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登读书：成事（5）|修铁路要靠舆论造势？

所以他表示，完全赞同刘铭传的主张。此外，他当然明白，朝廷必然会担心修路的经费从哪来。修铁路用的资金特别庞大，无论是政府的财政、还是从商人那里募集，中国很难拿到，恐怕得跟外国的银行借债。

他知道朝廷会担心说：你跟洋人借债，洋人会干预，那中国的铁路还有主权吗？这是朝廷关心的。

所以他强调，咱们在合同中就明确，说招工采购材料及铁路经营，都是我们自主的，你借贷人、外国银行，都不得过问；你也不能作为股份制，你想入股那不行，就保证了我们的主权。他就是反复地把这一些朝廷的顾虑，都给你解释、给你打消了，并且说铁路能赚钱，铁路赚钱之后，我们就可以还外国银行的贷款。

所以说，这份奏折，也是给上级写报告的一个典范。先把意识形态搞通，论证它意识形态上的合法性，然后再论证，它实际上会带来什么好处？完了之后再说，会存在一些什么问题？这些问题我们怎么解决？所以说，这是李鸿章最大的本事之一，他会写奏折，这个本事，是连曾国藩都佩服他的。

【人物小志】

刘铭传（1836年9月7日—1896年1月12日），字省三，自号大潜山人，因排行第六、脸上有麻点，人称刘六麻子，安徽合肥（今肥西大潜山麓）人，清朝末期淮军重要将领，洋务派代表人物，台湾省首任巡抚。更是深受两岸民众敬仰的民族英雄。
1864年，授直隶提督。无锡之战中，率中路淮军俘太平军黄子隆以下两万余人。先后于黄陂、潍县、寿光等地败东捻军。后向李鸿章献计，将西捻军引到黄河、运河、徒骇河之间的狭长地带，铭军在西捻军被围后与之决战，致西捻军全军覆没。以收平西捻军的全功而晋爵一等男。1884年，以弱胜强、以少胜多，于淡水等地率军击败法国舰队的进犯。
1885年，任台湾巡抚。在台任职期间，进行了编练新军，修建铁路等一系列洋务改革；开煤矿，创办电讯，改革邮政，发展航运事业，促进台湾贸易，发展教育事业，促进了台湾近代工商业的发展，台湾防务亦日益巩固。为台湾的现代化奠定了深远的基础。后加兵部尚书衔，帮办海军军务，1891年辞职。其治台策略与理念，后来由日据时期台湾总督府承续，是推动台湾现代化建设的先驱者，有台湾洋务运动之父和台湾近代化之父之誉。1896年1月12日在安徽六安刘新圩病逝。赠太子太保，谥壮肃。身前著述有《刘壮肃公奏议》及《大潜山房诗稿》刊行问世。2011年4月12日，刘铭传遗骨葬到其故里。

但是呢，顽固派的反对更为强烈，力量也更为巨大。有人上奏说：刘铭传和李鸿章的奏折，好像是为外国谋，是为敌国谋，而不是为我大清朝出谋划策。你是一个大臣，人臣从政，你怎么能改变这个呢？你怎么能改变我朝列圣体国经野之法，改变我们国家的法制呢？我们大清朝立国以来，大家看到有这些吗？历朝历代有这个吗？没有。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提出这么荒诞的理论？

还有人提出，修铁路，行之外夷则可——为什么我老用外夷来讲，因为从前的概念是，外国就是野蛮，非华夏就是野蛮，这是一种士大夫根深蒂固的观念，在奏折里体现得淋漓尽致——铁路，行之外夷则可，行之中国则不可。为什么？他说因为铁路你逢山要开路，逢水要架桥。逢山开路，凿隧道要用炸药、爆炸，你这会惊动山神；你逢河、逢湖要架桥，这又会惊动河神、湖神这些神灵，这会招来巨大的灾难。

外夷，他们不信这些神灵，这些神灵是保佑我大清江山社稷的，所以说你这些都不是为中国谋，你是为敌国谋。并且，顽固派逐条反驳李鸿章说的，修铁路有哪些好处？其中有一点李鸿章不是说，哪里通铁路，哪里经济就发达吗？

那么顽固派马上说，那就证明铁路修到哪里，哪里人心就变坏！咱们老祖宗经典不是说过吗？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哪里的经济发达，哪里人有钱，哪里人心变坏！并且还有的奏折说，修铁路，这是要从根本上否定中国传统——中国传统讲究男女之大防，经典的不是还讨论过吗？嫂子掉到井里，小叔子能不能用手抓她，把她捞上来？你想，陌生男女坐火车，在一个铁皮罐子里面，几天几夜，那这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中国的男女之大防怎么能够避免呢？并且铁路还有铁轨震动、火车震动，那不是惊扰祖坟吗？惊扰祖坟、祖宗不安，祖宗不安就是不孝！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你都不孝了，还指望你做忠臣吗？？这些反对的力量特别强大。所以说，顽固派根本不是从技术层面反驳洋务派，而是把应不应当修铁路，这种技术问题，上升到一个道德的层面，从道德上否定修铁路，使主张修铁路的人居于不道德的道德劣势。

并且，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说，铁路本身是洋人的，你提出修铁路，那你就是“用夷变夏”！用夷变夏，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卖国什么的。他上升到这个地步，说你主张修铁路的人，就是汉奸！实际上我们知道，修铁路对一个国家的近代化、对一个国家的强大是有重要意义的，本来修铁路应该是爱国的，但是在这种语境中，在这种顽固派的话语中，整个就变成了你主张修铁路就是用夷变夏，就是要把男女之大房统统破掉！反正修铁路就是卖国！一句典型的话，你不是为中国谋，你是为敌国谋。所以对于修铁路也要问一问他究竟“姓什么”？是姓外夷，还是姓中国？？对于什么器物都要问一问姓什么的性质，是将技术问题道德化、意识形态化，这也可以说是中国悠久的传统之一。

所以这一次，通过李鸿章的旁敲侧击，以及不断策动身边人向朝廷提议修铁路，至少推动了这件事，从无人敢说，到现在可以在朝廷上讨论了！而这其中的成事之法，就在于如何动员身边人，为自己的观点创造舆论。那么，李鸿章这一次关于修铁路的提议能成功吗？他又是如何说动清王朝修铁路的呢？关于这个，我们下一集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