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士驿楼东感慨万千 御史过商於疑是蓬莱 (下)

《大唐诗路》第十六诗章（下）

 隐士驿楼东感慨万千  御史过商於疑是蓬莱

 正在一问一答，只见商於古道上又涌来一批行人，这些行人有的骑马，有的挑着担子，有的赶着驮着货物行李的骡子，逶迤而行，连绵不绝。有时上下行路之人为了赶路，互不相让两边争吵起来，一时道路堵塞，哗声不断。而那骑马之人却也谦让，放马走向路旁溪流之中，轻扬马鞭，马儿轻轻踏在浅浅的沙上，立时留下浅浅的蹄印。人们望着让路而去的骑马者，立时吵闹之声停了下来，在不好意思的气氛中互相谦让各奔东西。

见到如此境况，王贞白惊叹不已。抬头细观群峰，给人们以曾相识的感觉，原来他曾赴蜀道数次，记忆深处的莫过于蜀道险峰林立，还有那声声猿啼。只见商山群峰，恰似蜀峰，嵯峨峻奇，只是没有听到猿声，可能是这些野猿被商於古道上喧哗惊匿深林了吧！

“商於古道自从开辟以来，经过多次修筑方成如今模样，据老祖父说原来这里狼虫虎豹经常出没，猿猴也不少，还有羚羊、羚牛，还有麋鹿……”猎人兴奋的数说着。

“这里还有鹿吗，是不是可以采鹿茸呢？”王贞白询问。

“当然有啦。”猎人双眼发亮：“这鹿茸也是贡品，不过这鹿儿迅捷无比，一般情况下难以捕捉。”

“哎呀，快到牧护关下看采麝去。”文士模样的青年指着一座山峰下的村庄。

“走就走，我还真想看一看怎么采麝香哩。”王贞白不由分说快步走向山根。

这是秦岭山腰的一个村庄，也叫秦岭铺，也是登上牧护关隘的必经之路。

这时几个猎人正在村子旁割取麝香，只见一个约五六十斤重的香獐正在挣扎着，怎奈四蹄腾空，微微突起的肚脐黑乎乎的暴露着，几个猎人兴奋的用匕首尖对着香獐的肚脐。

“哎呀，好大的麝香啊，恐有一两多吧。”一个吐涎水的猎户说。

“你们是怎样捕到这只香獐的？”王贞白挤进人群。“下套子捉到的，不然怎么能捕到活香獐，怎么能有完整的麝香。”一个猎人轻描淡写的回答，同时用刀尖刺向香獐的肚脐，只见刀光一闪，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已放在猎人的手掌心。

再看那香獐的肚脐已是鲜血淋漓。

“快止血！不然香獐不得活了！”有人在惊叫。

“怕啥？”猎人将黑乎乎的东西向涌血处按去，不一会那血就止住了。另一个猎人上前解下绳子，被割去麝香的獐子箭也似的向坡上奔去，瞬间已无踪影。

王贞白惊讶之余，信步走上牧护关，再看猎户等人时已不见了，只好一人走上关隘，只见牧护关隘几跺墙垣，关门开处一个关卒走上前来，询问之后交给他一块绸子制作的出入关证，上写三个大字：“牧护关”。王贞白接过绸子，正欲行走，驿卒说道：“客官慢行，把出入证拿出来。”王贞白不解的问道：“你给的东西怎么又要交出来？”驿卒笑了笑，“你有所不知，这个出入证是对半的，一半要留在关上，等你下次路过时查验。”王贞白仔细一看，果然这块绸子是骑缝的，驿卒上前从中间分开，将一半交给王贞白，一半留作验证。

“妙！妙！妙！老先人真聪明！”王贞白赞叹之际，《过商山》一诗涌上心头，回首牧护关驿，大声吟道：

     一宿白云根，时经采麝村。

     数峰虽似蜀，当昼不闻猿。

     马立溪沙浅，人争阁道喧。

     明朝弃襦罢，步步入金门。

驿卒听到他如此高亢的吟诗声，知道又是一位途经商山的诗人，亏得他记性好，立时将此诗写在纸上……

商於古道上的最大驿站商州驿遥遥在望。

这里是古商州所在地，枕依金凤山，君临丹江河，站在高处俯视，整个商州城仿佛一只翩翩欲飞的仙鹤，故而又叫鹤城。

王贞白随着东去的人流从牧护关而下沿途风景如画美不胜收，他一时无暇顾及，匆匆忙忙赶往州城。快到州城时已是傍晚时分，只见缕缕晚霞从天际泻下，为波光粼粼的丹江洒下一层红晕。

