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7_神经外科的黑色喜剧06_拯救伤患的007(1)

1017_神经外科的黑色喜剧06_拯救伤患的0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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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外科的黑色喜剧六拯救伤患的007(1)


在我们医院里啊,白天属于疼痛,晚上则是创伤的世界。我们的教学医院被评定为一级创伤中心,有能力应付各种紧急状况,也许除了严重的烫伤,那这些伤者呢,我们会送到城市的另一头的烫伤中心接受治疗。有两个地方,当一个病人躺在那儿时,完全不再像个人,什么人格啊,智慧啊,精神呢,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的是科学怪人似的结构,动脉,静脉以及神经系统。一个地方呢,是验尸台,另一个就是创伤治疗室。又是值大夜班的晚上,我。

跑到医院顶楼值班人员休息室里小憩,好预备应付第二天的超负载工作量。值班室的设备很斯巴达式,小小的房间内只有一张木板床,以及响起来很大声的电话,房门甚至没有锁。这是医院某位前任行政主管留下来的杰作,也许他是受电视肥剧造的影响吧,剧中的医师也许会躲在橱柜中谈情说爱,但在真实人生中,你在值班室找到的外科医师,十之八九都是在争取睡眠。凌晨两点,急诊室把我吵醒,告诉我救护人员正要送进来一位因车祸受伤者。


在前往急诊室途中,我先上了厕所。如果这名病人连我上厕所都等不及的话,恐怕我帮不帮他都没有什么大碍了。踏入创伤治疗室时,刚好医务人员将一位脸色苍白、浑身是血的少女从救护车的担架上抬到我们的推床上,伤者被紧紧固定在一块靠背板上,以免动到他的脊椎。一名穿着蓝色运动衣的医疗助手大声向任何听得到他说话的人报告状况。


呃,白人,女性,22岁,没绑安全带,车子高速开到鼻格鲁大道时,闯过中线与对面的车相撞,伤者被发现时仍然清醒,但语言表达不清,躺在车子外面,血压160毫米汞柱,呃,脉搏每分钟是125次,头顶右前方有撕裂伤口,暂时包扎止血,现场可以看出他曾经大量出血,外观看来没有骨折,伤者的四肢会自发性的动,目前还不能遵照指令动作。


我一边听,一边担心还会有更多的伤者被送来,于是问救护人员,车祸中的其他人情况如何呢?


他回答道,哦,利部车的两名伤者已经被送去慈爱医院了,边喘气边补充,呃,但是他坐在车子里,司机当场已经死亡了。我们已经宣告他的死亡,叫了验尸官,你们宣告他死亡?我讽刺的问,有点不高兴,就事论事的话,只有拿到行医执照的医师才能宣告某某人死亡了。哦,哦,那人连头都没有了,不用劳驾任何医师也知道他已经死了。


他回答时浅浅的笑了一下,看来关于街头的创伤案件,我还有很多不懂的。接着,救护人员跑到柜台去填报告,也在等着取回他的靠背板。同一时间,护士快手快脚的将伤者的上衣剪破,直到他的脊椎受损程度比较明确之前,我们是不应该乱动它的。而在这种情况,一般比较文明有礼貌的脱衣服方法反而会伤害到他。当那些在意外中受伤不太严重的人看到自己心爱的衣裳被剪碎时,所感受到的创伤可能就更为严重了。女伤者的下半身包裹着蓝色的驱血裤,这种看起来可笑可充气的裤子是用来帮忙将血液从必要时可能切断的双腿压到。


任何时候都不能牺牲的脑袋中。我戴上手术,用手套替他拿掉伤口上的各种纱布、棉花,将沾满血块的头发拨开,分开伤口的边缘。伤口有20到25厘米长,里面塞满了从马路上粘来的污垢以及车头玻璃碎片,象牙色的头壳暴露在外。


