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话 074 德意志诸侯选帝，英格兰法国招婿

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上集我们说到神圣罗马帝国的亨利五世，和他媳妇儿，英格兰征服者威廉的孙女玛蒂尔达，这两口子造人失败，没整出儿子来。在亨利五世翘辫子之后，德意志的诸侯们展开了殊死搏斗，可是大战一番下来，谁也奈何不了谁，大家都没有让别人服气的本事，也对别人很不服气，那很自然地，就产生不了一个众望所归的国王。

一、选帝候：诸侯选举产生国王

咋整呢？万般无奈之下，这些诸侯们最后只能搞民主选举的方式，推举国王，结果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萨克森公爵洛泰尔二世成了那个幸运儿。又过了十年，这个洛泰尔也死了，问题是，他也没儿子。德意志诸侯们这一次也不打了，他们对选举国王这事玩上了瘾，又选举了另一个出身“四大家族”之一施瓦本的弗兰肯公爵为国王，这位公爵就是开启了霍亨斯陶芬王朝的康拉德三世（Conrad III）。

我们说这种国王不世袭，用诸侯选举的方式推举新国王，应该是很难在绝对君主制的国家保持很长时间的，因为无论是谁当上了国王，都会想着，把权力传给自己的下一代。

但德意志偏偏就出现了这种状况，而且神奇的是，从这时候开始，这种选举国王的办法还慢慢地形成了制度，后来，一部分诸侯甚至从法律上拥有了选举国王的权力，这个制度一直持续到十九世纪拿破仑出现，废掉神圣罗马帝国为止，这些能选举国王的德意志诸侯有一个专有称呼，叫做选帝候（Prince-elector）。

一般来说，德意志选帝候由七个最有实力的诸侯组成，分别是美因茨总教区大主教，特里尔总教区大主教，科隆总教区大主教，以及四大家族的代表，前面说过，分别是法兰克尼亚公国，萨克森公国，施瓦本公国和巴伐利亚公国。当然，后来这四大家族里面也有自己撑不住完犊子的，任何一个不行之后，又由别的家族补上，总数一直维持在七个。

有人可能挺羡慕地说，国王是选举的，这不是一件大好事吗？绝对的民主体制啊。话是这么说，可是德意志的这个选举，首先它是万般无奈之下的一个被动举动，原因就是德意志这块土地上，大多数时候，各大家族势力很平均，大家是没办法，才只能搞权力平衡，选举国王。但实际上，只要出现一个强势的国王，那选举这事儿立马就靠边站，肯定世袭，比如康拉德三世开启的这个霍亨斯陶芬王朝，大多数情况下，国王都是传给自己的儿子，选帝候只能默不作声。

而且，就算是贵族们每次都选举国王，它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为啥？这里面的道理并不复杂，为了家族的利益，所有贵族都希望选举出来一个老好人，窝囊废，这样的话，这个国王在位期间，至少可以保证我们大贵族的利益不受到损害。所以，很多时候，选上去的国王根本就没办法整合国家的资源，要威望没威望，要能力没能力，国家连税都收不上来，有个什么政策也执行不下去，能好到哪里去呢？更严重的是，国内各大势力没有一个把国王当回事，争权夺利，彼此打得死去活来，内耗巨大，这些都是事实。

到了后面的历史，我们就会更加明白，德意志之所以在大航海时代，别人都发大财的时候，它默默无闻，有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国王需要选举、有能力的人还不一定上得去的选帝候制度，导致它内部一片散沙，不能一直对外。

有人可能问了，既然大家都挺厉害，为啥不干脆就分家另过呢？何苦非要死死地绑在一起？我们说这里面也有两个原因，第一，那时候的德意志各位诸侯，实际上已经认为自己就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了，比如巴伐利亚公国，无论是军队，税收还是臣民，它都是完全独立的，所谓神圣罗马帝国国王管不到巴伐利亚的任何一个人，难道这不是一个独立王国吗？第二，之所以他们还要聚在一起选举国王，是因为这个国王的称呼是罗马人的国王，然后经过教皇加冕，又可以称为罗马皇帝，让他们聚在一起的，不是什么东法兰克，也不是德意志，或者条顿，这些名词他们通通不感兴趣，但是那个曾经无比辉煌，无比强大，所有日耳曼人既恐惧又向往的罗马帝国，还是对他们有无尽的吸引力和震慑力的。

