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话 070 南北诺曼齐征服，东西教会大分裂

本期内容

1. 为什么东西教会一定会分裂，最后造成大分裂的事件是怎样的？

2. 东正教和天主教是怎样得名的？两教有什么差异？

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上集说到来自法兰西诺曼底的威廉，当上了英格兰的王。我们说在他之前，英格兰也许有一些防守的要塞，城堡是几乎没有的，史料上能查到的，最多也就是三四个。但在他来了之后，随着分封制在英格兰的普及，城堡建设也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威廉在老家的时候，就十分喜欢城堡，现在面对着广阔的英格兰土地，更是彻底放飞了自己，刚刚登上王位不久，就修了两个城堡，一个是伦敦塔（Tower of London），在后来漫长的历史里，这座城堡大多数时候被用来当监狱，以至于诞生了一句著名的英格兰俗语，“sent to the Tower”，意思就是把您扔进监狱，它至今仍旧矗立在伦敦泰晤士河的北岸；

另一个更加大名鼎鼎，那就是著名的温莎城堡（Windsor Castle），当时也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因为当地叫做温莎，历史上便称其为温莎城堡了，后来一直都是英国王室的家族城堡，也是现今世界上有人居住的城堡中，最大的一个。你要注意的是，温莎这个地名，至少在阿尔弗雷德大帝时期，就已经存在了，现在的英国温莎王朝是根据这个城堡的名字，改了自己的姓，而不是反过来。

有人统计了一下，到征服者威廉去世的时候，这哥们已经在英格兰修了23个城堡，国王都这么干了，上行下效，英格兰那段时间的城堡，如同雨后春笋一样疯狂出现。

顺便说一句，之所以今天英国的城堡保存的那么好，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就是自从威廉之后，英格兰这块土地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入侵，啥意思呢？就是杂种威廉是最后一个入侵英格兰土地的外来者，从1066年开始，只有英格兰打别人的份儿，别人就没有再打进过英格兰，就算二战，希特勒也只是在英国人的大脑瓜子上面扔炸弹，没有攻进本土。

有人说是因为英吉利海峡的天然屏障，我觉得吧，这只能说是一个小原因，更大的，更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实力和运气四个字上。

这里还有一个小问题，那就是这个既打败了哈罗德，又从地域和文化对英格兰进行了双重征服的“征服者”威廉，在你的头脑里是一个什么形象？是不是浑身盔甲，手拿宝剑，双目放光的绝世英雄形象？

现在有句话叫做见光死，威廉绝对就是这样一个家伙，这哥们实际上是个大胖子，胖到什么程度呢？他老人家死的时候，特大号棺材居然塞不下，当时再订做棺材已经来不及了，没办法，只好硬往里面塞，正当大家齐心合力喊着号子，嘿呦嘿呦使劲的时候，就听见噗嗤一声，这老哥的尸体就这么给挤爆了，可应了那句话，人生无常，大肠套小肠，弄得教堂在后来的几个月内，都充满了“某种让人不愉快的气味”，久久不散。

                     一、东西教会为什么一定会大分裂

言归正传，就在英格兰在诺曼征服之后，改天换地的时候，欧洲大陆，确切地说，是罗马教皇国和东方拜占庭之间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事儿相当地大，绝对比英格兰被威廉入侵还大，啥事呢？两个基督教中心彻底闹掰了，友谊的小船翻了，用历史名词说，叫做东西教会大分裂（East–West Schism）。

自古以来，对于为啥基督教这时候分裂了这个问题，那论文，几乎可以从地球堆到月球上去，无数人精心考证，恨不得把每一位神父说了啥都计算在里面，穷尽毕生精力，就为了整出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原因。

但这个问题在我看来，根本就不需要讨论，因为从基督教合法传播的那一天起，它就已经人为地被分成了两个中心，一个在罗马，一个在君士坦丁堡。几百年下来，就像是一对长大成家的兄弟，都是搂着自己的媳妇儿，过自个儿的小日子，开始的时候，还可以说有一个爹，西罗马帝国，但是西罗马一完犊子，等于是爹也没了，那还可能不彻底分家吗？问题就在于啥时候而已。

