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1_神经外科的黑色喜剧07_不再在葬礼上哭泣（2）

神经外科的黑色喜剧7不再在葬礼上哭泣

下午五点钟，医务人员将安迪推进急诊室。我早已接到通知，在那里等着。虽然安迪被一条大毛毯包住，但他的过胖是显而易见的。他的眼睛上盖着一块白色毛巾，下巴、脸上松松的挂上了氧气罩。他的嘴巴微张，巨大的舌头吐了出来，正是三体染色体病人常有的动作。他醒着呢吗？我问其中的一位护士。嗯，醒着呢？他回答，但我想你已经知道他又聋又哑。病人母亲说，你可以写字条给他看，他会写回来的。但他不大肯张开眼睛，无法真的读什么东西。哦，那目前的血压怎么样？还是很高，大概一百六到190毫米汞柱。飞来这里之前，我们给了他一点甲基多巴，一点莱IC克和cover，看样子我们要在他的动脉插条导管监测血压，给他消击氰酸盐点低，控制住他的血压，避免他脑袋被那么高的血压轰到隔壁去。有没有人知道他父母现在在哪儿啊？

我大声说道呃，我猜他们正开车过来吧？另一位护士说，但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抵达。我将安迪脸上的白毛巾拿走，面对急诊室里强烈的灯光，安迪不住的眨眼睛，又从我手中将毛巾抢回去，盖回脸上。他有聚光症，强光让他不安。我伸手到他湿冷并黏黏的脖子后面，轻轻转动它的头部，它立刻伸出手臂来制止我喉咙中冒出一阵不向人类发出的声音，它的景象十分僵硬，也许这并不是单纯的血管破裂而已。我开始怀疑安迪患的是蛛网膜下腔出血，简称ah。蛛网膜下腔出血是由于动脉瘤破裂而来，这种囊状动脉瘤每每出现在脑干部位的大动脉上。


脏大动脉经过血液数十年不断的冲击之后，是很可能出现脆弱之处的。管壁上这些脆弱之处逐渐变薄，终于形成了一个个泡泡的模样，就跟旧车轮内胎经长久使用之后出现的小气泡同一个道理，跟郊区医院的纳查里昂医师一样。起先我也认定安迪的问题是高血压引起的血管破裂，这跟蛛网膜下腔出血不太一样。高血压血管破裂并不是由于脑动脉瘤所形成的，而纯粹是因为血压太高了，某些微血管就这么爆掉。高血压出血大多发生在脑深部，他们可引起病人瘫痪，但大多不致命。蛛网膜下腔出血则刚刚相反，经常都是致命的。


事实上，病人蛛网膜下腔出血时所流的血可能并不多，也没有直接损害到脑的各部分，但这已经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也许某个人脑袋里悄无声息的带着动脉瘤许多年而不自知，直到某些压力，例如在性交时，或者是弯腰搬起一件重物，甚至只是大力打个喷嚏，一阵血压突然涌到脆弱的脑动脉那里，将动脉瘤弄破，血液便流到脑和颅骨之间的地方，这个部位称之为蛛网膜下腔，因为它就在蛛网膜之下。蛛网膜是覆盖在脑部的棉花状细胞网络，由于看起来像蜘蛛网而得名。发生蛛网膜下腔出血的病人会突然感到好像被雷打到一样的头痛，也好像被。


枪弹打到并且会呕吐，而身体的自然反应是快速命令通向脑动脉瘤的血管进入痉挛状态，停止供血。大动脉痉挛是人体应付失血的自然防卫机制。肯萨斯州有个小孩在农田里工作时，整条手臂被打壳机切了下来，也是靠着身体里的这种保护机制，而能够在情急之下捡起断手跑去找人求救，又不至于失血过多而死去。不过，手臂可以几个小时没血流还有生机，脑部却最多只可以缺氧三分钟而不坏死。脑动脉瘤爆裂数分钟之后，饿坏了的脑组织便发出化学讯号，被封闭起来的动脉被迫重新开放。在这期间，要是脑动脉瘤爆破的地方还没有被凝。


血块修补好便会再度流血，这次是致命的。另一方面，如果这些动脉全部一直封闭不再打开，不错，血便止住不流，但脑袋便一大片一大片的坏死，结果变成了脑卒中，病人要不就是瘫痪，要不就陷入昏迷。在蛛网膜下腔出血之后的最初几分钟，病人的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好像蹒跚的在悬崖边游荡一般。作为维持大脑生机的动脉，仍然企图给大脑供应足够的血液，既要避免脑卒中状态的出现，同时又不可能再冲开。脑动脉瘤的伤裂处就在这个出了毛病的大脑之下两到三厘米内，演化了数十亿的生化程序，在数百万分之一秒内蓄势待发，像血液凝固之类的生化。