有一天，我的脑袋上戴着罗马皇帝的帽子，那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啊。

二、玛蒂尔达的传奇故事

言归正传，无论如何，神圣罗马帝国法兰克尼亚王朝最后一位君主亨利五世死了，留下了一个诸侯林立的国家，也留下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寡妇，或者说皇太后。

可是他媳妇儿玛蒂尔达一看，德意志这种乱七八糟的局面，这个皇太后坐着有啥意思？说不定那一天被一个满脸横肉的抢走，再降格回去当皇后，那历史书上要咋写我这个伺候了俩皇帝的女人呢？再加上，她也没孩子，没有任何留恋，那就一刻都不想在德意志停留了，很快地，她就回到了英格兰。

我们说这个玛蒂尔达的身份在不列颠岛上，那是极其显贵，前面我们在介绍诺曼征服的时候，曾经简略地提过一些，现在就隆重地介绍一下，你慢慢地，仔细地听一下这个女人是什么地位。

她爹是现在的英格兰国王亨利一世；爷爷是那位“征服者”威廉，法国诺曼底的公爵，英格兰诺曼王朝的开创者；而她的姥姥，则是英格兰威塞克斯王朝的最后一位公主，也就是那个带着弟弟跑到苏格兰的小姐姐；最后，她的姥爷也不是无名之辈，是苏格兰邓凯尔德王朝的中兴之主马尔科姆三世。

所以，这位玛蒂尔达女士一人身兼英格兰、苏格兰、诺曼底三大地区的继承权，当然，是在没有男性继承者的前提下，而当时的英格兰，恰恰是没有男性继承人，她就是唯一的继承人，虽然是个女人。

那为啥玛蒂尔达的爹亨利一世也没有儿子，是不是叫亨利的君主都整不出儿子呢？当然不是，实际上，亨利一世不仅有儿子，还有一大堆儿子，至少十几个是有的，但问题是，所有这些，全都是私生子，偷偷摸摸在外面黑灯瞎火生的，而他的正牌老婆生的儿子，一个夭折，另一个更倒霉，刚刚到了可以找女朋友的年纪，就掉大海里淹死了。

我们现在看欧洲历史，你就会发现，很少有私生子能够继承老爹的土地和爵位的，可以这样说，这样的私生子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其中最牛掰的，当然是玛蒂尔达的爷爷“征服者”威廉，他是私生子上位，但这绝对是特例，那为啥私生子不能继承家产呢？两个字，因为教会。

那时候的结婚，当然，现在西方也是，新郎新娘要对着圣经和上帝宣誓，换句话说，你这个婚不是你和你老婆两个人的事情，它是凡人对上帝的一种许诺，是庄严神圣而且具有契约精神的。

可是结婚之后，上帝他老人家对你和别人上床这事儿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偏偏要整出人命来，还要继承财产，这明显就是拿在上帝面前宣的誓当放屁了，如果这种事可以存在，那上帝的脸往哪儿放呢？所以，在天主教占绝对权威位置的中世纪欧洲，这种私生子上位就很难被允许，而且越是大的国家，越是不允许。长久下来，人们脑袋里就形成了根深蒂固的想法，私生子只能继承一些金银珠宝，当一个败家子富二代，至于说土地爵位，那一概没份儿。

也正是因为这个潜规则，当亨利一世看见宝贝闺女死了丈夫回到娘家之后，马上就干了一件事，宣布女儿为他的王位继承人。这就是和上帝在解释，俺虽然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经常干点出格的事儿，但当年婚礼上当着您的面发过的誓还记得，您放心，只有我合法婚姻生的孩子，才算是我的，其他，俺不认。

可这事儿也有问题，虽然指定女儿为继承人了，但亨利一世知道，闺女需要一位共治国王，换句话说，要赶紧给女儿找一个新老公，否则，一个女人很可能镇不住场子。

这位被挑中的接盘侠，或者说幸运儿，是法兰西的安茹伯爵若弗鲁瓦五世（Geoffrey V）。

前面我们在讲法国卡佩王朝上位的时候，说雨果卡佩和他的子孙们那叫一个憋屈，只能待在巴黎附近一个叫做法兰西岛的区域，当时我们还列出了制约王权的“十大恶人”，其中，就有这个安茹伯国，他们在巴黎的西南方向，今天法国的曼恩-罗亚尔省（Maine-et-Loire）就是它原来的大致范围。

