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迹桥霜鸡声茅店月  醉梦楚山忘机煮茗泉（下）

《大唐诗路》第十二诗章（下）

人迹桥霜鸡声茅店月  醉梦楚山忘机煮茗泉

 作者：王林斌  朗诵:雷生琪音   演播:商於见微

春光无限好，路有疾行人。温庭筠告别南塘王处士，一路向东而行，丹江两岸青山隐隐，芳草葱茏，正行走间见一处繁花似锦的庄园，再仔细观之却见繁花深处有座木桥，流水之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急忙沿花丛而行，登上木桥却见一处山庄，修竹掩映，柴门半开，随手推门进入院内，偌大的院中一个大棋盘，棋盘上散放着棋子，看来主人与下棋者刚刚离去不远。院墙一角是一个漂满浮萍的池塘，一池荷叶翠绿翠绿映入眼帘。

正欲离去，却听另一木门吱呀一声，一个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送另一中年男子出来。

“李处士，请回，改日再来博弈，想必定会与你一见高下。”

“随便，随便。”被称作李处士的朗声说。

“你是李处士？”温庭筠上前问道。

“正是，正是。也称李十四也。”李处士应道。

“你是？”

“在下长安温八叉，路过贵府，听说你多有贤名，故来造访，恐为不速之客也。”

“哪里，哪里，既然是长安温八叉，也是有名的人了。商於古道，商山脚下的小山庄，能与八叉君相见乃三生有幸。”李十四高兴地说，并与客人挥手告别，即刻请温庭筠厅堂坐下。

“李处士居所果然怡静优雅，令人难以忘怀。”温庭筠刚刚坐下就赞不绝口。

“山野之人，山野之人。这里哪能与繁华无比的京都长安相比呢？”李十四处士谦恭地说。

温庭筠见李十四处士温文尔雅，心中再次掀起羡慕的涟漪，暗想自己狂放不羁，仕途艰辛，如今投奔襄阳徐商还不知是什么结果，哪有李十四处士在这花深桥转、流水潺潺、青石铺径、修竹簇簇的庭院下棋，纵情观竹赏云的乐趣呢。想到这里，他高声说道：“你是福人啊，你看你这里绿池环绕，残棋待谋，光这修竹足可令人顿足，浮云足可使人仰止，真是有钱难买半日闲，一局残棋千点雨啊。”

“八叉先生果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陋居经你这么一吹，还真成了神仙居了。”李十四处士高兴的为温庭筠捧上新摘南山绿茶，温庭筠也不客气，深吸一口气，呷了一口香茗，喟叹着：“真是谁言有策堪经世，自是无钱可买山啊。”相比甪里先生肯定愿意在此闭关自修，看竹望云是何等自得其乐啊。”

李十四处士见温庭筠动情，举起酒杯说道：“八叉不必怅然，前面不远处就是四皓庙了，想必先生肯定要瞻仰一番的。”

“那是肯定的，只是你这个山庄太吸引人了，故而先到了这里。你也知道臭文人的毛病，最爱触景生情，吟诗抒怀，看在你香茗招待，热情有加，八叉这里赠君诗一首如何？”

“太好了，太好了，在下正有此意，请，请。”

“且看本人八叉其手再说。”温庭筠在厅堂内踱着方步，八叉其手，走到已经备好笔墨的八仙桌旁，饱蘸浓墨，挥毫写道：

        春日访李十四处士

     花深桥转水潺潺，甪里先生自闭关。

     看竹已知行处好，望云空得暂时闲。

     谁言有策堪经世，自是无钱可买山。

     一局残棋千点雨，绿萍池上暮方还。

 “果然大手笔，果然大手笔，一局残棋千点雨，绿萍池上暮方还，神来之笔，神来之笔。”李十四惊疑不已！

“不是神来，是信手拈来，没有你院中石桌的棋局和绿萍池，哪来此韵致。”温庭筠拱手说道：“就此告别，但愿后会有期。”说罢径自出门而去。

初春的清晨，商州丹江南岸的群山刚刚醒来，一轮下弦月挂在天边眨着冷峻的眼睛。又是一阵雄鸡的鸣叫，客行和农人们可以说闻鸡即起，或劳作，或趁早赶路，可谓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而那横架丹江上的木板桥上结上了薄薄的一层春霜，人们从上面小心翼翼地走过，留下了若隐若现的履迹。

温庭筠也起了个大早。他原本是个夜猫子，晚上睡得迟，往往日上三竿他还在梦乡。不知怎么搞的，来到商洛山，走商於古道，观风土人情，吸吮清新无比的商洛山春的气息，他却一连几天总是起来得早。

清冽的晨风吹来，温庭筠不由打了个冷颤。

再次回头看横亘丹江上的木板桥，几个行人晃晃悠悠地行走，似乎在钢丝上晃荡，步履错落有致，间或传来惊恐的尖叫声，却并未见一个人掉下江中。

温庭筠将目光收回店外，只见纷纷落下的槲叶堆满山路，几个行人沿山路走来，立时听到沙沙的脚步声。还有赶车人拴在牛车上铜铃的响声阵阵传来，目光移向驿站的院墙，却见盛开的枳花铺在墙上，十分好看。

走上前去，捡起宽大的槲叶，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即刻感到淡淡的香味从槲叶中散发出来。

他当然不知道在商洛山中槲叶树众多，槲叶宽大，每逢端阳节时商洛的山民们用槲叶包粽子，颜色黄亮，香味十足。槲叶在冬天方才干枯，但却仍然留在枝头，一直到第二年的早春新叶发芽，老叶子才纷纷脱落。这也就是刚才他看到的初春时节槲叶纷纷落下的境况。

他还不知道，驿墙旁分外显眼的白色枳花，茎上有刺，其果实也叫枳壳，干后是味中药，具有消积化痰的作用。

“啊，这鸡，这声，这茅，这店，这月，这人，这板，这桥，这霜，这迹，与早行之人真是交相辉映，残月未落，雄鸡报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温庭筠感慨万千，思绪波涌。

果然是春天来了！昨天晚上他在梦中回到了第二故乡杜陵，见到故乡的回塘水暖，凫雁在池塘中嬉戏游弋，好不怡然自乐呀!

