写的对联和吊屏,倒是没有什么月份牌。墙上还挂着一个铜牌,上面写着“林小香”三个字。 他就想了:“小班里这妓女的名字,都挂在门口。茶室的牌子,却挂在房里,这也有什么限制吗?”因就把这心里的疑问,开口问史诚然。


史诚然道:“这有什么限制! 不过这里面,很有表示姑娘们的虚荣心罢了。 凡是二等里的姑娘,多数,是小班里降级下来的,要是没有亏空的,还可保留一点木器家伙什么的,所谓的木器家伙就是家具啊是用好的木料做的,‍‍不然,就只剩这块铜牌。她们因为要表示从小班里过来,所以还把这铜牌,挂在屋子里头装装面子。”


说着回头问林小香道:“我说的这话对不对?”林小香笑笑说道:“你不要瞎三话四。”


杨杏园听了史诚然的话,看这屋子里桌椅之外,还有一架衣橱,一张沙发,料定林小香也是降级来的。不过梳头桌上,却也照别个房间里一样,放着一盏煤油灯,这道是不可解。


于是又问史诚然道:“间间屋子里,既都有电灯,各人又都点上一盏煤油灯,这是何意义呢?”史诚然道:“嘿嘿!说起来好笑,这茶室里的电灯,都只点半夜的。打过十二点钟,毛伙就把总电门给关上,那就只能改点煤油灯了。”他们两人在这里,大谈茶室的规矩。


林小香和陈若狂,也在那里大办交涉,正闹得难解难分,外面又有人大叫“七姑娘,七姑娘!”,林小香出去,一会儿进来,对陈若狂道:“对不住,和你们另外找个屋子坐,好不好?”


陈若狂道:“不必! 我们还要到好几处去呢。”


林小香道:“那末,回头再来罢。”


陈若狂没有理她,拿出几张铜子票,叠好了往玻璃碟内一扔。


林小香说:“我刚才同你说的话,你不答应吗?”


陈若狂微笑道:“嘿嘿嘿!你今天忙得很,改天再谈罢。”


林小香就把嘴一撇道:“哦,我明白了。 人家还有两帮客,没有进房间,你也要原谅一点啊。”


陈若狂根本不等她说完,就已经走出了房门。


林小香挽着他的手道:“明天来!”


陈若狂鼻子里答应了一个“哼”字,当下便和杨杏园、史诚然二人,走了出来。


杨杏园笑道:“算了,我算已经长了见识了,你们二位自己去逛罢,我不奉陪了。”


史诚然笑道:“诶!这是南式的,所谓的南式,‍‍南方的南是一样的,是‍‍顾名思义方才来的这一家二等的是南方的风格。


前文说到了,史诚然对杨杏元说,你看见的二等的是南式的,还有北式的你没见过,难道不去吗?”


杨杏园摇摇头道:“不去! 不去!”当下便雇了一辆车子,自己回会馆,陈若狂等他上了车子,叫住道:“杨先生,杨先生。”


杨杏园便叫车子停住,说“什么事?”

陈若狂想了一想,笑道:“明天早上再来看你,那时候再说罢。”杨杏园见他不说,也不再问,坐车走了。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陈若狂就来了。杨杏园知道他一定是来借钱的,故意装作不知道,看他怎样开口。


陈若狂道:“杨先生,昨天的事,对你不住,隔日再奉请。"


杨杏园道:“我这几天很忙,胡同里倒没有工夫去。我们这些吃笔管儿的,赚钱辛苦,这些化钱炉的地方,哪里能常去呢。”什么叫化钱炉呢,化,过化的意思,也就是焚烧熔液最后变成液体,‍‍把钱烧掉是为了重新铸造,‍‍所以需要有这么一个高温的炉子,‍‍称之为‍‍化钱炉。‍‍当然它是个象征譬喻之词,‍‍意思就是说‍‍花很多钱的地方,‍‍这不能常去的。

陈若狂道:“你这话真对。不瞒你说,我就为这个,闹了一身亏空。我们部里那班同事,逛起来,都不知死活的,盘子钱,一给总是五块十块的钞票。我跟着他们一处闹,哪里能不照样呢? 前天晚上,和我们一个参事去捧场,偏偏我不走运,一输就是七十多块,这两天就闹得山穷水尽了。 昨天那一遭,笑话极了,实在是不得已。”说到这里,现出很踌躇的样子,笑着说道:“我还做了一件缺德的事呢。 前儿晚上,遇着部里几个混小差事的。 硬要拉去逛二等,也偏偏凑巧,遇着他们打鼓,我打了一场赊帐的牌,约着今天给人家钱呢。”


杨杏园笑着说:“什么叫作打鼓?”