对于我的这个说法，只要我们耐心地看看时间线就清楚了。公元313年，君士坦丁大帝宣布基督教合法化，然后在330年，他就把首都搬到了君士坦丁堡，可基督教的中心却没有跟着移动，而是倔强地留在了罗马，很自然地，新首都里面的基督徒也需要上帝的照顾，也需要主教们帮他们解惑。

到了公元380年，东部皇帝出身的罗马狄奥多西大帝宣布基督教是罗马国教，那么，作为国教，那些在首都的主教大人们，难道地位不应该高一些吗？这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于是，公元381年，就在基督教成为国教的第二年，君士坦丁堡城里的牧首，也就是主教，就被第二次普世大公会议提升到全球老二的位置，就比罗马的教皇差一点点，到了公元451年，又在基督教第四次普世大公会议上，被提升到和罗马城教皇一样的地位。

这背后是谁在推动，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很快，君士坦丁堡的主教就应该比罗马城的教皇地位要高了，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老爹宠爱老儿子，不行吗？

可问题是，公元476年，西罗马灭亡了，然后罗马城里的教皇通过一系列神奇的操作，变成了整个西欧的教皇，这样一来，等于是重新认了一个爹，而且这个新爹还很厉害，你君士坦丁堡的拜占庭再牛掰，俺也不怕你。

表面上说的是，俺是上帝的使者，所以不怕你人间的皇帝，本质上，是“教皇国”这三个字和在西欧蛮族里面无与伦比的威望，让罗马教廷对原来的家人不屑一顾。你想想看，教皇在西欧这边经常给日耳曼人戴上皇冠，实际上，那不就等于扇拜占庭皇帝的大耳光吗？而且是以上帝的名义去扇。

两个中心，背后的势力却完全不一样，如果这样都不分裂，那才是出鬼了。至于说其他的理由，比如说经文里的“和子”争论，应该吃发酵的还是不发酵的面饼，是希腊文让上帝高兴，还是听拉丁语让他老人家更舒服，这类问题，虽然有争论，但真的，真的都是细枝末节。

不过就像是我们在史话里反复强调的那样，很多历史大事，虽然一定会发生，但一般来说，都有一个导火索，东西方教会大分裂的导火索还是诺曼人，或者说维京人。

 二、东西教会大分类

这事儿是这样的。意大利南部包括西西里岛一直都是拜占庭的地盘，但是后来北非的穆斯林迅猛崛起，就像当年他们攻占西班牙一样，这些家伙也没放过西西里岛，到公元902年，他们完全占据了西西里岛，把这个岛变成了穆斯林的世界，当时称为西西里酋长国（Emirate of Sicily）。

你这里千万别一听酋长国，就有鄙视的意思，实话实说，这个小破岛国是当时欧洲最先进的地方，无论是农业耕种，还是商业贸易，甚至科学技术，那都是NO.1。这里面的原因主要是两个，第一，那时候整个阿拉伯世界，比起基督教世界，无论从教育的普及程度，还是科学技术生产力，人民的富裕程度，都要领先的多；第二个就是西西里岛的特殊位置，属于四通八达之地，最适合做贸易，只要你自己不封闭自己，那繁荣是一定的。

穆斯林人占了这个岛，就等于是对意大利南部构成了巨大的威胁，而那里一直都是拜占庭帝国的传统势力范围。他们当然是不想放弃意大利，可是这些家伙离那里又实在是太远了，咋办呢？拜占庭就想出一个办法，就是雇佣当时全欧洲流窜的诺曼人，让他们来意大利南部看场子。

招聘广告发出去，很快就来了一群诺曼雇佣军，也算尽职尽责，帮着拜占庭守住了意大利南部，打退了西西里岛穆斯林好几次的进攻。

但很快地，就出现了新问题，拜占庭这个老板没钱发工资了，随着诺曼人的工资被拖欠得越来越严重，这群大保安一合计，干脆，咱也别难为老板了，自己给自己发工资吧。咋发呢？八个字，攻城略地，自立为王。你可以这样想，那就相当于小区保安在小区里盖房子，老婆孩儿都搬进去，变业主了。