正在遐思，却听路边一个行人惊呼：“这槲叶真厚，枳花真白。”温庭筠在惊呼声中回到现实，仔细回味梦境，原来梦毕竟是梦，自己现在实实在在站在了商於古道旁的驿站路边上，已经是离家渐行渐远了。

一股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一缕诗思涌上心头！几个客人见温庭筠如痴似醉的样子，睁大了惊奇的眼睛！

因为这个如痴似醉人，面目丑陋，但却目露精光！

“看什么呢？难道说本县尉是怪物不成？“温庭筠愠怒道：“我就是温八叉，温花间！”

“什么温八叉，温花间，我们看你是温八怪，温八戒！”

“你们不懂啊，岂能以貌取人，我的诗词可谓浓艳绮丽，不过在这商山早行之际只能写商山早行了。”

“别吹牛说大话，你能作诗填词，我们请你喝正宗的商山苞谷酒。”

“你放心，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你们听仔细了，这就是我的《商山早行》，说完八次叉手，《商山早行》八韵立成：

2119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好，好，果然是大诗人，果然是温八叉！你把商山早行这个特定时间，特定地点所见的景色物象写绝了，正是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啊。”众人齐声赞颂。

“哎，你们是否了解我此时的心迹呢？”温庭筠突然发问。

“知道，知道，人常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但是商於古道从来就是商山名利路，夜亦有行人啊。”众人齐声说道。

“噢，我明白了，商山名利路，是因为商於古道是通往京城长安的南大门呀。”温庭筠游历广泛，立时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接着他突然说：“你们看这池塘的凫雁，这么自由自在地游弋嬉戏，真是丹江水暖雁先知啊。”

“走，我们请大诗人喝正宗的商山苞谷酒！”众人齐声相请。

“正中下怀，本县尉正想豪饮，以慰思乡之情哩。”温庭筠慨然应允。

于是一场酒喝下来，已是深夜时分，温庭筠歇在农家屋中。第二天早上起来，又匆匆向东而行。

……

一路东行，一路风景。丹江两岸，一片朦胧，阡陌纵横，遍地黄花格外鲜艳。

行至商山四皓隐居处，但见林木郁郁，古墓隐隐……

温庭筠进入四皓庙顶礼膜拜。庙堂之中，只见四个形色各异的老人，或仰，或卧，或立，或躺，形态各异。

也有相同处，那就是手中都拿着一只非草非木的东西。

是灵芝白草，还是麝香？

电闪雷鸣之际，却见四条巨龙环绕四皓先生之墓久久不忍离去。

不忍离去的原因诸多，但温庭筠难以释怀的是虽然人们对四皓先生是否受太子刘盈所请而出山相助多有异议，也有人认为此事是张良故弄玄虚所致，甚至还有人说四皓先生看不惯高祖刘邦的流氓无赖像才故意而为之，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为什么没有人怀疑此事的根本原因在于戚夫人没有甘守名分定位呢？”温庭筠在四皓庙前呐呐自语。

是的，在皇权位高，后宫正统的时代，皇上和皇后的位置难以动摇。皇上不会轻易交出皇权，皇后不会轻易交出后宫之权。

当然，戚夫人也有她的难言之处，不过在当时又有谁来主持这个公道呢？

“所以我认为不管四皓是否出山，是否辅佐太子成功，应该仔细揣摩其中隐藏的奥妙玄机，如果戚夫人甘居本分，明确定位，恐怕就不用四皓出山了，也就没有这么多的猜疑了。”温庭筠心中再次沉思。

回首观看，四皓老先生的塑像依然端庄肃穆，庙内依然香烟袅袅，庙外依然苍松翠柏，四座坟茔依然芳草萋萋。

守庙之人见温庭筠在院内自言自语踱着方步，立即知道又是一个喜爱钻牛角尖的文人骚客，趋步上前轻声说道：“客官在此徜徉不休，为何不进庙烧香参拜？”

我是不烧香的，我是一个极为现实的人。”温庭筠声音不高，但也有一字一顿的威严。

“我看先生模样，肯定是个文人，我实话实说，四皓庙这几年香火甚重，大多数诗人经过此地都有墨宝留下，既然客官不愿烧香，请留下墨宝如何？”守庙诚恳地说道。

“这有何难？请拿笔墨，本花间留下可能引起争议的诗，权当以诗会友啦。”温庭筠说罢提起守庙人递来的狼毫笔，四叉其手，挥笔写道：

                四 皓

     商於甪里便成功，一寸沉机万古同。

     但得戚姬甘定分，不应真有紫芝翁。

 “怎么样？告诉你吧，我就是臭名昭著的温八叉，刚才吾四叉其手，四句诗即刻就成，留下这颇有争议的诗让后人评说吧！”

“你就是温八叉？”守庙人惊诧不已，再看时却见温庭筠已经不见了踪影！

     然而他的“但得戚姬甘定分，不应真有紫芝翁。”留给后人无尽的思索：如果戚姬甘守名分，不奢望自己的儿子当太子，不与吕后争后位，是不是真的就不会有商山四皓了呢？

     历史有如果吗？

     有了如果，历史又该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