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话 075 娶公爵婆媳不和，丢伯国德法东征

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前面我们聊了聊英格兰的玛蒂尔达，阿基坦的埃利诺，顺便就留下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欧洲历史上，女性的地位到底如何？

一、欧洲历史上女性的地位

简单地说，这个问题比较复杂，看到上面提到的这两位，还有前段时间去世的伊丽莎白二世女王，你可能感觉她们的地位挺高，居然可以合理合法地继承爵位，甚至国王的宝座，那还不高吗？而且，很多人也会告诉你，人家自古以来就有“女士优先”（lady first）的传统，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对妇女的尊重吗？

可是这里面的事儿只要一深究，可能就有点儿问题了，或者说是误会，比如说“女士优先”，那里面的女士英文叫做lady，这个词我们前面介绍过，那是一般的女同志吗？当然不是，它是女领主的意思，只是到了近现代，甚至20世纪之后，这个词才用来指代所有女性，女士优先才等同于女性优先。

当我们谈女性地位的时候，当然要谈谈普通妇女。

这事儿如果追溯到古希腊时代，那欧洲妇女是一点儿地位也没有的，雅典人讲究自由，讲究民主，可这些家伙对妇女的看法是，如果“人类有其他方法生育，那么女人就可以不存在”，联想到他们普遍流行的少年爱，这话，还真是让女同志们很没面子。而且就算把女性容纳在社会生活里，大哲学家德谟克利特也公然声称：“女人就是弱者和低等人，接受一个女人的命令，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最大的侮辱。”梭伦改革立法的时候也明确规定：“凡在女人影响下产生的行为，在法律上无效。”就算到了罗马时代，妇女地位稍有提升，但也完全是男人的财产，这一点在前面小结里说过了。

基督教崛起之后，带来了一些变化，你若是问，基督教讲究人人平等，大家都是上帝她老人家的孩子，妇女的地位应该提升了吧？这个要分析地看，它带来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变化，一个变化是不仅女人低下的地位没改变，甚至变得有罪，原因就是在《圣经》里，亚当这个老爷们，听自己老婆的话，偷吃了禁果，导致人类从伊甸园掉到了人间。所以，女人要为全体人类的原罪负责，前面说过的德尔图良大主教就曾经高喊，“女人...你是使人类走向灭亡的东西...你该进地狱之门!”这老爷子嗷唠这一嗓子，当然代表了很大一部分基督徒的看法，同时也影响了很多他之后的基督徒。

但另一方面，基督教又规定了两件事，第一，严格的一夫一妻，所有私生子，都没有继承权，相对来说，这保证了妇女的很多权力，至少，娘家的分量变得很重很重；第二，在《圣经》里，规定“一个人的时候应该由女儿继承。”意思就是当你要死了，努力一辈子，也没整出一个男孩子，那女娃子也可以继承你的爵位，财产。

基督教的这种互相有点矛盾的态度，对妇女地位的改变就并没有实质性的帮助，但随着基督教崛起的日耳曼人，尤其是维京人，却带来了积极的变化。我们说这些蛮族有一个今天都必须赞美的特性，他们有尊重妇女的传统，也就是老婆在家里的地位要比希腊人和罗马人高很多。这里面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北欧神话中女神的地位普遍比较高，比如命运三姐妹言出法随，连奥丁主神都改变不了；另一个是维京人里面的老爷们生命中只有两件事，打猎和抢劫，大多数时间，并不在家里待着，妇女同志们必须是家里家外一把手，活儿干得多，话语权相对也就大一点。

所以呢，最后混杂了希腊，罗马，日耳曼人传统和基督教文化的大欧洲，在女性地位这个问题上，就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风气，底层妇女一直都是被轻视，甚至蔑视，过得是相当不好，但上层妇女的地位，相比希腊罗马时代，那却有了很大的进步，可以说天地之别，有些女人可以当伯爵，公爵，甚至继承整个王国，这就是中世纪欧洲妇女的情况。

说到女王，这里还有另一个问题，法国和德国历史上有女王，或者女皇吗？很明显，除了玛丽亚·特蕾西娅这位以皇后身份行使皇帝权力的特例之外，答案就是没有，这两国都没有女王，也没有女皇。

