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登读书：中国近代史（2）|用“法术”抵挡英军的大炮？

那么3月6号，也就是杨芳到广州的第二天，广州附近又有两座炮台被英军攻克。杨芳当时看到，英国的大炮打我们能打得那么准，但我们却打不中英国的军舰——我们的火炮大家都知道，就是那种土炮，像关天培坚守虎门炮台，这炮台是固定在陆地上不动的——而英国的炮台是在风波摇荡的舰船上。因为按道理说，我们是主场、英国是客场，种种的条件都应该大大有利于我方，而不利于英方；但英国的火炮威力反而在我们的炮台之上；他就认为，其中必定有邪教和一种法术，认为英国人是有邪教，有法术在船上。于是，他广贴告示，命令收集妇女用的马桶、就是便溺用的马桶——因为从前的南方大家都知道，都是用的木头马桶，尤其城里在家里面，每天早上起来各家各户倒马桶刷马桶是吧？马桶用久了都又臭又脏。

杨芳认为最脏的东西是能够破邪术的，他认为马桶是制胜法宝，所以他把很多马桶都平放在一排排的木筏上，命令一位副将在木筏上掌控，用马桶口、对准敌舰冲过去，以破邪术！并且他还扎稻草人、建道场、祈祷鬼神。

等到3月18号，英军又来侵略了。当然，杨芳的这些招数、不用说我们也知道，完全没有用，木筏上的副将也苍荒而逃，英国军舰长驱直入。杨芳急忙命令把部队撤回广州城内，匆忙与英军休战。但在给皇上的奏折中，他却文过饰非，反而说自己如何巧妙用计、英勇退敌。

所以当时就有人讽刺杨芳，写了一首诗说：“粪桶尚言施妙计，秽声长播粤城中”。这个粪桶，也是个一语双关，一方面说杨芳他是个粪桶，另一方面又嘲笑他用马桶战法来迎战英国军舰；所以这是个一语双关。

不过咱们实事求是，还是回到历史情境中来看，以马桶、尤其是妇女便溺用的器具、作为破敌的法宝，并不是杨芳的发明，而是有几百年的一种传统。其实要说起来，杨芳还算是文明的，因为他并没有像传统那样，直接扒光、用妇女的下身面对敌人。

我们知道，在近代所谓的土炮，实际上也是明朝的时候，明朝中叶、传教士传进来的。欧洲当时最先进的火炮，只是我们用的时间久了，大家都认为这是土炮，认为是自己的。经过这几百年我们没有改进，但欧洲它一直改进，变成一种几乎是现代的炮了，而我们还是传统的，那种我们称之为土炮。

明朝中叶，这种炮刚刚传入中国的时候，中国的一些民间起义、造反，碰到这种炮也都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比如说明朝万历年间，四川播州土司杨应龙造反，巡抚李化龙奉命去镇压他，李化龙就用火炮——传教士传进来的——轰击杨应龙的阵地。

据史料记载，杨应龙当时的应对方法，就是让数百名妇女赤身、站立高处，站在高的地方，手拿簸箕，就往李化龙的军队这边扇。实际上就是觉得妇女有一种阴气、或者什么特殊的法术，能够战胜敌人的火炮。

实际上当时火炮的瞄准装置是非常简陋的，几乎就可以说是没有——用现在的标准来看，所以打不中是很正常；结果双方都以为，是因为杨应龙让妇女来作法，所以火炮才打不中；因此，李化龙——就是明朝这边的军官——他找到的破解之法，就是我们靠洒狗血，来破邪术——就是军中杀几只黑狗，用狗血往对面一泼，就破了杨应龙的法术。

明代有一个大思想家、哲学家、或者说中国认为是明代的科学家，名叫方以智，他向来注重方术，他在他的著作《物理小识》中，对这类事情也有记载。方以智同时还记载了崇祯八年，张献忠围攻安徽一个县城的时候，守城的官军在城上架火炮，张献忠就逼迫妇女用下身面向火炮，结果炮就打不响了。但其实，当时的那种土炮质量很差，经常会哑炮的。结果守城的官军，也是马上泼狗血、烧羊角，结果炮又能打响了。方以智认为，这也是自古以来，所有铸剑、炼丹这些场合都不允许妇女到场的原因。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史料，叫做《流寇志》，上面记载了张献忠，在围攻安徽滁州的时候，将许多的妇女斩首，裸体倒埋在坑中，下身露出，对着县城的城墙方向；结果城墙上的大炮不是一放就炸裂、就是哑炮了不能放；那么守城的官军也是，取来老百姓便溺用的马桶，这些都挂在城墙上，于是，据《流寇志》记载，“炮、皆发，贼、大创”。

后来李自成进攻开封的时候，也用这种“阴门阵”来攻城，守城的官军则是叫来了很多和尚，扒光了站在城墙上，叫做“阳门阵”，靠这种以阳克阴的方法来应对。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很多的史料里都提到了“阴门阵”、或者类似的战法，比如明末大将李光壂写的《守汴日志》——就是记录李自成围攻开封，自己和官军如何守城的日志；还有另外一本书叫做《临清寇略》，是记录乾隆年间山东白莲教起义的，这些书中都描述过类似的事件。

了解了这段历史，也就不必嘲笑杨芳了，因为这是当时几百年来普遍的看法和做法，可以说是深入人心、根深蒂固。当鸦片战争烧到浙江，清军大败，镇海失守，于是道光皇帝命令皇家子弟奕经为扬威将军，来讨伐英国人。奕经的战法也差不多，他到宁波后，听说宁波的西湖关帝庙特别灵验，便去求签，结果签上有一句话叫做“不遇虎头人一唤，全家谁保汝平安”——虎头，他一看有虎，他说洋人、犬羊之性，老虎正好可以有，于是他就非常高兴，命令他的精锐部队、嫡系部队做各种各样的虎头帽，官兵戴在头上；结果，也是没有任何用处。

于是，他又听说，把老虎的骨头扔到龙潭里面，当时有个龙潭，扔进去可以把龙激起来，龙就能把英国人的舰船淹没——他也这么做了，实际上也没有用。所以说，这是有一个长长的传统，了解了这些历史背景，我们也就没必要嘲笑杨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