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话 069 诺曼入侵不列颠，威廉改变英格兰

本期内容

1. 黑斯廷斯战役，威廉为什么能胜？诺曼征服后，埃德加的下场如何？

2. 进入诺曼王朝后，英格兰在语言和封建制度上有什么变化？欧洲各国语言特点是怎么形成的？

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上集说诺曼底公爵威廉在公元1066年率大军登上了大不列颠岛，目的只有一个，他要当英格兰的王。很明显，当时的英王哈罗德是不可能把王位拱手相送的，他领着军队进行了一次长距离狂奔，从北方赶回，准备迎敌。

两支队伍最终在一个叫做黑斯廷斯的地方相遇，展开了一场影响欧洲，尤其是英国历史的对决，史称黑斯廷斯战役（Battle of Hastings）。

                          一、黑斯廷斯战役

事实证明，在中世纪的欧洲，这个有外号的，就是比没有外号的要厉害。经过九个多小时惨烈的搏斗，最后杂种威廉依靠骑兵和弓箭手的优势，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关于这场战争，有几件事一定要说一下，第一件，它是一场经典的，中世纪新型阵法对古罗马阵法的战争，或者你也可以这样说，这是骑兵、弓箭手和步兵组合这种战法的一次经典胜利。

前面说过，古罗马惯用的是步兵军团，盎撒人就继承了他们的特点，哈罗德带着人骑马赶到战场之后，第一件事居然是全体人就下马，前面用极其坚固的盾甲组成防御系统，后面才是带着大斧子、长枪大刀的正规军，再后面就是农民备用军了；反观威廉这边，最前面的是弩手和异常灵活的弓箭手，后面是步兵，两翼则是装备了新式马镫的骑兵，双手完全解放出来，拿着长枪从侧面冲击对方的阵地。

在威廉赢得了这场战争之后，欧洲后来纯粹的步兵军团作战几乎就没有了，而骑兵的地位也是直线上升，骑士最终成了一个十分时髦的职业。

第二件要说的事情是，哈罗德的兵败，很大程度上，要归于“师老兵疲”四个字上，半个月之内，往返几百公里，还要打两场大战，这样的消耗谁也受不了。

可能有人会问了，难道哈罗德就不能等在北方，以逸待劳，让威廉来找他决战吗？这个办法行是行，但是有很大的风险，人家威廉现在是在你英格兰的土地上撒野，他不断地以黑斯廷斯为中心，骚扰周围的英格兰贵族和平民。

作为一名国王，如果你说俺有点儿累，不管了，那么南方必然倒向威廉，而这种局面，很可能引发英格兰贵族的不满。别忘了，我们说过，英格兰的这些贵族们，可从来没有国家观念，一个个都是墙头草，谁强大，就跟着谁混。所以说，那时候的哈罗德是绝对不能怂的，能不能继续当国王，全看你关键时刻是不是一个爷们，当然，爷们这个词后面往往会跟三个字，死的早。

最后一个关于这场战争要说的，就是哈罗德的个人魅力。这爷们在战场上战死的时候，虽然他手下的贵族们全都带着队伍先跑了，但他的两个卫队，“龙旗军团”和“战斗者军团”却全都战死，没有一个人投降的。

据威廉军队的随军诗人记录，他们的尸体最后在哈罗德的尸体外面，整整齐齐地围成了一个圈，真正实践了他们效忠时候的誓言，想要我主人的命，就要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不仅亲兵卫队，他的家人们对他也是极尽爱戴之情，战争结束后，他们要求用和真人一样重的黄金来赎回哈罗德的那具尸体。威廉和他的手下们匆匆找了一遍，没找到，以为被野狗给吃了，正在他很遗憾这么一大笔钱赚不到的时候，哈罗德的媳妇儿伊迪丝（Edith）却来到了遍布尸体和血污的战场上，她和自己的仆人们一个个地翻看尸体，最后硬是在成百上千的死人堆里，找到了哈罗德破败不堪的臭皮囊，带回家好好地冲洗了几遍，撒上各种香料，然后，安葬了。

