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麝收蜜商山更寄家  柳荫花溪前程是青云(上)

《大唐诗路》第十诗章（上）

寻麝收蜜商山更寄家  柳荫花溪前程是青云

 作者：王林斌  朗诵:雷生琪音  演播:商於见微 

 听前辈诗人都说商於古道如何艰险，如何峻丽，如何山也青，水也碧，人也淳，地也旷，他们就是不信。

难道还比京城长安好吗？难道真的行商於古道，就触景生情，抒情吟诗？

唐太和六年进士，曾任监察御史及睦、郢二州刺史，虞部员外郎的许浑就不信。

因为他长于写近体诗，特别是律诗，其句法圆润工整，且多为登高怀古之作，所以他对前朝一些诗人多有不屑，且对商於古道的先辈诗作颇有物议。

   他曾放喉高吟：“莫向尊前更惆怅，古来投笔尽封侯。”因而他崇尚文人投笔封侯报效家国。

     他还曾浅斟：“生平志气何人见，空上西楼望落晖。”

     他也领悟到“身随一剑老，家入万山空。”

     他的名句是：“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还高歌：“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远，漫天风雨下西楼。”

     他叹息：“英雄一去豪华尽，唯有青山似洛中。”

这不，他就是怀着质疑，还有探究之情，走上了商於古道。

由于自幼多病，因而他的体质是偏弱型的。

走在蜿蜒逶迤的商於古道，当他一踏上莽莽苍苍的秦岭之巅，立即被秦岭的巍峨高大和雄奇所折服。

久居江苏丹阳的许浑，哪里见过如此雄伟的奇岭异峰，极目所望，连绵不绝的绿色翠峰，层层叠叠，一望无际，他惊叹造物主如此伟大，如此莫测，再放眼远望，京都长安烟岚缭绕，夕阳西下，暮鼓声声，仿佛又回到了大雁塔下。

他又移目东南，却见商於古道在秦岭深处蜿蜒，时隐时现，晚风轻拂，松香阵阵，秦岭之巅尽染金色。

向下继续行走，却已是商於古道通往州城的崎岖小路，他在想，这条路上行走过前朝那么多的诗人，他们如在此时，心里又作何想呢？

“大人，你怎么还不快走？天快要黑了。”侍从把许浑从暇思中拉回现实。

“哦，真是日暮酒醒人已远……”

“不，今天没有喝酒啊，我怎么说起酒话来？”许浑自嘲着。

“我看大人是被秦岭秀色迷住了，记得大人一直喜爱林泉，今日进入秦岭，正如林海泉洋，只怕更要激发大人的雅兴哩。”侍从指着茫茫林海和脚下汩汩涌流的清泉高兴地说。

许浑见侍从这样说，俯下身子掬起清澈凛冽的泉水，一股清凉感使人颤栗欲醉：“哎呀，你这一提，我还真的感受到秦岭的博大精深，你看莽莽苍苍的林木，一望无际，你尝这清泉，如此沁人心脾。呀，这游鱼，这小虾，这爬来爬去的小螃蟹，还有这微风吹来的松香味，我真的仿佛醉了呢。”

侍从见许浑情致勃勃，高兴地说：“到底是诗人，是进士么，说话就像作诗对句哩。”

许浑听了哈哈一笑：“你真说对了，我这次走商於古道，就是寻找先贤足迹，领悟这里的奇山秀水，诗兴来了，还真的要作诗对句，只是今日天色将晚，我们速下岭寻一住处，实话告诉你，我要赴商山四皓庙，祭奠这四位高人，领悟一下他们功成身退，留名青史的真谛。”

侍从见许浑如此这般，也就不再言语，急急与许浑向秦岭南麓走去……

“大人……”侍从在前面不远处高喊着。

“叫什么叫？大惊小怪！”许浑故意怒道。

“大人，你看这秦岭千山万壑，群岭争锋，沟壑纵横，何时走到尽头？”

“这就不对了，纵有千山万水，脚下可以丈量，你我慢慢走就是了，急也没用，你我在这万山丛中苦苦行走，也是一种历练，我还真的感到了身随一剑老，家入万山空，在这博大幽深的秦岭之中，我们人类是何等的渺小啊，人们在朝中的纷争，还有那仕途的无常，只有在这里才会得到陶冶和醒悟，也难怪四皓老先生要在商山中隐居呢。”

