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迎水送商於似锦帐  人传羽化老翁花洞中

《大唐诗路》第十九诗章

云迎水送商於似锦帐  人传羽化老翁花洞中

        沿着商於古道，陆畅一路之上不时询问民风民情，经过几天行走，他感到商於古道果然是条南北大通道，虽然道路不甚宽阔，但也是东去西行各色人等夹杂，令他暗想此道真个是名利之路，诗歌之路了。

因为所到之处，山民们的山歌如诗如词，朗朗上口，押韵合辙，虽无严格的韵律，却也顺口动听，不由肃然起敬。

这天正午时分，陆畅和随从来到一处陡峭的山峰下，抬头仰望，壁立千仞，刀削斧砍一般，峰顶之上白云袅袅，恍惚之间听到一阵阵悦耳的山歌传来：

         仙娥壁上仙娥飞，轻舒广袖千百廻。

         土地偷窥千年雨，桃花溪水驻芳魂。

        随着歌声，陆畅向远处望去，只见路下不远处一座茅屋，歌声正是从此屋中传出来。

“如此大山深处有如此美妙的歌声！且歌词也是不俗，真个深山出鹰鹞了。”陆畅督催随从快步走向茅屋。

抬头看去，只见谢娥酒家的招牌赫然在目。临窗处，一妙龄女子正在笑吟吟应酬前来就餐住宿的客人。

拣一处无人的座位坐下，陆畅的随从让小二快快上茶备酒菜，随着一声应诺，却见那名妙龄少女轻迈碎步走上前来，莺声燕语问道：“客官要品什么茶，点什么菜，请讲。”说罢笑吟吟看着陆畅。陆畅只觉一股淡淡的香味袭来，抬头所见妙龄少女唇红齿白，虽然没有擦脂抹粉，却是清纯靓丽，让人眼前一亮。

        妙龄少女见陆畅凝视，含笑不语，陆畅仔细看时，却见少女身后墙壁上一幅书法，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商山无数峰，最爱仙娥好。”落款却是白居易三个字。

“难道白居易先生也来过此地？”陆畅轻声问道。妙龄少女见陆畅发问，轻移碎步，款款上前告诉陆畅，白居易先生确实来过此地，游历众多山峰之后唯独对仙娥峰赞叹不已，所以才因感而发，写下了《仙娥峰下作》这首脍炙人口的诗篇。陆畅听了甚是惊奇，急忙又问对面的山峰就是仙娥峰吗，妙龄少女轻启朱唇说道，正是，正是，仙娥峰的来历还真有一段神话。说是远古时候，对面这座山峰腰间有一深不可测的天生溶洞，洞中有一位修为颇高的仙长，常为众龙王讲经。有一次仙娥也应邀前来听讲经卷，行至此地时以溪水为镜梳洗整装，恰被当地土地神撞见，仙娥误以为土地神有意偷窥猥戏，一怒之下屈指斥责，谁知仙娥指处一声巨响，山门紧闭，尚未缩回去的土地神的头不偏不倚正好夹在石缝之中。而那仙娥也因被人戏耍而羞愧难当，无颜重返天宫，就地化作此座山峰，故而此峰被誉之为仙娥峰，这峰下陡峭的峰壁也就叫仙娥峭壁，峰下的河流也就叫仙娥溪了。

        陆畅听了不由击节称好，妙龄少女见陆畅高兴，立即神采飞扬，用手指着山峰说道：“客官，你看那壁立千仞的峭壁之上多么像仙娥轻舒锦袖翩翩起舞啊，那白云缭绕的山峰，不正是仙娥娇羞的身姿吗，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头不正是土地爷未来得及缩回去的头颅吗？还有你看岸旁的仙娥庙前白玉石雕塑的仙娥像多么漂亮啊！”陆畅双目炯炯，随着少女的手指看了看仙娥峰，又看了看溪旁岸边仙娥庙前的白玉仙娥像，远远望去，果然惟妙惟肖，再看妙龄女子时却感到似乎与仙娥像一般无二，不由心中砰然而动！只见他欠了欠身子说道：“如此说来，这仙娥峰，仙娥溪果然名不虚传了。”少女见陆畅如此这般，也不再生疏，银铃般的一阵笑声过后，如数家珍般说还有故事哩，你看这仙娥溪旁约十里的岸边尽是野桃树，客官您瞧，那粉红粉红，如同粉带绕岸就是这里的一大景观，阳春三月桃花汛时，仙娥溪中溪水猛涨，山风吹来，满溪桃花，顺流而下，甚是好看，因此人称溪岸桃花。此时正是桃花盛开之际，客官可在此吃过正宗商山农家饭后沿岸观赏，肯定心旷神怡哩。陆畅见女子如此健谈，知其久在酒店打理，饱受南来北往客的熏陶，难怪如此伶牙俐齿了。正在思索，却听邻桌一汉子高声说道，既然叫仙娥峰，仙娥峭壁，仙娥溪，为何不把此店名叫仙娥酒家多好，怎么偏偏叫什么谢娥酒家？众人听了齐声附和，妙龄女子却不急躁，站在屋中间说道：“各位客官有所不知，仙娥是我们理想中的仙子，而我们为何叫谢娥酒家，也是有典故哩。我们这个店呀是一个叫谢娥的女子开的，她家只她一个女儿，山里人重男轻女，但谢娥的父母偏不信这邪，他们在仙娥溪旁依着仙娥驿站，盖起石板房，专门经营正宗商山农家饭菜，由于他们童叟无欺，待人厚诚公道，这店也就越办越红火，后来谢娥父母为其招了个上门女婿，一同打理谢娥酒家，几代人下来还真经久不衰哩。也曾有人劝改一下店名，我们都不愿意。仙娥是理想的人物，谢娥才是真人真事，所以一直就这么叫下来了。