在我来看，这就是爱情的力量，虽然据说他们的婚姻不合法，但这份感情，真的很合法，哈罗德，应该是很让大多数男人羡慕的。

这里顺便讲一下，这位好媳妇儿伊迪丝有一个奶奶，那老太太比伊迪丝还豪放，还牛掰，后世的名声也更加响亮。她奶奶叫戈黛娃夫人（Lady Godiva），是当时英格兰麦西亚伯爵利奧弗里克的老婆，据说是一个大美女，也是一个大善人，什么修桥补路，捐献个教堂啥的，都不在话下。

这样的善人，当然见不得老百姓受苦，所以当她老公利奧弗里克决定对考文垂这座城市增加税收的时候，她站了出来，反复请求老公收回成命，不要加税。最后利奧弗里克被她烦的不行，说媳妇儿啊，你要是光着身子，在城里骑马走一圈，我就不收这个税了。

我们说也许这个麦西亚伯爵的脑袋被驴踢过，也许是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自个儿媳妇儿敢光溜溜地上街，可是戈黛娃夫人却答应了，她事先告诉城里所有百姓，关紧门窗，呆在家里，不要出来，不要偷看，然后就脱光衣服，把一头长发散开，遮住了部分身体，骑马上街转悠去了。

当时城里百姓全都呆在家里，不出门不偷看，只有一个叫做汤姆的裁缝，没忍住，把窗户纸捅了一个窟窿，伸长了大脖子，准备看看伯爵夫人光溜溜是啥模样，但还没等他瞅见任何东西，咔哒一声，这哥们的两只眼睛就瞎了，不仅瞎了，还千古留名了，今天英语里偷窥狂（Peeping Tom）这个词语，说的就是这个裁缝的故事。

故事的结局还是不错的，戈黛娃夫人光着身子回到家的时候，老公利奧弗里克已经下令，免除了所有不合理的税收，至于说晚上怎么收拾这个媳妇儿，我们就不知道了。

21世纪的今天，很多地方都有纪念戈黛娃的纪念日，比如说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就有一个戈黛娃周，有很多活动；而她光着身子骑马的场景，更是文艺复兴时期很多文艺作品，包括绘画雕塑的最爱，今天几乎到处可见。

甚至号称“巧克力里的劳斯莱斯”的著名巧克力品牌，比利时的歌帝梵巧克力（Godiva Chocolatier），不仅用了老奶奶的名字，就连商标，也是一个披散头发，不穿衣服的骑马女人。

不过呢，凡事都是有利有弊，名气太大了也不好，今天露阴癖这个病也有一个医学专有名词，叫做戈黛娃夫人症候群(Lady Godiva syndrome)，这就不知道是哪个医生的杰作了。所以，伊迪丝找老公尸体这事儿虽然很伟大，但名气上，根本没法和她奶奶比，人家戈黛娃夫人才是全球偶像，当然，老太太裸体游街这事儿只是江湖上的一个传说，信或者不信，那就要看你自己了，不过大部分欧洲人是信的。

 二、诺曼征服事件和埃德加的结局

言归正传，黑斯廷斯战争之后，威廉休整了两个星期，一方面确实有点儿累，另一方面，这小子也想看看，有没有人来投降。可惜的是，一场胜利不足以让英格兰的贵族们心服口服，他们在贤人会议上选举了“显贵者”埃德加作为新的君主，准备和威廉较量较量。

这个显贵者埃德加，就是前面说过的，忏悔者爱德华的亲侄子，也是那位纯正的威塞克斯王族爷们，按照血统来说，本来他就是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

我觉得吧，英格兰的贵族老爷们当时可能是这么想的，前面那个哈罗德得位不正，上帝老爷子可能生气了，所以，俺们赶紧改正错误，让威塞克斯王族的纯爷们当国王，这一下，总能干死杂种威廉了吧？

很可惜，上帝他老人家说晚了，俺要革命了，改朝换代，啥血统纯正不纯正的，都不好使了。

在接下来伦敦城附近的几次战斗里，英格兰的抵抗可以说是毫无章法，很快就溃不成军，最后新国王埃德加也只能开门投降。

公元1066年12月25日，圣诞节，诺曼底公爵威廉在伦敦西敏寺登上了英格兰王座，外号也随即变更为“征服者”威廉，这就是英国历史上著名的诺曼征服事件（Norman conquest），从这时候开始，英格兰正式进入了诺曼王朝时代（House of Normandy）。