这群诺曼人中，有三个来自诺曼底公国的同父异母兄弟，分别是“铁臂”威廉（William Iron Arm），“狐狸”罗贝尔（Robert）和小弟鲁杰罗一世，这三个家伙是前赴后继地在意大利南部忙活，一顿折腾之后，打败了很多公国和伯国，让自己的地盘一天天变大，最后居然彻底赶跑了拜占庭、伦巴第和伊斯兰三方的势力。公元1130年，诺曼人鲁杰罗一世的儿子，鲁杰罗二世建立了一个西西里王国（Kingdom of Sicily），关于这个王国，我们后面还会说到，这里继续说基督教分裂的故事。

公元1053年前后，正是诺曼保安三兄弟起兵不久，势头很猛的时候。按道理说，你就是一群大保安，强盗，好好干抢劫的事儿就得了，可是他们偏偏要升华自己的思想，在邻居教皇国教皇的忽悠下，改信了天主教，而且特别虔诚，强迫自己统治地区的，那些原来拜占庭的教堂，必须遵守罗马天主教的规矩，不能再说希腊文，必须用拉丁文向上帝报告思想，也不能依照君士坦丁堡的仪式做礼拜了。

保安不仅盖房子了，还强迫其他业主一起和他跳广场舞，这种事自然让拜占庭的教会相当生气，我花钱雇你们来，难道就是要这么一个结果？

所以，君士坦丁堡的牧首赛鲁拉留斯（Cerularius）来了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君士坦丁堡的所有说拉丁语的天主教堂全都关闭，并且写信给罗马，指责当时罗马天主教皇利奥九世（Leo PP. IX）不仅不守规矩，和异教徒勾勾搭搭，还篡改《圣经》内容以及教义，并且对一连串的小事提出了相当严厉的质问，比如说你们为啥大斋期间不唱“哈利路亚”（HalleluYah），为什么吃不发酵的面饼，为啥准许吃没放血的动物肉等等。

利奥九世接到这封信之后，他心知肚明，根本就不是什么发酵饼的问题，而是地盘和利益的冲突。既然是利益冲突，那暂时就没必要翻脸，派一个人去君士坦丁堡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达成一个折中的协议。

这个想法是不错，谈判总比动刀子强，可惜，利奥九世最终选了一个虽然和他关系好，但脾气特别暴躁之人，此人叫作宏伯特（Humbert），当时是罗马的一位红衣主教。宏伯特一行人到了君士坦丁堡没多久，家乡那边就传来一个消息，利奥九世被上帝他老人家招走了。

本来君士坦丁堡的人就不愿意搭理这群罗马来的，以老大自居的使者们。现在一听，罗马教皇死了，那自然是心中大喜过望，脸上却满是悲伤地说，你们是不是先回去办丧事，把老教皇埋了，再问问新教皇，你们这几口子还能代表罗马教会不？换句话说，拜占庭的教士们直接否认了宏伯特等人的代表资格。

连代表的资格都不承认，这谈判自然是不可能进行下去了，君士坦丁堡的主教们连马车都给他们备好了，就等着他们离开。

公元1054年7月14日，没完成任务，还面临被驱赶命运的宏伯特气得要死，怒气勃发，一脸悲愤地走进了君士坦丁堡圣索菲亚大教堂，啪地一声，把一份敕书拍在了祭台上，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份敕书上只写了一件事，君士坦丁堡的基督教牧首和所有主教全都被驱逐出基督教，开除教籍，用基督教专业术语说，叫做绝罚（Excommunication）。

走出教堂大门的宏伯特用手指着天空说道，“让上帝来裁决吧！”那姿态，是无比的霸气，无比的自信。

当时在圣索菲亚大教堂里的拜占庭牧首赛鲁拉留斯等人目瞪口呆之余，自然也是无比气愤，当场就把宏伯特拍在祭坛上的敕书直接烧给了上帝，您老人家看看吧，罗马城里的这群人都是啥玩意？！然后他们宣布，对罗马天主教会所有神职人员也处以绝罚。

