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节课中,我们了解到心态可以影响压力源可能给我们带来的影响,斯坦福健康心理学家 Kelly麦克唐纳格鼓励我们去接受压力而不是试图去回避它。压力之下,我们可以通过改变我们的心态并寻求与他人的联结,利用社会支持,并去关爱他人,把压力转为积极来改善健康、提升意义感和成就感。
不过,你是否还记得在第47节课中我所提到的创伤专家的建议吗?那就是:回避可以回避的难以承受之苦。也就是说对于那些落入恐慌区的压力源,智慧的做法是回避。这和Kelly麦克唐纳格所引用的压力心态的研究结论是否不一致呢?
确实,在压力和创伤领域存在着一些矛盾性的言论,而其根本在于对压力和创伤在概念层面上没有达成一致。这种不一致存在于至少两个层面,一个层面,是专业人员与大众之间的不一致。在大众的日常用语中,“创伤”一词的使用出现一种泛化,变成了一种口头语,常被用来泛指任何可以导致一定痛苦的事件。譬如,“轮到我大会发言,但航班延误,我差点迟到,真是被创伤到了。”但在心理学领域中创伤有着特定的定义。首先,创伤是指事件。其次,美国精神病学会出版的《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英语全称是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 Manual ofMental Disorders简称D SM)第5版对创伤事件的定义为:以某种方式接触到实际的或威胁的死亡、严重创伤或性暴力。 接触的方式可以是以下四种方式中的一种或几种:一是直接经历创伤事件、二是亲眼目睹发生在他人身上的创伤性事件、三是得知家庭成员或亲密朋友身上发生了创伤性事件(有亲近关系的人不一定需要亲眼目睹,听闻就可以。但是得知不熟悉的人经历了创伤性事件就不符合,譬如,得知地震中有几位民众罹难,但你并不认识他们),四是反复或极端暴露于创伤事件的令人厌恶的细节中(常与从事的职业有关:譬如急救人员收集人体遗骸;社工或警察反复接触到虐待儿童事件的细节等)。不知你有没有在日常生活中听到过为了表达某种程度的压力和焦虑,就喊着受到创伤了的场合。虽然在日常生活中,没有人限制我们以这种方式来表达我们的情感。不过与专业人员口中的创伤有一点不同。
第二个层面,即便是在专业领域,对压力和创伤的关系也有着不同的表达。近年来,专业人员中对在概念层面上厘清压力和创伤的呼声越来越高。譬如:2021年7月10日Translational Psychiatry发表了一篇名为《标签是重要的:它是压力还是创伤》的综述性文章,该文表示:在神经科学中,“压力”一词具有负面含义,因为它有可能触发或加剧心理病理。然而,在面对压力时,更常见的反应是韧性 resilience,在遭遇相同严重压力性处境的个体中,只有10-20%的人会发展出创伤后应激障碍,这表明韧性是常规,而与压力相关的心理病理是例外。了解到这一点很重要,因为与压力相关的心理病理的神经机制预计会与与韧性相关的神经机制有显著不同。作者们指出,研究标签和术语会影响研究方向、研究结论以及我们对一个主题的思考方式,而标签的选择往往受到偏见和隐藏假设的影响。因此,作者们建议在概念上把“压力”/“压力性经历”与“压力韧性”相关联,同时将“创伤”一词仅限于指导致病理性结果的事件。也就是说,凡是没有造成病理性结果的被称为是压力;而导致了病理性结果的被称为是创伤。作者们认为,开始着重区分“压力”和“创伤”,并概念化它们之间的语义差异可以鼓励寻找更加合适的研究和分析工具,使压力和创伤之间的区别更容易确定,并促进人类和动物研究的规划和实施。可以更有效地将应对压力的神经机制与无法应对压力和发展与创伤相关的心理病理的机制区分开来。最终发展出更合适的干预措施。
虽然这样的提议还没有被完全固定下来。但在诊断和治疗中,越来越重视症状或现象背后的神经机制是心理领域的一个大趋势。也就是说压力性事件是与压力韧性联系在一起的事件,创伤则是与心理病理联系在一起的事件。没有创伤性的压力。压力就是非创伤性的。我发现我也需要渐渐适应这样的概念上的变化。