信步丹江河堤，江风习习，垂柳依依，回首州城鳞次栉比，华灯初上，绕是繁华。

王贞白站在堤上放眼望去，只见鳞波荡漾，环绕州城，仿佛一条玉带缠绕在州城腰际。正在惊叹之际，却听耳际传来：“客官要不要夜游丹江，领略这丹水绕城的妙趣？”低头看时，却见一名舟子驾一叶扁舟拱手相请。

“夜游丹江，领略丹水绕城之妙趣真的其乐无穷吗？”王贞白欠了欠身子。

“妙不妙看了才知道。”舟子笑言。

“好，有道愿江上一游。”王贞白说完走下堤上台阶。登上小舟，那舟子竹篙一点，小舟轻移，驶向江中。

一轮明月从江东冉冉升起。王贞白站在舟中，只见远山如影，近岭扑面，江风习习，不凉不热正当其时，不由惊叹“果然妙趣横生，仿佛城在水中，真个丹水绕城妙趣无穷啊。”

舟子见王贞白高兴，也就大声说道：“客官，难得你有如此雅兴，想必也是饱学之人，来来来，我们何不荡舟江心，对月饮酒，为这夜游丹江增添一些情趣？”王贞白兴趣正浓，急忙应允，舟子将竹篙向江心一竖，那舟稳稳停在了江心。

“客官，我这酒可是商州包谷酒，还有南山人参天麻和商山古道上的野生枸杞和酸枣核，大补之物啊。”舟子从一黑色陶罐中倒出酒来，刹时一股醇香无比的酒香扑鼻而来。

“好好，难得商州人这么豪爽，喝！”王贞白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顿时觉得甜丝丝滑腻腻，口感极好！疑惑之际他笑着问道：“这酒怎么不辣却甜还滑溜溜的呢？”

“这是我在酒里把人参、枸杞子、天麻放得太多了，遮住了辣劲，这样才更是大补呢。”舟子回答说，同时笑吟吟指着酒罐，“你看这酒罐表面光亮无比，这可是正宗景德镇的货。说句实在话，我们这些划船的虽然粗鲁一些，但在江上行走多了，还特别喜欢你们这有文才的人不然怎么拿出这样的好酒招呼你呢。”

王贞白听罢连声道谢，二人在船上谈古论今，舟子告诉他许多商州和丹江的逸闻趣事，王贞白也向舟子说了许多京城长安的繁华，还特别叙说了京官难当的苦衷。不知不觉已是明月西斜。

“哎，果然是商州奇美啊，难怪几位大诗人赞美不已，只是夜来吟思苦，江上月华秋啊。”王贞白远眺衔山之月，悠然而语。

“客官既然说商州奇美，更应多加观赏。你看这旭日即将东升，江渚之上的水蓼披上朝霞是多么好看，这里的水蓼全草入药，有解毒，消肿，止疼，止痒之功效。”舟子面向江东方向，虽然一夜无眠，却也兴致勃勃！

