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品鉴】《新五代史·冯道传》十朝元老的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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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道在五代时期历仕唐、晋、汉、周四朝，再加上燕王刘守光、辽太宗耶律德光，一生共事奉过十二个主人。在那个战乱的时代，纲常沦丧，斯文扫地，冯道刊刻“九经”传播文化、劝谏君主止杀爱民，也算难能可贵了。因此以五代实录为蓝本的《旧五代史》对冯道评价很高，说：“道之履行，郁有古人之风；道之宇量，深得大臣之礼。”然而北宋终结乱世以后，重建君臣大义，士大夫对冯道的评价急转直下，欧阳修的《新五代史》直斥他为“无廉耻者”。《新五代史·冯道传》有这样的记载：

高祖崩，道相出帝，加太尉，封燕国公，罢为匡国军节度使，徙镇威胜。【后晋高祖石敬瑭去世以后，冯道担任出帝石重贵的宰相，加太尉头衔，受封燕国公，罢相之后出任匡国军节度使，又调任威胜军节度使。】契丹灭晋，道又事契丹，朝耶律德光于京师。德光责道事晋无状，道不能对。【契丹灭掉了后晋，冯道又事奉契丹，在京城开封朝见耶律德光，也就是辽太宗。耶律德光指责冯道事奉后晋没有作为，冯道无言以对。】又问曰：“何以来朝？”对曰：“无城无兵，安敢不来？”【耶律德光又问，你为什么来朝见我？冯道说，我没有城，没有兵，怎么敢不来呢？】德光诮（qiào）之曰：“尔是何等老子？”对曰：“无才无德，痴顽老子。”【耶律德光讥讽他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老头？冯道说，我没有才，没有德，是个愚昧无知的老头。他这样说，其实是暗示自己韬光养晦，不流于俗。】德光喜，以道为太傅。德光北归，从至常山。【耶律德光很高兴，任命冯道为太傅。耶律德光撤回北方的时候，冯道追随他来到了常山，就是今天的河北正定一带。】汉高祖立，乃归汉，以太师奉朝请。【后汉高祖刘知远称帝，冯道又归顺了后汉，担任太师，享有春秋两次接受朝见的待遇，没有什么实权。】周灭汉，道又事周，周太祖拜道太师，兼中书令。【后周灭掉后汉，冯道又事奉后周，太祖郭威也任命冯道为太师，兼任中书令。】

道少能矫行以取称于世，及为大臣，尤务持重以镇物，事四姓十君，益以旧德自处。【冯道年轻的时候就能端正自己的言行，从而获得世人的称赞，等到他做了大臣，总是故作沉稳，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他事奉了四个朝代的十个君主，越来越以资深老臣自居。】然当世之士无贤愚皆仰道为元老，而喜为之称誉。【然而当时的读书人不论品行如何，都尊奉他为元老，都喜欢称赞他。】

耶律德光尝问道曰：“天下百姓如何救得？”道为俳（pái）语以对曰：“此时佛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耶律德光曾问冯道，如何拯救天下百姓呢？冯道却用玩笑话回答说，这样的乱世，就算佛祖出来也救不了百姓，只有皇帝能救。】人皆以谓契丹不夷灭中国之人者，赖道一言之善也。【人们都认为契丹没有杀光中原百姓，都是因为冯道这句话说得好。】周兵反，犯京师，隐帝已崩，太祖谓汉大臣必行推戴，及见道，道殊无意。【郭威起兵造反，进犯京城，后汉隐帝刘承祐已经被杀，郭威以为后汉的大臣一定会拥戴他称帝，当他接见冯道，发现冯道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太祖素拜道，因不得已拜之，道受之如平时，太祖意少沮，知汉未可代，遂阳立湘阴公赟（yūn）为汉嗣，遣道迎赟于徐州。【郭威以前见到冯道就会下拜，这次也不得不下拜，冯道像以前一样接受了，郭威心里有些沮丧，知道取代后汉的时机还不成熟，就假装立刘知远的养子湘阴公刘赟为后汉皇帝，派冯道去徐州迎接刘赟。】赟未至，太祖将兵北至澶（chán）州，拥兵而反，遂代汉。【刘赟还没到，郭威就领兵向北进发，来到了澶州，就举兵造反了，于是取代了后汉。】议者谓道能沮太祖之谋而缓之，终不以晋、汉之亡责道也。然道视丧君亡国亦未尝以屑意。【当时人们议论说，冯道能挫败郭威的阴谋，并且延缓他篡位的进程，始终不用后晋、后汉的灭亡来指责冯道。可是冯道对待国家灭亡、君主被杀，也从来不放在心上。】

当是时，天下大乱，戎夷交侵，生民之命，急于倒悬，道方自号“长乐老”，著书数百言，陈己更事四姓及契丹所得阶勋官爵以为荣。【当时天下大乱，北方的游牧民族接连南下侵扰，中原的百姓命悬一线，冯道却自称“长乐老”，写了几百字的文章，陈述自己事奉四个朝代和契丹得到高官厚禄的事情，并且引以为荣。】

……

道前事九君，未尝谏诤。【冯道事奉前九个君主，都不曾直言劝谏。】世宗初即位，刘旻（mín）攻上党，世宗曰：“刘旻少我，谓我新立而国有大丧，必不能出兵以战。且善用兵者出其不意，吾当自将击之。”【后周世宗刚即位，北汉的刘旻攻打上党，世宗说，刘旻看不起我，以为我刚即位，还在为先帝服丧，一定不能出兵迎战。不过善于用兵的人总是出其不意，我将亲自带兵攻打他们。】道乃切谏，以为不可。世宗曰：“吾见唐太宗平定天下，敌无大小皆亲征。”【冯道言辞恳切地劝阻，认为不能出征。世宗说，我见唐太宗平定天下，敌人无论强弱都要亲自出征。】道曰：“陛下未可比唐太宗。”【冯道说，陛下可比不上唐太宗。】世宗曰：“刘旻乌合之众，若遇我师，如山压卵。”【世宗说，刘旻只是乌合之众，如果跟我军相逢，我军就像大山压鸡蛋一样击溃他们。】道曰：“陛下作得山定否？”世宗怒，起去，卒自将击旻，果败旻于高平。【冯道问，陛下做得了大山吗？世宗大怒，起身离去，最终还是亲自带兵攻打刘旻，果然在今天的山西高平击败了刘旻。】世宗取淮南，定三关，威武之振自高平始。【世宗又从南唐手中夺取淮南，从契丹手中收复三关，震慑天下的威名就是从高平之战开创的。】其击旻也，鄙道不以从行，以为太祖山陵使。【世宗攻打刘旻，认为冯道目光短浅，不让他随行，让他去给太祖修建陵墓。】葬毕而道卒，年七十三，谥曰文懿，追封瀛王。【太祖下葬不久，冯道也去世了，享年七十三岁，谥号文懿，追封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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