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解】正念的佛学渊源，人性本自圆满 | 童慧琦正念冥想课

这些年随着正念在医疗、心理等各个领域的传播和应用越来越广，学习各类正念课程的人群越来越庞大，关于正念的根源问题也越来越多。最常听到的一些问题包括，我总是看见学习正念的人在打坐，正念是一种宗教吗？它与佛学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如果想学习正念减压课程，我是不是需要信奉佛教，变成一个佛教徒呢？

在这一节课里，我想跟你聊聊正念减压课程的佛学渊源以及它是如何以非宗教的方式在全球范围内进入社会主流的。

在上个世纪70年代末，正念减压创立之初，卡巴金博士修习禅宗就已经超过了十年。按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希望经由某种方法，可以和更多的人分享佛学的智慧和正念冥想所具有的潜能。这种方法就是他所创立的正念减压。当然，这和卡巴金所处的社会和时代背景有关，在70年代末，佛学作为一种东方智慧，在西方文化中还没有为大众所知。他希望当新环境、新土壤中的人们首次接触佛法智慧的时候，正念减压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工具。正念减压的目的之一就是通过医疗健康体系把正念带入到美国的主流社会。在这个带入的过程中，一方面正念减压完全尊重其佛学渊源，保持与根源的联结；另一方面，它又不受限于话术或传统，方便服务于具有不同背景的普罗大众。当然，后来我们看到，正念减压走出了美国，走向了欧美。正念减压在美国主流社会的分享中采用平白实用的日常英语，但在师资培训或师资静修中，为了保持与佛学根源的联结，并不刻意回避使用诸如“四圣谛” ( four noble truths)，“法” （dharma）等这样的佛学概念。

正念减压从2011年起，最早经由中国心理学会、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复旦大学医学院等心理和医疗机构进入中国主流，在它的分享和传播中，遵循着相似的原则，一方面从现代学科比如：心理学、神经科学、基因科学、压力生理学来阐释课程的精髓，另一方面，并不刻意地回避它的佛学渊源。

其实在医学中有很多和佛学相通的部分。比如说我们可以从医学的角度来解读佛学的四圣谛。

什么是四圣谛呢？四圣谛是佛学的核心概念，其中“谛” 就是真理的意思。四谛指的是苦谛、集谛、灭谛和道谛。苦是指佛家认为世间有苦，集是说苦的原因，贪嗔痴，灭是说苦是可以消解的，只要断绝苦的原因就可以获得解脱，道指的是停止痛苦，达到理想境界的道路。也就是说苦是本质，集是根源，灭是去向，道是方法。

那从医学的角度来看，苦谛可以对应于医学的诊断。诊断是你出现了问题，你哪里出现了问题，可能是躯体的，可能是心理的；集谛就是要帮你找到病因，了解你为什么会出现这些问题。灭谛，相当于医学中的预后。这是一个非常乐观的预后，也就是说苦是可以止息的。道谛对应于医学中的治疗方法。在佛学里称为八正道，或八圣道，八支正道，八支圣道，也就是八种方法和途径。八正道指的是：正见，正思维，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而正念就是八正道之一，而且它被认为是佛学禅修的核心。在《念处经》（Satipatthana Sutta）中，佛陀明确地教导：正念是解脱苦难的直接之道。

所以你看，佛学的四圣谛与现代医学的诊断、病因、预后与治疗方法可以平行相应。在卡巴金的愿景中正念减压就是用来帮助人减轻痛苦的。它既可以解决医学上的问题，如各种身心疾病，也可以解决生活中的各种痛苦，比如工作压力、人际压力等等带来的烦扰。

下面呢，我就来谈谈正念减压和佛学的关联。

首先，我们不妨来看看佛学中最根本的原则，“如来藏”，也就是众生皆有佛性的原则，是如何在正念减压中得到呈现的。

佛学中认为每个人都具有佛性或者神圣性。人性本自圆满。换句话说，所有众生都有成佛或成为开悟者的潜力。在一部公元三世纪的印度著作《如来藏经》中，佛陀认为所有有情生命“被赋予美德，始终纯净，因此与我无异”。在十六世纪的西藏文本《真义之海》中则提到：佛性在于自己的身体。佛性不在别处。那些被无知的黑暗所笼罩的人认为佛性存在于身体之外......在外在世界中你永远找不到佛性。