        陆畅与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正在遐思，店家已端上香喷喷的饭菜，却见是葱绿鹅黄的韭菜炒鸡蛋，香椿炒木耳，还有商芝肉，醋溜白菜等，特别是一壶温热的苞谷酒，陆畅见此美食，急与随从一阵猛吃，只觉爽口极了，原来一路赶来，已是饥肠辘辘了，几大杯酒下肚，陆畅只觉得浑身燥热，已是几分醉意了。临窗眺望仙娥和仙娥峭壁，越看越感到惊奇，越看越像似曾相识，口中呐呐自语，仙娥峰——毛女峰……毛女峰——仙娥峰，突然他高声说道：“此毛女峰也！“众人闻听一齐向陆畅看过去，陆畅却不予理会，一字一顿念道：“仙娥峰仙娥所经化成峰，毛女峰毛女求仙到山峰，化成峰仙娥留魂，求仙峰有仙则灵，仙娥成峰即成仙，毛女求仙峰乃峰。”众人见陆畅如痴似狂，齐声说先生醉意朦胧出口成颂，肯定是大文人，何不以仙娥峰为题作诗一首。随从刚要阻止，却见陆畅起身又端起一大杯酒，口中说道：“李太白斗酒诗百篇，陆畅何敢在此张狂，我看仙娥峰太像毛女峰啦，仙娥的故事已经久远啦，不知多少年啦，如果仙娥还在，我们肯定请她来与大家同乐，今日个喝高了，就把我原来作的一首《望毛女峰》念给大家，一佐酒兴，也算是对仙娥的敬慕吧。”

                 望毛女峰

     我种东峰千叶莲，此峰毛女始求仙。

     今朝暗算当时事，已是人间七万年。

         众人听了齐声称好，妙龄少女却款款上前，高声说道：“客官何不直接写仙娥呢？”陆畅笑着说：“姑娘伶牙俐齿，何不依吾之诗韵写仙娥峰呢？”二人推让之间，少女笑弯了腰，说是山野之人不敢献丑，她越是这样，陆畅越是不依，大家见二人如此这般，又一齐劝说少女，并说商山女儿多才气，何不露一手。少女见状，说了声真的献丑了，也一字一顿吟道：

                     望仙娥峰

     我攀峭壁采商芝，此峰仙娥曾听经。

     却看土地偷窥处，呲牙咧嘴石缝中。

         “太好了，太有才了！”陆畅击节称赞，同时心中暗暗惊奇：如此山野小店，如此绝色女子，如此不让须眉的文采！见到众人称赞，陆畅立时情趣高涨，朗声说道：“奇女，才女也，不管你是仙娥还是谢娥，本进士要与你比试一番，刚才你们说什么仙娥峰、说法洞、溪岸桃花，我看实实在在的山中园林啦，在下将拙作《题独孤少府园林》一诗送你们，看能不能以律再赋？”说罢，高声吟道：

             题独孤少府园林

     四面青山是四邻，烟霞成伴草成茵。

     年年洞口桃花发，不记曾经迷几人。

        吟罢，精目四射，看看周围的人，随之紧盯着妙龄女郎。妙龄女郎被陆畅看得娇羞无比，稍稍理了思绪，笑吟吟说，原来是大进士呀，失礼啦，我们这个仙娥溪旁谢娥店，也是个老店了，接待不少大唐进士，也就耳闻目濡了不少诗歌，何况我们商洛人还特别会唱山歌，既然进士要我们显夸一下，小女子就再献丑一次，请听：

             题溪岸桃花

     四面青山一溪流，仙娥欲飞土地愁。

     三月桃花覆丹水，观景须登谢娥楼。

        “太妙啦，看来我们要欣赏仙娥峰、仙娥峭壁、土地头颅、溪岸桃花还真的要登上谢娥家的小角楼！众人一齐欢呼！陆畅等人随之登上二层木楼，尽情观赏美景，是夜就宿于谢娥酒店，谢娥容姿和仙娥峰的美景萦绕心头，陆畅直到三更多方才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旭日东升。陆畅伸了伸懒腰，起床梳洗之后信步走出谢娥酒店。