头壳上也有一道裂痕,跟头皮上的伤口大致平行,粉红色软绵绵的脑浆好像牙膏般从裂痕中漏了出来。早在公元1700年,还记得一份医学文献就已经写过了,任何脑浆已溢出的病人就等于得了绝症。差不多4000年的医药进展也没有推翻这个无情的推断。我拼命的翻开内叠放在靠背板下面的文件,想找出他的名字。哦,他叫雪莉。在正常情况之下,我绝对不会冒失的跟新碰面的病人以名字相称,这种做法只适合汽车推销员,但面对头部受了重创的病人,则需要这种比较不礼貌的方式。名字是一个人跟外界之间最耐久的。


的联系是他,当然也可能是男儿或女最早认得和最后才忘记的字眼儿。就算重病使我们意识见失,渐渐的慢慢的忘却家人、儿子或其他的事情。


我们仍然会对自己名字有所反应。


碰到头部创伤的病人名字比什么都有能力穿过层层迷雾,更快的唤醒伤者的意识。当下我靠近他的脸,血腥腥含着酒精的气味冲着我的鼻子,那是手术室里特有的一种恶心味道。我对着他的耳朵大声的喊,雪莉,雪莉。他慢慢的睁开眼睛。


嗯。他回答,声音透过塑料氧气罩传出来,朦朦胧胧的,雪莉,我叫法兰克,你在车祸中受伤了,现在在医院里。你的伤势还好,但我们需要帮你动手术。今晚我们有的忙了,你呀,能不能动一下脚趾头和手指头给我看看呢?


等了好一会儿,他虚弱的动了一下,然后又闭上了眼睛。虽然他的反应令人大受鼓舞,我依然对他的情况感到悲观。我看过太多讲完话就死去的例子,就像有些人扭到足踝以后,也许过了好几个小时才臃肿起来,被重创的脑袋也有可能几个小时后才出现水肿。对于软绵绵的脑子而言,颅骨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坏的敌人。在日常的生活中,脑子在脑脊液中前后晃动,只有许多细小的血管将它联系到骨头上。但是遇到瞬间往前加速或停杀时,例如在车祸中,或是婴儿哭闹,被大人猛烈摇晃,这也是婴儿被误杀的最大原因之一。


在这种时候,脑子撞到颅骨上,血管断裂,血液流出,形成压迫性血块,称之为硬脑膜下血肿。同时,脑部撞伤的部位也会出现水肿。由于被困在硬硬的颅骨里面,伤后肿胀的脑子因此退路进断,没有办法获得新鲜的血液的供给,活活窒息而死。


在创伤的情况下,颅骨从扮演脑子保护者的角色也摇身一变,变成了脑子的杀手,最后变成了脑子的棺材。身为外科医师,我们可以尽绵薄之力将凝结的血块拿走,并给病人一些药,以减轻脑部肿胀。可是通常已经形成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日本有些医师尝试过将这些病人的颅骨顶锯掉,让受创的脑袋有无限多的肿胀空间。而锯掉的颅骨盖呢,暂时储存在冰箱里,等肿退消失之后再放回病人的头上。


而非常不幸的是,肿胀的脑袋一直肿胀下去,最后病人的头大的像二流科幻电影里的外星怪物一般,而且病人终因回天乏术而死亡。于是医学界放弃了使用这种医疗方法。在某些无法可施的情况下,医师也会将病人的部分脑子切掉,让他有空间可以肿胀。但这真是一种神风特工队策略而已。从某种恐怖的角度来看,雪莉自己已在动这种手术了,就是将部分已经肿起来的脑子从颅骨的裂缝挤到外面去。事实上,不断将那些已经坏死成了液体状的脑组织挤到颅骨之外,可能是他还能活的唯一原因。雪莉,你的头撞到了车头。


玻璃受了伤,我们的医师会替你将伤口缝起来的。我亦是一位实习医师,暂时在伤口上盖一层尼龙纱布,随便缝一下。于是数小时之后,我很可能会将伤口打开。因此目前并不需要缝的那么好。哦,对了,你不需要缝的像呃,林布兰的画那么漂亮,只要将雪止住就好了。诶,注意啊,不要让他的头发跑到伤口里。他看着伤口里不断涌出的脑浆,向我扮了一个鬼脸。我用棉球将脑浆抹掉。哎呀,这是他国小三年级的记忆,你看看。我低声说,但也别太在意,他根本不会记得曾有这么一回事儿。比尔是资深外科住院医师,当他检。