而正念减压的基本立足点，或者说一直在强调的也是：无论一个人所处的状态如何，无论是抑郁、焦虑、肥胖、失眠、身体疾病或残缺，你所在之处，也就是此刻当下的，你就是圆满的。这样的信念对现代人中普遍存在的不配得感、不完美感、匮乏感，需要自我提升和完善的需求是一剂良药。我们只有先放下对自身的各种评判和苛求，以一种从容而慈悲的眼光去看待那个不完美却真实的自我，才有可能把自我对抗和拒绝的能量投向更为积极的接纳，以及接纳之后的改变。比如说，你在漫漫长夜里无法入睡，如果能够把失眠看作是一个信使，是在急迫而善意地提醒你，生活需要作一些改变，学会在每天上床休息的时候放下，那么你的失眠就会得到改善。又比如对于身体有着各种病痛的人，在身体扫描练习中听到：只要你还在呼吸，那么你身体上对头的部分就要多于不对头的部分的时候，他/她对身体的看法就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那就是只要我还在呼吸着，虽然我的身体在经受着病痛，但我依然可以以圆满地目光去看它，而不是陷入到对身体病痛的消极思维和攻击中。在正念减压课程中，我们也被鼓励，虽然我们需要阅读和听课，但并不需要对书本或老师迷信，而是向内探寻，经由自己的亲身实践去提升身心的韧性和健康，去获得痛苦的解脱。

其次，正念减压深受佛教冥想传统的影响，特别是南传佛教《念住经》的影响。它从古老的实践中汲取灵感，并把它们调整成适合现代生活的形式。

正念的概念在这里非常关键。在佛教中，正念是通向对心灵和一切现象本质的洞察的途径。在正念减压中，尽管它是世俗的，但依然以发展对思想和情感有洞察力为目标。通过观察而不执着于思想和情感，我们寻求对内在生活的深刻领悟。

正念减压中关于不执着和接纳的概念，与佛教中的教导也相符。在正念减压中，我们被鼓励以一种开放、接纳的态度来面对我们的体验，如果是愉悦的体验，不过度执着。如果是不愉悦的体验，也不刻意不回避。如果产生了执着和回避，也要去觉察和允许。在这一层层的接纳中，培育一份看清事物真相的能力。

此外，慈心和悲悯也是正念减压的一部分。这也是支持到正念练习的态度中的一部分，虽然正念减压的练习没有系统地去做慈心练习或悲悯练习，但却始终隐含在课程中。而且研究发现，正念练习本身可以提升悲悯心。正念与慈悲常常被认作是觉知的两个翅膀，而这两个翅膀是无法被割裂、分开的。

最后，我想说明的是，虽然正念减压有着明显的佛教起源，但它在提倡科学的时代里，已经被现代化，科学化了，它适应时代精神，可以服务于各种文化和宗教背景的人们。所以，在过去四十多年里，全球范围内见证了正念减压在医疗、教育和企业等不同领域中的广泛应用。

耶鲁医学院，常年致力于多动症儿童的正念治疗和研究的 Saunders医生说：当我们了解了正念减压与佛学的渊源的时候，对于正念减压所存在的至少三个方面的误解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第一方面的误解来自于佛教的辩护者，他们虽然没有亲自体验过正念减压课程，却认为正念减压只是借用了佛学的外壳，并没有真正理解佛学的内涵。我想对于这一部分人群，应该注意到，尽管很多佛学的理念以隐藏的方式出现，但佛学的教义并没有被稀释，仍然是这一当代流行冥想课程的核心。而确认正念减压的佛学渊源的热心者，应该看到正念减压所使用的语言在话术上是保持中立的，对宗教或形而上的信仰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第二方面的误解，我们时常把科学与宗教，东方与西方当作是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关系。我们可以看到，正念减压作为一种科学方法，它和佛学的关系是水乳交融的，它站在了当代实证科学和古老传承的交汇处。而科学与宗教之间的边界可能比通常我们所想象的更加模糊，它们是相互渗透的。最后一点在于，虽然正念吸取了古老的东方智慧，但我们也不能忽视它作为西方现代科学的发展。譬如心理治疗领域最具有活力的疗法恰恰是整合了正念的行为治疗的第三浪潮（正念认知疗法，辩证行为治疗和接纳承诺疗法）。尽管并非所有的精神科医生和心理治疗师都会在实践中使用正念，但正念已经变得足够普及，越来越多专业人在努力地获取相应的知识，越来越多地了解到真正的佛教原则，即人的圆满神圣性是当代正念实践的核心，是促进学习和疗愈的根本原因。

卡巴金作为「禅」的真诚学生，同时具有科学家和冥想者的身份，他当年创立正念减压时的愿景已经在全球范围内达成，那就是：越来越多的人去参加经由严格培训的正念减压课程导师所带领的正念减压课程，以直接、第一人称的方式，认识着自己的身心，改善着生命状态，并以更加圆满的目光看自己，看他人，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