“哎呀，空气太清新了。”陆畅惊叹着。

仙娥峰上，朝雾乍起，一层层向高处褪去。丹霞所至，仙娥峭壁更是金碧辉煌，隐隐望去，“仙娥峭壁”四个朱红大字赫然在目！

“仙娥哪里去了？”

“仙娥哪里去了？”

“谢娥，谢娥，客官叫你哩！”

“他们叫的是仙娥！”

“不，仙娥即谢娥，谢娥就是仙娥啊。”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谢娥，也就是那个亭亭玉立、纤尘不染的小家碧玉来到众人面前，确切地说来到陆畅面前。

“谢娥，你就是仙娥呀。”陆畅高声喊道。

“不，我只是商洛山中的谢娥，我不想成神成仙，我只想是个有血有肉的山女子。”

“你不是说溪岸桃花吗？怎么不见落叶缤纷的桃花溪水？”陆畅问道。

“桃花溪水十余尺，无尽桃花顺溪流。”谢娥高声言道。

陆畅低头看时，果然如此。仙娥溪内，桃花盈溪。春风吹来，岸边桃花纷纷落下，掉入溪中顺流而下！

一时间落英缤纷，香气扑鼻。几个农人荷锄而歌曰：

        仙娥溪旁桃花落，坠入溪水逐潮波。

         遥看悬崖峭壁处，却是土地遗恨多。

         陆畅听得如痴如醉，几乎不能自已，真想留在这蓝天白云，流水潺潺，桃花盈岸，山俊人美的地方。但他转念之间立即清朗，王命在身，还要赶路东行，虽然他听说东去遭贬西行升迁的典故。他这次不是遭贬，而是体察民意，看来这条诗歌之路名副其实，但东去遭贬西行受封的习惯恐怕难说了吧。想到这里，他催促随从急急忙忙赶路。经过洛塬驿、棣花驿，这天来到了久负盛名的商邑，也就是商镇这个商山丹水之滨的地方。放眼望去，只见这里是丹江畔一处很宽阔的地方，用阡陌纵横来描述也毫不为过。巍巍商山，滔滔丹江，为这个千年古镇平添了无尽的灵气，不远处苍松掩映，香烟袅袅的地方一座庙宇，正是秦末四位博士，四皓老先生陵墓。到了此处，无论文官武将都去参拜。陆畅随着人流走向四皓古陵。

        走近四皓古陵，只见庙门打开处，四座坟茔赫然在目。而那庙前却是一条迎春花遮盖的山洞。陆畅见到此景，深深感到惊奇。心中暗忖，这就是四皓庙呀？听人说四皓老先生在商洛山中无疾而终羽化成仙，在这里飞升上天，从此之后世人对其居功不傲，仍回商山隐居的高风亮节推崇有加，也就为他们建起庙宇，供奉其像，但是世人这些凡夫俗子没有长天眼，怎么能看见他们的真身呢，他们大概就在庙前的花洞中吧？

正在遐思，只见几个人高声说道：“到了四皓庙，一定要去跪拜，里面的塑像可像了。”陆畅听了大为惊诧，心中暗想，四皓老先生去世已久，他们的形象有几个人知道呢。想到这里，他心中主意已定：还是不去朝拜了，只要心中敬重，何必面对塑像表白，只要巍巍商山永存，滔滔丹江长流，那么就让四皓老先生在庙前的花洞中静养静息吧，就让其谦和、忍让、恬淡、自然的精神启迪后人，光照千古吧！

想到这里，陆畅对随从说道，走吧，我们就不去拜见了，你看那商山巍巍，丹水滔滔不正是四皓老先生精神的延续吗，他们的精神永存在商山丹水之间，就让他们静静的在庙前的花洞中修真养性吧。随从听了轻声相劝，言说大人这次奉旨东南，走商於古道，享商山丹水风光，与商洛人共处，肯定感慨良多，何不以商山四皓庙为题赋诗一首？陆畅听了轻声而笑，说是写诗要有意境，今日在四皓庙前思绪良多，即赞叹商洛山之山清水秀，又惊诧商洛人男俊女美，民风纯朴，特别是明白了四皓老先生为什么隐居商洛，甘愿在此羽化，那么请听了，说罢高声吟道：

                     题商山庙

     商洛秦时四老翁，人传羽化此山空。

     若无仙眼何由见，总在庙前花洞中。

     望着陆畅等人远去的身影，几个站在庙前的人齐声高颂：商洛秦时四老翁，总在庙前花洞中。愿君常来商洛山，赏心悦目一身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