检验雪莉的胸部和腹部时,资浅的住院医师则进行其他的例行手续,抽血送实验室检验,替雪莉装上静脉注射装置,检查他的手脚,看看有没有骨折或撕裂伤口,以及将污垢和破碎的玻璃片清除掉,找到他的血型,给他输六个单位的血。


比尔跟护士说,看看他们能不能先送一些o型血来,以防万一他不行了。诶,现在他的血压是多少啊?哦,血压是九十六十毫米汞柱,那尽快给他一声乳酸食盐水,还有叫拍X光片的人来。我跑过去打电话给负责电脑扫描的技术人员,让他知道我们需要紧急的做CT。当医师的经常必须在半夜里吵醒很多人,还要立刻跟他们做有意义的对话。喂,哦,您是不是负责做CT的?停顿了一会儿再来,是被单的稀稀促促的声,天呐,我想他又是睡着了。一个月前,另一位技术员在跟我讲话的时候,话筒掉在地上,跑回床上睡觉,我只好请警察。


去叫醒他。嗯,是你从医院打来的吗?哦,不是,我回答他,这是出版商年度大抽奖打来的,您刚赢得了100万。哦,顺便跟您说一下,这有个受了重伤的病人,需要紧急做CT。哎呀,你真废话,好,那一声好,半点说服力也没有。他听起来比较像会再度昏睡四个钟头后再醒过来的样子,心里疑惑医院是否曾经打电话给过他,或是做了一场噩梦?十分钟后,我再打过去,怒气冲天的技术员太太说,他的确已经出发了。哎,也许我有点不礼貌,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终于清楚詹姆斯邦德就是007电影的情报员,满脑子以为自己在拯救世界时的感觉了。在这种情况下,礼貌文明皆可抛弃,丝毫不用内疚。地球已经快要毁于核爆了。于是邦德在机场里横冲直撞,把其他旅客的东西撞得东倒西歪,皮箱与饮料西飞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当然,他不是无理,而是有个任务在身的英雄。我也可以说,你赶快起床吧,过来替这位女孩做扫描,她快要死了。到了最后,什么过错都会被容忍,被原谅,我们只不过是恪尽职守而已。结果决定一切是否努力,这并不是重点,也并不重要。雪莉的血压开始攀升,趋于稳定,头上的伤口也暂时缝上了。


技术员正将仪器架好,准备替雪莉的胸部、颈部及腹部拍X线片。雪莉,你还好吗?我,我头疼,医生,我会死吗?你不会的,你死的话,我们需要填太多表格了。现在啊,我们要替你拍几张X片啊。杰、杰克怎么样?


我想见见他,你说杰克呀,不是,他现在不在这儿,他被送到别的地方了,100%的外交辞令。不过他现在情况实在不适合在听到男朋友的头被切掉这种消息了。比尔和我退到旁边的小休息室里,拿起一盒饼干拼命的吃,饼干盒上盖着医院人员,方可取用。自从在这里上班之后,三个月来我已经胖了九点一千克,因为吃着饼干,喝着巧克力牛奶,休息室里的咖啡已经放了一整天,但我们还是当喝药一般喝了一杯,好提提精神。哎呀,怎么这么忙啊?比尔埋怨道,明天还有一个叫威普的手术要做呢,到时一定是乱糟糟的。

我们每年才两次微普啊。

维普是胰腺癌切除术,手术十分复杂,一般外科住院医师都希望能参加。嗨,至少你还可能很快可以回去睡一觉。我顶了他一句,但这位脑浆还流出来了,我可能要帮他将脑部切开,如果他不先死掉的话,老板又已经将我们四个手术室早上七点半的第一台手术全定下来了。如果他的病人被这手术耽误了,我想他会发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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