亨利一世这位老爹在挑女婿这件事上，着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的。首先，他是不可能在英格兰挑选的，因为那时候的英格兰，根本就没什么像样的贵族，那些人模狗样有点儿地位的，或者是“征服者”威廉从诺曼底带来的维京人大老粗，不用三代，你往上数一代，那都是海边打鱼，顺便抢劫的；再或者就是英格兰本土的所谓贵族，在威廉到来之前，连个城堡都不知道咋修，不仅没文化，还没钱，没传统，甚至比诺曼底的大老粗还不如。把闺女嫁给这些人，亨利觉得委屈了女儿，这也是为啥玛蒂尔达第一次出嫁，就远远地嫁给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英格兰的人，人家亨利看不上。

其次，他闺女继承了整个英格兰之后，嫁给自己的臣民不仅有失身份，而且对国家也没啥好处，反而是和外面的公侯们联姻，后代就拥有英格兰和另外一块土地的继承权，等于是变相扩大了领土范围。

可是女儿这一次也不能再和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联姻，曾经国王的老婆嫁给臣子？那算咋回事，所以，只有隔壁的法兰西邻居最合适。

最后，他挑的这个若弗鲁瓦五世，不仅拥有安茹伯国的继承权，而且还是一位英俊美少年。《安茹王朝》这本书记载，若弗鲁瓦五世“英俊、红发、快乐，是一个伟大的战士”，这哥们的外号有好几个，比如“金雀花”，是说他喜欢在帽檐上别一朵金雀花；“公平”，形容他做事比较公正；还有就是“美男子”了。在那个外号流行的时代，他的这些外号足以说明这小子长得绝对不差，能力也很强，而且，他足足比玛蒂尔达小了11岁，妥妥的小鲜肉，或者说小奶狗一枚。

公元1128年，英格兰公主，26岁的玛蒂尔达和安茹伯国继承人，15岁的若弗鲁瓦五世结成了百年之好。

按理说，女方应该是没啥不满意的了，可是据史书说，玛蒂尔达对这桩婚姻并不是十分热衷，原因是她还以皇太后自居，换句话说，曾经的罗马皇后头衔，让她觉得嫁给一个未来的伯爵，那真是自降身份了，皇帝，国王，公爵，然后才是伯爵，差了四级，这就相当于今天国家主席的夫人，改嫁成了县长的太太，这女人，她有点儿委屈。

不过史书上对他们婚姻的评价也不是那么糟糕，说这是一段“激烈但愉快的婚姻”，咋激烈的不知道，反正不长时间，这两口子就整出仨孩子来，而且全是儿子，真正的后继有人。

最有意思的是，他们的大儿子还是叫亨利，我都可以想象到那个情景，玛蒂尔达骄傲地对着自己的小丈夫说，我前夫，那个罗马皇帝叫亨利，我爹英格兰国王也叫亨利，所以，我的第一个儿子必须叫亨利，那将来的前途，肯定错不了。

当然错不了，她的这个儿子就是开创了英格兰金雀花王朝的亨利二世，我们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引出玛蒂尔达这个宝贝儿子，当然，现在还不能说他，先得把他妈的事儿交代完。

公元1135年12月1日，玛蒂尔达的老爹亨利一世蹬腿死了，他死后，玛蒂尔达还没来得及悲伤，就开始和表兄斯蒂芬争夺英格兰的王位。

虽然玛蒂尔达是她爹指定的继承人，但是英格兰人并不是十分欢迎她，原因只有一个，这个拥有德国和法国丈夫的英国女人，在同胞面前，实在是太高高在上了，太傲慢了。她基本上不说英语，只说法语、德语和拉丁语，瞧不起自己祖国的那股儿劲，可以说是从骨头里面散发出来，弥漫的距离至少有八丈远，让所有在她身边的英格兰人都忍不住想抽她。