在继续讲述诺曼王朝之前，我们这里要交代一下“显贵者”埃德加的下场，毕竟，这是英格兰历史上七国时代最后的一个王族爷们。

这小子在投降之后，越琢磨越不对，他认为总有一天，那个杂种威廉会干死他，无论是动刀子，还是下毒，肯定不能让他活着。同时，这小子心里也有所不甘，为啥我不能夺回王位呢？揣着这样的双重想法，在姐姐玛格丽特的保护下，埃德加逃亡到了苏格兰。玛格丽特为了姐弟二人的安全，主动把自己嫁给了苏格兰国王，当时的马尔科姆三世，此人就是莎士比亚名剧《麦克白》中的马尔康王子。

此后，埃德加在姐夫的支持下，几次试图反攻英格兰，为了夺回王位，不惜和宿敌丹麦国王斯文二世联手。

实际上，前面说过，这个斯文二世也是一个有资格争夺英格兰王位的，因为他的亲舅舅就是克努特大帝，也曾经是全英认可的英格兰国王，从这个角度讲，埃德加和斯文二世即便是胜利了，二人也会马上翻脸开打。

但这样的事儿并没有发生，相比于一个随时可能会掉下来的王位，斯文二世更喜欢钱，在“征服者”威廉给了他一些钱财之后，这哥们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带着军队离开了埃德加，也离开了英格兰。

搞了几次无疾而终的“反攻大陆”之后，埃德加终于是心灰意冷，从此在法国、意大利、西西里这几个地方到处游荡，甚至还参加了后来十字军，去和穆斯林人较量了一下。

现在的史书证明，埃德加最后确实和威廉的后代和解了，并且把姐姐玛格丽特的一个女儿玛蒂尔达（Matilda of Scotland），嫁给了威廉的儿子亨利一世。这小俩口的一个外孙子，就是英格兰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金雀花王朝开创者，听起来很乱，但是别急，我们后面会详细讲述。

埃德加的最后下落我们并不清楚，很多人都认为他在1126年死于英格兰，享年75岁，并没有留下任何子女，个人来讲，算作是善终。

到此为止，英格兰七国时代算是彻彻底底地落下了帷幕，七大王国的所有爷们都离开了历史书，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里，而英格兰，开始了它伟大的诺曼王朝。

                  三、诺曼王朝带来的两大变化

征服者威廉的诺曼王朝，给英格兰至少带来了两个很关键的变化。

首先，最大的变化是语言。我们说今天的欧洲，如果按语言文化来说，大体上可以划分为三大区域，西北欧区域包括英国、德国、荷兰、挪威、丹麦、瑞典等，他们说的都是日耳曼语族；西南欧的法国、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等说的主要是罗马语族，也就是拉丁语的变种；最后东欧地区基本上都是斯拉夫语族。

但这里面有两个国家却稍微有一点点特殊，第一个是法国，它无论是人种上，还是文化上，也许都是世界上最多样化的国家，前面说过，那块地方，本来住的就是凯尔特的高卢人，后来罗马的拉丁人在凯撒的带领下，征服了他们，双方开始杂居。不久之后，日耳曼法兰克人又在这里称王，然后大家再杂。

很不幸的是，这里还曾经是西哥特人、勃艮第人、伦巴第人经常觊觎和占领的对象，大家或多或少都在这附近逗留过，而且最重要的，后来维京人来了，除了标准的那个诺曼底公国，他们还沿着大小河流深入到了法国的一些村庄城镇，这等于是又杂了一下。

所以，虽然我们今天称法国为高卢雄鸡，但你要知道，这个鸡实际上已经改良过很多次了。你在法国街头会看到各种各样长相的人，差不多相当于整个欧盟开会。

同样的，法语就变得很有意思，虽然在罗马语族里，但很多人并不认为它和西班牙葡萄牙同样属于拉丁语系，实际上，它既不是简单的罗马拉丁语，也不是日耳曼语，而是简化版的拉丁语加上凯尔特高卢人、日耳曼法兰克人，以及很多种族的一些习惯用法而形成的一种独特的语言，一句话，大杂烩。

另一个特殊的国家就是英国，本来呢，盎格鲁人，撒克逊人，还有朱特人都是从今天德国这地方走出去的，古英语和古德语也是最接近的，从这个角度讲，它和法语应该是相当地远，但有意思的是，今天你会看到，英语和法语好像是共享了很多词汇，两者有了一种很相似的感觉，这个相似，就是拜“征服者”威廉所赐。