这件罗马城和君士坦丁堡教会相互开除事件，就被后世称为东西教会大分裂。

三、天主教和东正教的得名和同异

我们今天都知道，分裂后的罗马教会依旧称自己为基督教大公教会（Catholic Church），天下为公的那个“公”，含有普世的意思，这个名称从前面说过的第一次尼西亚大公会议之后，从来就没变过。只不过呢，当明朝天启年间传入中国的时候，已经皈依了大公教会的礼部尚书徐光启，和同样属于罗马大公教会的老外利玛窦负责传教，这俩货一合计，我们必须弄一个高大上的名字，才能吸引中国人来信我们的大公教会，啥名字呢？他俩从儒家经典里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句，“至高莫若天，至尊莫若主”，妥了，那就是它了，于是，“天主教”这个词汇闪亮登场，一直传到今天。当然，那时候的大公教会其实已经分裂出了基督新教，徐光启和利玛窦这两个老爷子选择了忽略。

君士坦丁堡这边，在开除了全部罗马教士之后，觉得自己才是最正统的，就在传统的大公教会名字前面加了一个词，“正宗的”，名字变成了正宗大公教会（Orthodox Catholic Church），只不过世界人民都看得很清楚，您的这个正宗，影响力只在东方，于是，就又给他加了一个词，“东方的”，名字变成了东方正宗大公教，简称东正教。它影响的国家除了大家都知道的东欧和中亚的国家诸如俄罗斯、乌克兰、罗马尼亚之外，还有拜占庭传统势力巴尔干半岛上的一些国家，比如希腊、塞尔维亚、保加利亚等等。

坦白地讲，无论是天主教，还是东正教，在基本教义上并没有区别，都主张“一主”耶和华，“一经”《圣经》，“一信”三位一体，最后是“一洗”，都承认自己是有罪的，必须洗洗才健康。

在大多数人眼里，它俩的区别也就是上面说过的一些仪式问题，加上教堂的外在式样，里面的细节布局这些，比如说东正教的教堂一般都是圆顶建筑，里面也没有椅子，大家要站着听讲诸如此类的。

这些在我来看，全都是细枝末节，我个人认为，它俩最大的区别在于，东正教是一个分散的组织，没有一个最高领导人，同时也愿意服从世俗的政权，他们做的事情就是专心致志地伺候上帝他老人家；天主教那就不一样了，它的组织结构用现代政治的话说，那就是极权专制独裁，有一个高高在上的教皇，重要的是，这个教皇不仅可以号令下面所有教士，而且无数次试图染指人世间的最高权力，当然，这也得看人间的帝王们是不是足够硬。

前面我们说过，东法兰克，或者说神圣罗马帝国的奥托大帝在世的时候，成功晋级为罗马皇帝，天主教教皇在他老人家面前，必须低头，毕竟不低头就可能提前去见上帝。

足够硬的奥托死后，他的儿子孙子们也都依照同样的策略，上位之后就带兵去意大利找教皇聊天，回来的时候也都戴着一顶罗马皇帝的帽子，这种事情一直做到奥托的一个曾孙子为止，因为那个孙子绝后了，生不出儿子来，这就没办法了。

奥托一系绝嗣之后，东法兰克的贵族们推举出了四大家族之一的法兰克尼亚伯爵康拉德二世当这个国王，这件事标志着神圣罗马帝国的第一代王朝，奥托大帝的萨克森王朝谢幕，换成了法兰克尼亚王朝。

康拉德二世上位之后，最重要的事情，自然也是找天主教皇要一顶罗马皇帝的帽子，他也成功了。这样一来，就给后来的东法兰克国王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不管你是咋上台的，只要没有罗马皇帝的称号，就显得不正宗，不合法，而罗马皇帝的这顶帽子，你说在家让媳妇儿给弄一顶肯定不行，不管什么颜色的，都不行，它必须是罗马城里的那个教皇亲手给你戴上的，才算数。

我们这里可以再回想一下，奥托大帝当年还规定过，天主教教皇上台必须得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同意，啥意思呢？用东北话说，叫做两头大，如果说四个字，那就是皇帝和教皇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权力制衡。

有人可能说了，这不挺好吗？我们说如果两边都是文明人，接受制衡的游戏规则，这就是好事，否则，就是无限的纷争，很可惜，中世纪的欧洲，无论是皇帝，还是教皇，大多数时候，都不是啥文明人。

很快，一件轰动了中世纪，对后世也产生了深远影响的争权事件就在神圣罗马帝国上演了，那是什么，我们下集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