所以，虽然有老爹的遗书支持，但缺少民众支持的她和斯蒂芬斗争过程也是相当艰苦，甚至有一次不得不装成尸体，才从对方的囚禁中逃脱，当然，也有辉煌的时候，曾经加冕为英格兰女王，虽然只有几天的功夫。

打到了最后，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只好达成一个协议，斯蒂芬可以继续当英格兰国王，但是死后必须把王位归还给玛蒂尔达和若弗鲁瓦五世的后代，其实也就是玛蒂尔达的大儿子亨利。

用这种方式，玛蒂尔达也算是完成了一桩心事，为自己的宝贝儿子铺好了路。我们这里提前交代一下，这个玛蒂尔达死于1167年，那时候她的儿子亨利已经当上了英格兰国王，法国安茹的小老公也死了十几年了，但她的晚年生活，还是选择了法国，对于生养了她的英格兰，照样是一脸的不屑，几乎从来不回去。

在她死后，人们给她的墓志铭是这样写的：她的出生、婚姻和后代都为她带来了无比的荣耀，这里，沉睡着亨利的女儿、妻子和母亲。

三、路易七世和埃利诺结婚

言归正传，有句俗语说，几家欢乐几家愁，当英格兰和安茹伯国联姻的时候，有一个人气得发疯，那是十分地不爽，如果婚礼不是在教堂举办的，他都可能派兵杀了过去，这个人就是时任法兰西国王的路易六世。

安茹伯国是法兰西的“十大恶人”不假，但毕竟当时大家都同属西法兰克王国，作为国王，看着自己名义上的伯爵下属和英格兰勾勾搭搭，睡到了一个被窝，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不舒服。

况且，路易六世并不是一个平庸的君主，为了加强卡佩王朝一直以来都很弱的王权，他以国王的身份，承诺给各诸侯国里面的农民更大的自治权，前提是要跟着他一起反对诸侯。靠着这一招和教会的支持，他成功地拆除了很多大地主的城堡，然后在当地驻扎忠于王室的军队。

历史学家一致认为，卡佩王朝就是从路易六世开始，才实际上算是掌握了曾经的西法兰克王国这片区域，为后来的法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同时，路易六世对外也不软，和英格兰的这个亨利一世，就打过11年的仗，最后是天主教会看不下去了，说都是上帝的子民，别打了，双方才算是握手言和。

可是现在和平才来了8年，你小子亨利一世就给我来这手，公然拆我墙角，挖走了安茹伯国，那是不是有点儿欺负人啊？但话是这么说，从法理上，路易六世还真没有阻挠人家结婚的理由。

那咋整呢？这个外号叫“胖子”的路易六世在临死之前，算是小小地扳回了一局，或者说他认为自己扳回了一局，那就是他儿子路易七世，和阿基坦公爵威廉十世的大闺女埃莉诺（Eleanor of Aquitaine）结婚了。

这位埃利诺也是中世纪欧洲的一位传奇人物，比刚刚说过的玛蒂尔达还要传奇，不过她的故事要慢慢说，因为这女子的一生完全和英法两国的历史纠缠在了一起。

我们现在先解释一个问题，为啥说儿子路易七世和埃利诺结婚，是路易六世的一个胜利呢？这完全是因为埃利诺的身份造成的，她是阿基坦公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换句话说，她爹威廉十世死了之后，她就是阿基坦公爵。路易七世和她结婚，就意味着法兰西王室从此有了控制阿基坦公国的法理基础，相当于地盘扩大了，路易六世自然是对此兴高采烈。

更何况，这个阿基坦在当时卡佩王朝的“十大恶人”里面，几乎是势力最强的一个，不仅是因为它的地盘大，还因为这地方位于法国和西班牙之间，从凯撒征服高卢那时候开始，一千多年的持续开发，底蕴极其雄厚。

这里有一件事情，可能要解释一下，那就是我们刚才说了玛蒂尔达可以继承英格兰，现在又说了埃利诺也可以继承阿基坦公国，再加上前两天去世的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也是一个老女人，你可能就会有了一种印象，好像这自古以来，欧洲的女人们就牛掰啊，别说半边天，就连一国之老大，都很容易就能搞定，那么，事实果然如此吗？这个，我们下集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