“四皓老先生，听说过，不过不会在这深山野洼吧。”侍从小声问道。

“听说在商山脚下有四皓庙，等到了庙中，我们祭奠一番，同时领略四皓先生的高风亮节。”许浑一字一顿而言。

“那么我们就沿丹江而下，寻觅四皓先生的仙迹吧。”

“正是，正是，你看这丹江两岸，田畴相接，沃野相连，远山如黛，真个世外桃源，难怪商山古道多轶诗，只是那些或遭贬，或升迁的人们见此的心情恐怕各异了。”许浑心情有些复杂起来。

因为这一路走来果然处处皆画，特别是沿途的山民的淳朴礼让，好客豪爽令他竟然难以接受。

因为他已感到那些历代途经商於古道的先贤们之所以写出了那么多脍炙人口的诗句，恐怕真的与触景生情，情景交融密不可分。

一路寻找打听，终于来到久负盛名的四皓庙。远远望去庙前苍松环绕，翠柏罗列，不时有进香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可见其香火之盛。

恭恭敬敬地点燃奠香，向四位世外高人顶礼膜拜，随即倾酒一杯，祈祷四皓佑民安泰。

环视四周，庙内壁上历代诗人赞四皓诗文尽刻其上，多为颂扬敬慕之语，偶尔也有微责，只是字迹潦草，不知何人所撰。

出了正殿，却见四座坟茔是积土成冢，仔细观看，原来其侧竟然对这些黄土的来历有所介绍，说是四皓安刘之后，坚辞惠帝封赏仍回商洛山隐居，寿终正寝之后惠帝为报其恩，从长安拉来京土堆积成冢，以葬四皓。

“哦，原来如此软弱的惠帝也知报恩，看来果然人心不古。”许浑呐呐自语。

再望西壁，只见四皓先生的《采芝操》诗赫然壁上，读罢醒悟：“原来四皓老先生在商山隐居，全靠紫芝仙草充饥度日！许浑顿时感到清爽万分。

回想来商於古道，清泉白石，绿苔盈目，商山脚下的商於道旁的驿站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川流不息，有的是被贬出京的，有的是赴京赶考的，有的是赴京上任的，还有为生计奔波的商贾农人，他们哪里知道前途的沉浮莫测呢？

再次纵目远眺，但见商山巍巍，碧树常青，许浑赞叹四位高人世乱而隐，待机而出，功成身退，同时对官场无常，前途险恶，居高位而思退者深表慨叹：“山下驿尘南窜路，不知冠盖几人回。”

“大人，难道你真的又借古发愁不成？”侍从轻声问道。

“是啊，虽然人们对四皓先生有褒有贬，甚至褒多于贬，我还是赞颂四皓老先生，如此我就吟出《题四皓庙》一首：

     桂香松暖庙门开，独泻椒浆奠一杯。

     秦法欲兴鸿已去，汉储将废凤还来。

     紫芝翳翳多青草，白石苍苍半绿苔。

     山下驿尘南窜路，不知冠盖几人回。

吟罢，挥手向庙门三揖，匆匆向东而去……

时序更迭，几度春秋，几度风雨。

许浑又途经四皓古庙。

这是他第二次途经商於古道。

古道之上仍然是车辚辚马萧萧，南来北往，一如往常。

庙宇依旧，商山依旧。

白云悠悠，丹水东流。

“四皓老先生，你们真聪明啊。你们第一次来到商洛山是为了逃避秦始皇的暴政，第二次来商山是明白了汉家天子嫉妒功臣而隐居，你们是深谙飞鸟尽良弓藏的老手高手！你们走出蓝关进入商山归隐是对的，你们坐着虎豹皮制作的坐垫，身处充满松花桂花的商山，真是惬意啊，看到你们如此潇洒自然，我也产生了归隐山林的念头，也想徜徉在白云悠悠、流水潺潺的境地之中……