那为啥别的国家后来都出现了女王当家作主，就这两个国家没有呢？对于这个问题，有人喜欢用我们前面讲过的那个萨利克法典来说事儿，说德法两国都对自己那个建立了法兰克王国的老祖宗克洛维一世特别尊重。他老人家定下了萨利克法典，说女性没有土地继承权，所以咱们就不能让女人当国王。

实际上吧，在我看来，还真不是这么一回儿事，法国在14世纪之前没有女国王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国王牛掰，一直都哐哐地生儿子，在那之后，才是在一次三级会议上援引了这个萨利克法典，定下了女性不能继承国王的规定，完全是因为政治斗争的需要。

而德国的原因是相当滴特殊，它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啥原因呢？大家都知道，现在我们讲的这个东法兰克王国，就是德国。在历史上，它一直都是以罗马帝国的继承者自居，称自己为神圣罗马帝国，最高领导人是罗马皇帝。究其根本，这个头衔来自法兰克的那个查理曼，而大家应该记得，查理曼大帝之所以即位，是因为他和教皇利奥三世一致认为，当时的东罗马帝国女皇帝伊琳娜作为一个女人，是没有资格继承罗马皇位的，一句话，罗马皇帝，必须由爷们来干，必须是纯的。

所以，如果神圣罗马帝国整出一个女人当国王，也就是罗马皇帝，那等于劈里啪啦地自己抽自己嘴巴，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前面说过，他们后来发展出了“选帝候”制度，国王要选举产生，那很自然地，就更没有女性什么事儿了。

简单总结一下就是，欧洲女性地位这个问题相当地复杂，必须根据所处的阶级，族裔，国家等具体情况，来做具体分析。

二、两国王带队，第二次十字军东征

言归正传，公元1137年7月，路易六世给儿子路易七世和阿基坦的埃利诺完婚，这老头子心里想的是，媳妇娶回了家，就是俺路易的人了，将来继承了阿基坦公国，就等于是法兰西王室又多了一大块土地，这事儿想想就觉得美，结果一不留神，美过了头，儿子结婚六天之后，他就因为胡吃海塞了太多东西，引起了急性肠胃炎，拉肚子把自己拉死了，儿子路易七世随即上台。

我们说如果路易六世死后有知，他应该是拍着大腿后悔的，为啥？因为把埃利诺这位阿基坦的女公爵娶回家，实际上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白白地便宜了另一个人和另一个国家，这件事还要从他儿子路易七世慢慢说起。

路易七世因为从小是老二，上边有一个哥哥，自认为没有继承权的他就每天在修道院潜心学习，学问是整得不错，可副作用也挺厉害，小伙子对天主教产生了强烈的依赖，信上帝信得极其虔诚，就差直接剃发出家当修士了。

在1131年他哥哥意外身亡之后，他虽然不得不担当起继承国家的重任，但那种迂腐的，沉默寡言的知识分子性格却是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这性格当国王没事，但是当丈夫就有点不合格，尤其悲催的是，他年轻貌美的媳妇儿埃利诺恰恰是一个天真活泼，向往爱情的浪漫主义者，两口子结婚之后不久，埃利诺就对人说，她本来以为嫁给了一位国王，谁知道是嫁给了一个和尚。这话惹得路易七世的老娘十分气愤，也是，媳妇儿这么说自己儿子，换谁当这个婆婆，肯定都是不高兴的，婆媳之间的关系一度十分紧张。

就在两口子这种磕磕绊绊之间，一转眼，七年时间过去了，公元1144年，婚姻七年之痒大关之际，一个消息从东方传到了欧洲，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建立的那四个十字军国家之一，埃德萨伯国，被穆斯林给灭掉了。

这个埃德萨被灭，实际上一点儿都不冤。我们说从公元1100年建国，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围绕着圣城的耶路撒冷王国，紧紧地抱成一团，对抗四面八方的敌人。那时候，穆斯林还真拿他们没办法，甚至最后被逼得，只能用暗杀来搞搞破坏，和今天他们的恐怖活动差不多，当时叫做穆斯林阿萨辛派（Order of Assassins），内部对首领的尊称，就是今天大家熟知的“山中老人”，而阿萨辛这个词也是英语里面刺客这个词的来历，特指这种擅于隐秘，武功高强的杀手。