作为属于西法兰克的诺曼底公爵，你别管他祖上是不是维京野蛮人，人家现在说的可是一口流利的法语。所以，威廉当上英格兰的王之后，法语在英格兰上流社会就成为了一种时髦语言，这种半官方性质的法语一直在英格兰流行了300年，比诺曼王朝还要长得多。

正所谓上行下效，下层民众的语言也渐渐地充斥了各种法语词汇，后果就是英语从法语里吸收了大量词汇，这些词汇涉及了方方面面，比如城堡（castle），城市（city），牛肉（beef），自由（liberty）等等等等都是从法语里面偷来的。

诺曼征服的第二个变化，就是威廉把严格的封建制度引入了英格兰。在他之前，英格兰的贵族们和国王之间并没有严格的上下级关系，前面说过，贤人会议可以罢黜甚至杀掉国王，贵族们甚至还可以要求国王向他们效忠，而且这些家伙也不认为土地是国王给他们的，那都是俺抢来的，叫你一声国王，只是因为你国王拳头大，我暂时听你的。

可是现在威廉说了，你们这些没学问的家伙，听到过人家遥远的中国有一句话不，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从今以后，英格兰所有土地，俺说的是所有，它的“所有权都属于威廉及其继承人”，服不服？不服的话，我现在就赐给你一块土地，不大不小，正好放一具棺材的。

那还说啥，大家只好说“收到”。

为了搞清楚英格兰到底有多少人口和土地，防止被手下人糊弄了，威廉还很耐心地丈量了土地，最后形成了一本厚厚的书册。这哥们规定，一切关于人口和土地的事情，都以这本书为准，不接受任何辩解。啥意思呢？那就是我说你家有十口人，你就有十口人，如果是九口，那你能做的，就是赶紧回家和老婆上床，给我生孩子去，而不是在这里和我唧唧歪歪地辩解说你家只有九口人。

也正因为上面这个原因，12世纪开始，这本书就被命名为《末日审判书》（Domesday Book），意思很简单，它有着和上帝一样的权威。根据这本书，当时的英格兰一共150多万人，其中90%以上是贫困的农民。

一边进行土地调查，威廉一边开始重新分配土地，基本上，就是按着欧洲当时流行的做法，封爵，然后根据爵位赐给土地，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系列城堡的建设。

一般来说，中世纪开始流行的城堡都是一堡多用，进攻的时候，城堡是后勤基地，防守的时候就是固若金汤的堡垒，而平时，那就是办公理财，老婆孩子嬉戏玩耍的温馨场所。这玩意之所以在欧洲流行开来，主要就是一个原因，自卫。

法兰克帝国的封建制和不断分裂的事态，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公国、伯国、候国，前面说过东法兰克的四大家族，西法兰克的十大恶人，那都是大个儿的地主，中小规模的地主和地主婆简直就是不计其数，数不胜数。这些家伙平时里是你提防我，我提防你，被抢了媳妇儿还是小事，万一被对方一口把自己吃了，那可是连渣儿都不会剩。再加上经常突然出现的马扎尔人、穆斯林、还有维京人，更加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最悲催的是，那个国王他还不管事，万一我被吞并了，大多数时候，属于白死，别说给我报仇，连个烧纸的都不会有。那咋办？一千多年后东方有个伟人说了，“自力更生”，“深挖洞，广积粮”，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罩着，那就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开始修各种坚固的防御工事，自个儿保卫自个儿了。

当然，能这么想，可以这么做的，还都是贵族，至于说老百姓，那就是七个字：听天由命信基督。

有意思的是，你被吞并了，国王可能不管，但是你建造城堡，却需要得到国王的准许。比如说公元864 年，西法兰克国王，那个秃头查理就下令禁止在未经他许可的情况下建城堡，已经建好的，全部摧毁。

当然，也有例外，后来的瑞士，国王们就一直都是一群怂货，没办法控制谁建城堡，因此导致了一件很无语的事情，今天的瑞士，是欧洲城堡最多的国家，丁大点儿的地方，居然有4000多城堡，可谓是货真价实的城堡展览会。

那么，英格兰的城堡和欧洲的有什么不同，征服者威廉又给英格兰的城堡带来了哪些变化？这个，我们下集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