2024年2月19日的《今日心理》 (Psychology Today)刊登了一篇杜克大学教授Patricia Resick的一篇文章,Resick 是一位创伤研究专家,她发展出了针对PTSD的认知加工疗法。她也认为界定什么是创伤是重要的。她说,部分原因是务实,因为对PTSD的科学研究需要明确定义研究的内容,否则从一项研究到另一项研究,研究者无法确定研究结果是否可复制以及研究者实际上了解了什么。她认为:要理解创伤的本质以及如何预防或治疗PTSD,需要对如何衡量创伤现象达成一致意见。当这个词被淡化以包括任何压力事件时(如失业、离婚、亲人的自然死亡等),它变得毫无意义,这会妨碍我们认识到一些生活中最糟糕事件以及它们可能带来的影响之严重性。
对于心理健康领域来说,创伤的定义并不是一个确定的问题。一些研究人员认为当前的定义过于狭窄,一些则认为过于宽泛。一些研究人员对标准感到满意,但一些人认为根本不应该有压力源标准——如果有人正在经历PTSD的症状,那么创伤性事件是什么并不重要。Resick表示在进行更多研究之前,我倾向于保持现状。
现状就是回到DSM诊断标准,这也是我熟悉的内容,因为我翻译了DSM中文版中创伤及应激相关障碍。我在带领美国退伍军人越战团体的时候,军队中那些收拾冲突战役现场的人员会有很严重的PTSD,我们也一再地问,为什么我们人类可以把其他动物的尸体作为食物冷藏在冰箱里,然后拿来烹饪食用,但看到同类的尸体,会让我们感到不安,甚至强烈的恐惧,让我们直觉地去回避。大家认为这可能是人类作为一个种族自我保全、防止滥杀的一种机制吧。
我必须回到开头的主题,那就是我们是否需要回避那些令人难以承受之苦呢?其实从语义上来说,既然是难以承受了,那就不是一般日常的压力性事件,而是创伤或创伤事件,那就是落入恐慌区,它超过了我们的身心容忍之窗(window of tolerance) 有可能带来主观的痛苦,并导致工作、学习、人际甚至日常生活中自我照顾功能上的损害。顺便提一下,这个容忍之窗是由UCLA的 Dan Siegel教授所提出来的一个概念,在压力和正念领域中时常用到,我也会在后面的课程中作进一步的解释。
这一节内容可能有点烧脑,让我来为你小结一下,一方面,压力无处不在,遇见对我们主观来说强大的不良处境,学习回避是一种智慧,我们不需要自找苦吃,有些苦,我们可能吃不消。另一方面,我们还可以学习提升我们的抗压能力,也就是提升我们的韧性,或者拓展舒适区,拓展容忍之窗,而研究发现,正念冥想正可以作这样的提升。
好,我发现我在写这节课内容的时候,常常屏气,所以我让自己有意的做几口深呼吸,同时觉得还有太多可以深入和拓展的,因为我对压力和创伤特别感兴趣,从2005年秋到2016年春一直与退伍军人做临床工作并参与研究。
不知当你听完这节课,你的身心体验如何,不妨觉察一下自己此刻身体的感受,也去留意一下念头和想法,做几口深长的呼吸。如果聆听压力有关内容给你带来了压力感,调节一下心态,赞叹一下你的那颗好奇好学的心,如果你对相关内容有更大的兴趣,可以去找找北京大学出版社,北京大学医学出版社联合出版的 DSM第五版的中文版,其中“创伤和应激相关障碍的内容是由我翻译的。
就这样,我们花了四节课的时间,分享了压力和压力源的概念,压力在疾病模式中的作用以及压力体验的主观性,了解到了压力心态和人际联结在抗压中的积极作用,我也与你分享了心理学领域在概念层面上区分压力和创伤的努力和趋势。而且呢,你也了解了正念可以提升我们抗压能力,在下一节课中呢,我会带领一个三步呼吸空间的练习,帮助你在面临不良生活事件的时候经由这个练习,来在事件与你的反应之间创造一个空间。你有没有留意到,我把压力性事件和创伤事件统称为不良性生活事件了。
‘‘遇见对我們主观来说强大的不良处境,学习回避是一种智慧,我們不需要自找苦吃,有些苦我们可能吃不消,另一方面我們还可以学习提升我们的抗压能力,提升韧性,拓展容忍之窗。’’划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