可是渐渐地，这些基督徒以为上帝老爷子真的眷顾他们了，自己这四个十字军国家一定会千秋万代地在这块土地上存在下去。这人一懈怠，内部就出了问题，来自德、法、英、意、诺曼和希腊等地的大小贵族们开始争权夺利，不再遵从耶路撒冷王国的号令，医院和圣殿两大骑士团更是高高在上，不受任何人的调遣。

最愿意看到这个变化的，自然是穆斯林们，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有了各个击破的机会。你们基督徒忘了自己得使命，俺们可还记得，耶路撒冷可还被你们占着呢。

最关键的，伊斯兰世界这时候崛起了赞吉和努尔丁（Nur ad-Din）这对父子，他们在塞尔柱帝国之上又创立了赞吉王朝（Zengid dynasty），你也可以说是赞吉帝国，性质和塞尔柱是一样的，都是尊阿拔斯王朝为老大，但掌握实际权力的军阀，这个赞吉王朝当时如同朝阳一样，朝气蓬勃，也雄心勃勃。

长话短说，从赞吉王朝的伊斯兰大军围攻埃德萨伯国时算起，不到一个月，这个国家就从历史上被抹去了，周围没有一个基督教国家来救援，只是在它被灭之后，耶路撒冷王国才觉得事情不妙，开始向欧洲求援。

听到这个消息，罗马天主教教皇派出了一个后来被称为圣伯尔纳多的修士（Saint Bernard），让他去法国和德国号召进行第二次十字军东征。

这个圣伯尔纳多是中世纪基督教僧侣里面的一个传奇，据说他具有优美的人格，雄辩的口才和伟大的艺术直觉。那时候流传一句谚语，说只要远远地看见这个和尚来了，那么“做母亲的要把儿子藏起来，做妻子的赶紧把丈夫藏起来”，否则的话，家里的这个男丁就跟着伯尔纳多去当和尚了，而这种事，肯定是老娘和老婆这“双老”不愿意看到的。

不过对于年轻时就差点出家的路易七世来说，他根本就不需要圣伯尔纳多的忽悠，对方一说明来意，他马上就点头说，去，必须滴，然后就和媳妇儿埃利诺一起帮着圣伯尔纳多去忽悠老百姓。

老和尚、国王、王后一起前行，这样的阵容在法国的城市田野里一忽悠，很自然地，那是大获成功。据说他们第一次准备的，用布条缝制的十字图案根本就不够，大家争先恐后地领取，结果是伯尔纳多老和尚当场脱下僧袍，撕成条赶制十字图案，一直忙活到深夜，人群才渐渐散去。

忽悠完了法国，圣伯尔纳多又去了德意志地区，准备说服德意志当时的国王康拉德三世，也就是我们前面说的那个选举出来的国王。

康拉德三世这时候在国内正焦头烂额，为啥？因为很多人都不服这个选举结果，同时他也正和教皇闹矛盾，原因也简单，一个德意志的国王到现在都没被加冕为罗马皇帝，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得急，尤其是前面的国王都被加冕了，我差啥呢？所以，这老小子一开始是不想去的，但圣伯尔纳多的口才那真不是盖的，三言两语之间，康拉德就改了主意，去，必须滴。

史书上没说他是如何被劝服的，但我个人猜想，伯尔纳多的劝说里应该包含这样一句话，只要你小子拿回埃德萨伯国，保卫了圣地，你现在的所有烦恼那还是个事儿吗？确实，如果康拉德三世做到这些，国内的那些不服他的德意志诸侯立马就会消停，教皇也会心甘情愿地给他戴上皇帝的帽子，毕竟，收回圣地的土地对天主教是最大的利好。