反应早在恐龙横行地球的年代便存在了，然而患蛛网膜下腔出血的病人当中，差不多有一半的病人到最后都无法救回自己。死神在数天之后，甚至只是几个小时之后便身影相随般降临。我通知外科加护病房，安迪已经送到，同时我们将快速的把它放到一张推床上。在急诊室内，我们已经没法替他做什么了。至今为止，越快的将他送进病房内，让他躺在比较舒适的病床上越好。到加护病房的途中，我们会先绕道到电脑断层扫描室。注射过数克吗啡之后，安迪已经稍微安静了下来，血压略降。离开急诊室之前，我请急诊室的工作人员打电话去社会服务团。


体问问，找个会手语的翻译人员。断层扫描的X线片证实了我的怀疑。安迪的脑子表面铺着一层白色的显影，就在小脑和枕叶的周围，正是蛛网膜下腔出血。出血的部位显示后脑的其中一条大动脉上长了动脉瘤，这种后显窝脑动脉瘤是特别危险和难处理的。


拍完了断层扫描之后，安迪被带到了加护病房，所有监控用的管子都插上了。我们给他打了镇静剂、控制血压的药物、防止脑卒中的药物以及一些激素，目的是减低脑部的肿胀和发炎。这时候，他的父母还没有赶到医院，也还没有联系上会手语的人。种种情况都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处理一个大型动物的兽医。我们替安迪做气管内插管，拍X线片，注射各式各样的药物，从头到尾都没法儿跟他沟通半句。在道德上和法律上，我们是有权这样做的，事实上也有责任这样做。但一切使我感觉很不安。安迪一直都醒着，但他拒绝看任何我们写给他的字条。我只能想象这个又聋又哑的可怜人完全。


人身不由己的恐惧。另外，我通知了盖瑞以及值班的神经外科主治医师菲利皮安诺，报告了安迪的到来以及他的情况。两个医师都同意今晚先让安迪好好休息一下，明早赶紧替他做血管摄影。一旦确定动脉瘤的位置，我们才能考虑下一步手术计划。作为脑外科医师，对于因为脑动脉瘤破裂而造成的脑部伤害可说是无能为力，没法做多少补救的。可是我们可以做到的是利用血管夹将动脉瘤夹起来，从而减低再出血的几率。首先，我们在病人颅骨上开个窗户，然后将显微手术仪器伸到脑袋下面，窥看盘根错节的血管网络。找到动脉瘤之后，我们可以将它从旁边的凝血块拨开，再用一个小小的。


弹簧夹子夹在动脉瘤的脖子上，也是囊状像气泡般的动脉瘤刚从血管上长出来的地方，一旦他的脖子被夹紧，动脉瘤就再也无法张牙舞爪了。这是医学上人类插手干涉大自然的各种手法中最冒险的手术之一。无论是将脑子从头颅底部往上托起来，或者是通过精细的显微手术去剥离动脉瘤，都有可能造成大量出血，导致病人立即死亡。此外，动脉瘤夹子也有可能因为医师一时失手滑到旁边去，结果呢？夹住了动脉而不是动脉瘤，形成脑卒中及大脑瘫痪。而单单要将因为出血而肿胀起来的脑子从硬邦邦的颅底上提起来，就已经是十分困难的事儿了，如果。


太用力脑部就会受伤。许多脑动脉瘤病人很显然都是因为手术成功而捡回一条命的，可是动手术的时机往往引起争议，这类病人在医院里多躺的一分钟都是跟死神偷来的。因此，有些专家坚持夹住脑动脉瘤的手术必须立刻就动，片刻不能拖延。另外一些专家则同样强烈的表示，在发现出血之后的前几天内动手术所带来的风险超过了等待的风险。他们指出，蛛网膜下腔出血发生的早期，脑部肿胀的太厉害，不太容易将它往上挪动，更不用说脑动脉瘤的脆弱和难以处理，更糟的是，脑部血管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很容易再度发生痉挛。此外呢，做早期动脉瘤手术往往等于说要在。

凌晨三点动刀，在这种时刻，无论外科医师或手术室其他人员精神状态都不会太好。最后出现了一种折中的办法，只有当病人出血并不是很严重，而且一阵头痛过后看起来还不错，病人自己也觉得还好的情况下，才在早期动手术夹动脉瘤。很显然，目前安迪并不属于这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