王贞白正欲回话，却见曙色中几十只白鸥轻踩江波飏飞而来！

“快看白鸥，这是我们丹江的常客，还有丹顶鹤也经常光顾，那才更好看哩。”舟子兴奋不已。

“高兴啥哩--”只听几声呼哨，江堤旁芦苇荡里飞出几只小舟，船上之人个个拿着鱼竿，一手摇橹驶向王贞白所乘之船。

“你们有所不知，我这小船上昨晚上可住了个大文人，才识高得很！”舟子笑吟吟说。

“走，咱们把这位大文人拉着到江心钓丹江鲤鱼去！”众渔翁高声相请。

“感谢各位盛情，我还要去南阳办事，你们去钓鱼吧！”王贞白拱手辞谢。

“既然你是长安来的大文人，何不写一首诗以作纪念，凡是乘过我们船的文人，可都会写诗呢。”众舟子请求着。

“噢，商州人真是喜欢文人了。”王贞白赞叹着，抬头看了看东升的旭日，又看了看江上停泊的渔船，一字一顿吟道：

                 江上吟晓

     一叶野人舟，长将载酒游。

     夜来吟思苦，江上月华秋。

     晓露满红蓼，轻波飏白鸥。

     渔翁似有约，相伴钓中流。

 “果然是好诗！我们真的想与你结伴钓中流，只可惜你是大文人不是钓鱼翁，祝你一路顺风，官运亨通。”众渔翁高声说完驰向江心，王贞白惊叹之余已由舟子送到岸边。登上河堤，迎着朝阳，汇入人流继续东行。

一路走来，只见商於古道上，南来北往的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从商城驿沿路而下孝义湾，洛源驿，棣花驿，四皓驿，桃花驿，武关驿，青云驿，层峰驿，富水驿……驿站一个接着一个，王贞白经过一道道驿站，实实在在的感悟到了前辈诗人为什么大赞特赞商於古道风景的缘由。

这是一条奇特的古道。当然因为它是连接京城长安通往东南各地的交通要道。

已经到达富水驿边上了，这时也正是晚上，确切说已是深夜。

随着人流，王贞白知道已经错过富水驿小憩的时机！

骡马声声之中，王贞白感到有些疲惫。正欲在路旁歇息，只听一阵铃声串响，十多只骡马蹄声得得而来。“快走，快走，不要耽误了我们去龙驹码头卸货。”“卸货，你们怎么不走水路呢？”“放屁！我们这是水陆并进，这骡马背上可是江浙巡抚上贡皇上的贡品！”

听说是贡品，人们纷纷让道，黑暗之中骡马队伍向西狂奔！

“客官，你怎么不走呢？”只听一个人问另一帮人。

“急什么呢？我是生意人，人常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我这里的货不愁卖。”

“吹牛屄不怕犯死罪，你这货到了京城都成了烂货了。”另一个汉子说。

“牛屄不是人吹的，山倒不是人推的。我这正宗的山货不愁没人要。”

“看，看，看！说你胖，你就喘气啦。这六百里商於古道之上的行人，那个不是为名利二字而来来往往，你想咱这样东奔西忙还不是为挣几个钱？”

“对啦，对啦，你这才说到点子上了。”

“照你这么说，四皓老先生来商洛山隐居也是为了名利二字来了？”

“咱不说四个老汉好不好，你看这商於古道之上的行人，那个不是为了名利二字。这个大通道之上不管是南来北往，还是东去西进，莫不如此。听说在这商於古道走过的商人大多发了财，而从这条神奇的古道上走过的官员大多数升了官。”

“那就真真神奇了，走啊，但愿我们发财，至于当官吗，那是当官人的事。”

王贞白听得清清楚楚。

他在回想一路走来的艰辛。

一路走来，他看到了商於古道上的滚滚人流，他看到了四皓先生高卧的商洛山，看到了白昼相接的缕缕炊烟，也看到了丹江两岸的阡陌纵横和郁郁葱葱的松林残雪。

这一切的一切，都印证了李太白、白居易、元稹等人笔下的商洛山是实实在在的商洛山！真真切切是个世外桃源！

“还是走吧，借着月色我们好赶路，正是人为了生活四处奔波，鸟为了食物忘我争夺。”

“小心苔藓路滑，别忘了升官或发财后请哥们喝几盅！”

王贞白夹杂在人流之中，望着一轮明月，他看到商於古道上的人们行色匆匆，他知道这条古道果然是一条名利之路，回首西望，群山叠嶂，一首咏《商山》油然而生：

                     商   山

     商山名利路，夜亦有人行。

     四皓卧云处，千秋叠藓生。

     昼烧笼涧黑，残雪隔林明。

     我待酬恩了，来听水石声。

        商於道上，传来“商山名利路，夜亦有人行……我待酬恩了，来听水石声……”

王贞白向东而行，在他心中仍然想的是待到他答谢了浩荡皇恩之后，他要来商洛游山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