想通了这一点，康拉德三世变得比法国那个虔诚的路易七世还猴急。公元1147年的春天，他率领着两万德意志十字军踏上了征程，而等到路易七世启程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唯一不同的是，人家德意志的军队是清一色的老爷们，可法兰西的队伍里，却有一支娘子军，那就是路易七世的媳妇儿埃利诺和她的侍女们。

这事儿也很好理解，阿基坦地区一向是法国吟游诗人的故乡，这个女孩子从小就是在第一次十字军浪漫骑士的故事里长大的，现在有个机会亲自体验一下，那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虽然说基督教的僧侣们都劝路易七世，陛下，您可不能答应这种事，大军队伍里有女人，这等于是罩上了一个大凶兆。可是路易七世对他年轻貌美的媳妇儿一向宠爱惯了，加上知道老娘和老婆关系不好，与其留她在巴黎天天和老娘干仗，还不如带在身边，少点儿让人头疼的事情。

和第一次十字军只有几个公爵和伯爵比起来，这一次是两个国王带队，所以声势和实力都要比第一次强很多，更何况东方还有几个十字军王国做为接应，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完美无缺，让大家充满了自信。

所以，当时从教皇到普通老百姓，欧洲都做好了迎接凯旋战士的准备，鸡鸭鱼肉准备好，就等着前方捷报一来，就大喊一声“小二，上酒”。

可惜，酒菜最后都等臭了，也没等来一个捷报，十字军的这第二次东征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首先是拜占庭的态度。当时君士坦丁堡的这群家伙正在和赞吉王朝突厥人打仗，当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一世（Manuel I）听说十字军要来，马上就和伊斯兰人达成了和平协议，我给你钱，咱们别打了，为啥？因为他要回家，去防备十字军。

原因很简单，在他小时候，他姑姑，就是那个记下了很多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恶行的，著名的女历史学家安娜公主，经常给他讲故事，说十字军是如何如何的邪恶。曼努埃尔一世全都记在心里，防火防盗防十字军，所以马上和穆斯林休战，回去在国境内布置了很多军队，尾随十字军，防止他们骚扰帝国，用一句话总结就是，西方基督徒去打穆斯林之前，先被东方的基督徒像防贼一样地防着。

于是，就发生了很多东北人熟知的场景，一方说“瞅啥瞅，再瞅削死你”，另一方说“瞅你咋地”，然后双方就开干，十字军甚至还烧了几个东正教的教堂，抢劫了里面的财物，你说这让上帝他老人家情何以堪呢。

而这样的关系，也就难怪德意志十字军到了君士坦丁堡之后，连门儿都没进去。曼努埃尔一世趴在墙头上想，我姑姑说的就是对的，在城外你们就烧了俺的教堂，进了城还不得把皇宫给俺抢了啊。

可是康拉德三世带着大队人马在城外风餐露宿，也很气愤，烧教堂不是我干的，我是帮你们打穆斯林的，居然如此对待我，这难道不让人寒心吗？结果是双方在君士坦丁堡城下又打了一架，在没有胜负的情况下，康拉德无心恋战，急匆匆地跨过了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小亚细亚。那架势就是老子先干死突厥人，再回来和你们算帐。

但这老小子一来不熟悉地形，二来也没和当地百姓搞好关系，就仗着自己两万德意志虎狼之师，就开始轻敌冒进，试图毕其功于一役，一下子就干死对方。结果呢，反而是中了埋伏，钻进了伊斯兰人精心给他们准备的“口袋”，被对方彻底打败。在这场战役里，康拉德本人也受了伤，狼狈地带着残余部队退进了拜占庭控制的城市尼西亚，在那里休整，琢磨下一步咋整。

1147年11月，法兰西的路易七世和媳妇儿埃利诺也带着军队渡过了博斯普鲁斯海峡，来到了尼西亚。这群家伙先是嘲笑了德国人一番，然后在德意志人冷眼旁观之下，法国人信心满满地向耶路撒冷前进，整支军队和前面的德国人一样，洋溢着节日一样的快乐气氛，俺们是来开party的，不是打仗的。

说到这里，可能有听友会问了，这个第二次十字军东征不是来收复埃德萨伯国的吗？为啥他们要去耶路撒冷，难道耶路撒冷也丢了？这个，我们下集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