许浑在沉思，一时不能自已。

“庙祝，快拿笔墨来，我要再题四皓庙。”许浑大声疾呼。

“来了来了，客官要赋诗，我们求之不得。”庙祝一声应诺，立马奉上笔墨。

“拿酒来，要用四皓用过的酒杯。”许浑高声说道。

侍从忙从后厅拿来地道商山包谷酒，奉上远古时期的酒杯，许浑端起一饮而尽，奋笔疾书：

《题四老庙》二首：

       其一

     峨峨商岭采芝人，雪顶霜髯虎豹茵。

     山酒一卮歌一曲，汉家天子忌功臣。

   　其二

     避秦安汉出蓝关，松桂花荫满旧山。

     自是无人有归意，白云常在水潺潺。

    “走，赴商州，我要与南山王处士深谈交情。”许浑再次饮下庙祝奉上的酒。

一路疾行，直奔商州。

未进商州，他要去商州之南的王处士居所。

这是他前几年曾经来过的地方。

这里曲径通幽，小桥流水，桃花盈岸。

这里修竹掩映，偌大的场院之侧，竹林下，花丛旁，石桌上正是一局残棋，也不知是何人布下疑阵。

水声传来，一池碧水，绿萍轻浮。

前年他到此处时，王处士家的柴门虚掩，夕阳下，春水荡漾，草阁隐现。

一阵轻风吹来，一群蜜蜂纷飞，原来是群蜂采蜜归来。

再向远处望去，几个猎人正在忙碌着。待到近前，原来是他们采得香麝归来。

再看门内，摇曳的松花铺满了主人睡眠的石床。

竹林深处，王处士正与夫人缓缓走来。

“这不是许大进士，许诗人吗？”王处士高声说道。同时移动快步迎接许浑。

“正是正是，多亏你还记得在下。”许浑谦恭地说。王处士笑吟吟躬身相迎，与许浑一阵寒暄走向竹园内的石桌，分宾主坐下叙话。

许浑端起王处士夫人捧上的商山新茶呷了一口道：“好茶，好人，好地方。王处士，你真会享清福，美人香茶其乐融融，不像我们四处奔波。”说罢深情地看着王处士。

“许进士啊许进士，你是身在庙堂羡慕草野，我是居草野而忘庙堂也。”王处士言不由衷。

“哎呀，什么庙堂草野，我们只说这商山丹水，柴门夕阳，野蜜麝香，柏叶松花如何？”

“对，不说庙堂，不说庙堂，请问你为何再次光顾商洛山？”王处士一边命夫人去准备饭菜，一边朗声问道。

许浑听了开怀大笑：“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求证诸多文人骚客为什么对商洛山、商於古道这样情有独钟。两次路过四皓庙，两次与处士相聚感慨良多。我真希望商洛就是我的家啊。”

王处士见许浑这样情真意切忙说道：“许进士不必如此这般，你要知道我为什么隐居商山有我的道理，你在朝为官也有你的缘由，可谓各得其所。”

“各得其所？好，我拿我的进士换你这块商州南塘居，你愿意吗？”许浑笑得差点掉出泪来！

“不可，不可！”王处士也大声笑道：“换不成，换不成，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请许进士为我这个小小的南塘赋诗一首，余愿足矣。”

“这有何难？只是他日我若还到你处，必须夫人亲烹茶茗，亲佐美酒吾也愿足矣。”许浑兴趣盎然即刻吟道：

      《王隐士居》

     近逢商洛客，知尔住南塘。

     草阁平春水，柴门掩夕阳。

     随蜂收野蜜，寻麝采生香。

     更忆前年醉，松花满石床。

    “妙，绝妙。”王处士击节称赞：“许进士妙语连珠，极尽陋室之微，夫人，快把野蜜和麝香酒拿上来，我要与许进士再忆前年醉，然后睡在这铺满松花的石床上梦游商洛山，畅游丹江水……”

夫人高声应诺，捧上野蜂蜜，麝香酒，南山茶，二人酩酊大醉，果然倒卧石床。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王处士夫人早备饭菜，许浑等人食后启程赴京，王处士送到门口揖首告别……

他这一走，再也没有经过商於古道，不过他仍念念不忘商於古道，念念不忘商洛山，请看他的《送友人自荆襄归江东》：

     商洛转江濆，一杯聊送君。

     剑愁龙失伴，琴怨鹤离群。

     楚驿枕秋水，湘帆凌暮云。

     猿声断肠夜，应向雨中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