陈若狂道:“就是北班子里所谓开市,开关的开,‍‍市场的市,不过藉故向客人敲竹杠罢了。因为他们这一天,要叫一般唱大鼓书的在窑子里唱大鼓,意思是请客人去听,所以就简称为打鼓。”


杨杏园笑道:“这名词真有点俗不可耐,可是你刚才说,前天晚上和你们贵参事捧场,怎样又逛二等去了呢?”


陈若狂登时红着脸道:“捧场那是大前天晚上的事,我正为了这个为难。 但是数目太少了,不是极熟的朋友,又不好开口,所以我托史诚兄转恳你老哥,想通融个十元以内的数目。”也就是说要借的不多,正因为借得不多,陈若狂不好意思开口。


杨杏园笑着说:“这点事,我还可以帮忙,但是阁下似乎不至于困难得这样。”


陈若狂道:“不瞒你说,报馆里虽然一个月给我一百块钱的薪水,其实这位王天白经理,是有名的光棍,口惠而实不至的。部里的薪水,上月份早用光了,这一个月,还没有消息呢。我现在维持现状,全靠上海方面特约小说的一笔款子,每月有大概一百多元的收入,这款子不久也就要汇来了。那时候,我一定奉壁。”所谓的奉璧,奉是侍奉的奉,也就是贡献的意思,贡献什么呢,贡献后头这个璧。和氏璧的璧。完璧归赵,蔺相如廉颇的故事。‍‍在此处‍‍陈如狂这么说,意思就是说我一定会还你钱的。


杨杏园道:“像我们这班人,都不在洋场才子之列,想加入卖小说的这一党很不容易的。你居然能拿一百多元一月,自然也值四元一千字,这个资格你如何混到的呢?”诶,这看起来是内行! 


陈若狂含含糊糊的说:“这算什么! 我有一位朋友,他一部小说,只做了十二回回目,就得了五百块钱,这比四元一千字,不更值钱吗?”

杨杏园道:“我仿佛也听见有这一种传说,当真的吗? 这到底是哪家书局出的呢?”


陈若狂笑着说:“中国哪有这大资本的书局! 这是某部一个参事出的。 某部‍‍指的就是‍‍政府了,‍‍参事指的就是官了。‍‍怎么回事?杨杏园仔细听下去。陈若狂接着说,‍‍原来这某部的这位参事有三个儿子,都和他姨太太发生关系,大儿子逼得跑了,二儿子另外娶了媳妇,被这位姨母霸占不能进新房,闹出许多婚姻问题的笑话。我那位朋友,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打听了一个详详细细,随便和他经理谈起来。他的经理说:这种官场历史,着实可以替他铺张一下子,痛痛快快骂他一顿。你的笔底下很俏皮,可以作一篇小说,在咱们报上发表。我那朋友,自然就奉命维谨的把文章做起来,因先拟了十二回回目,请他的经理斟酌一下子。他的经理说:'很好,今天就可以先把回目发表。‍‍好了,‍‍这算预告啊‍‍预告出来的回目‍‍不打紧,可把那活龟也就是那位参事给急坏了。他想上次通信社发了一篇新闻稿,已经够瞧的了,再要做出小说来,铺张阳历,这一个小小前程,恐怕靠不住。只得托人向我那朋友的经理商量,情愿出点代价,收买他的版权,由三千块讲价,直讲到五百块钱成交,这一部小说就此无影无踪。这不是十二回回目卖了五百元吗?”


杨杏园笑道:“你这话告诉我是不要紧,若是告诉了别人,在报上索性来个新闻界之新闻,又要生出许多是非呢。”


陈若狂道:“我原知道你是一个不管闲事的人,我才告诉你。”说着又把许多的闲话,来恭维杨杏园。


杨杏园等他恭维够了,才拿出一张五元的钞票交给他,说道:“我这两天也闹饥荒,对不住,只有这个数目,你带着使罢。”


陈若狂接着钞票道:“是是! 我很能原谅你的。”这句话我们今天不能说,说起来怪怪的,但是,我很能原谅你的意思是说我很能明白你的处境,而且我也接受这一处境。说了几句话,陈若狂就走了。


原来陈若狂在二等窑子里睡觉睡太多次了,身上已经染了许多毛病,这个时候,他正在害淋症。头里两天,他并不知道,每天晚上,依旧到二等茶室里去胡缠,后来觉得坐久怪不方便,又很痛,在小解的时候,低头一看,嗳呀,下身全不成个样子了。一股子腥气,触着鼻子,不由得人要作呕。他这一惊吓,非同小可,心想常听人说什么淋病淋病的,难道就是这个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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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听友376486580

    原来狗仔爆料这一套这么早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