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乾•象辞：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各位好！前一节我们已经把乾卦的彖辞也大概地加以说明，那么现在我们就应该了解，这整部《易经》其真正的重点倒不是在占卜吉凶。

它当然具有这样的功能，可是它最大最大的功能、它的第一义、圣人最希望我们要去注意的，它的内涵是什么呢？就是“各正性命”这四个字，就是“保合太和”。

正了我们的性命，与天合，而后才能够生生不息，像元亨利贞一样，走入了这个生生不息之道，这就是所有的修行家所努力的唯一的方针。

那么这一节我们来讲象曰。彖曰我们讲过了，它就是有关卦辞未尽之意，因为卦辞很短，那未尽之意要补充在哪里呢？就用彖辞来补充。

那么这个象辞，它有大象小象之分。彖辞之后所接的是大象，爻辞之后的另外一行文字是解释爻辞的，叫做小象。大小象都是专为人道来立论的，就是为人事来立论的。

什么意思？就是《易经》讲天道，讲气怎么流行，讲时空怎么变化，地理怎么变化。那我们人读《易经》，我们可以学什么？我们看着这个气的变化而产生了各种的结果，我们可以学到什么？我们碰到这种情况，这种气氛之下，这种气运之下，我们可以怎么做才符合一个保合太和的君子之道，所以它就用大象来说明。

比如说乾卦，它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前面“天行健”这三个字，就是讲乾卦这股卦气，先天像什么？像健。刚健的健，健康的健。君子看着这个乾卦的气这么刚健，我们可以学习什么？君子以自强不息。由乾卦的这一股气，我们可以学习到的，可以应用到的，就是自强不息这四个字。

所以大象小象都是为人道来立论的。那么大象是卦的象辞，就是为这个卦辞作引申补充的。小象是爻的象辞，就是为爻它的未尽之意来引申跟补充的。

大象是指引我们在碰到类似的这个卦、这样的气氛或境遇的时候，怎么做才不失去这个乾元的生机，怎么做才可以依然保合太和，去做一个君子之道。

所以它说君子以如何如何，它是说“易为君子谋”。《易经》是写给君子看的，为君子指引人生方向的，小人来看《易经》是没用的，因为劝他的事他不会听，他不会照着做。君子才会照着做，那你照着做就会成为一个君子。

等于是它替我们一个人道标出一个纲领，让我们学着这个乾卦，有一个可以入手，可以来为我们的人生增加一点智慧。

那么小象也是一样，指引我们碰到类似该爻，那样的气氛或境遇的时候，我们怎么做才不失乾元的生机，才不失保合太和的一个君子之道。

好，那么象辞是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所谓的“天行健”，是说天道刚健不息。为什么刚健不息？它不是随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所有的《易经》里面的词句，我一直强调都是根据卦象而来的。为什么刚健不息？因为它是根据卦辞的元亨利贞四个字来补充说明的。

元亨利贞是天道之常运行不息，运行不息就是生机一萌芽，然后蓬勃发展，然后开始收束。成熟就要收束，然后开始收藏，收藏再启元，所以它是生生不息。用元亨利贞四个字表明天道祂的大本，祂的达德。这边用君子自强不息来表示人道要符合于天道的行仪。所以自强不息就是人道的大本，人道的达德。

好，“天行健”。我们现在解释一下什么叫“天”。天不是指空间，不是指太虚，不是说苍苍之天。前面说过了，天指的是包括所有大道乾元的生生化化的造化神功、造化之妙、变化之妙。反正不可言喻啦，不可言喻我们就说祂是道。因为祂主宰一切，所以我们说祂是天。所以这个天行健的“天”就是指这个道、大道，祂主宰着这一切的这个意思。

好，什么叫“健”？天行健，什么叫健？健就是永久不息，万古如斯，非常刚健，非常有干劲，非常有朝气。就是任你百折不回，任你受到多少的挫折，没有一点委屈，不会停止。祂照着祂的天性继续往前走。

就像一个登山者，我们叫健行，对不对？不喊累，他就是朝着目标一直走，充满干劲，没有怨言，那个叫做天行健。我们一般的人没登过山，登两下然后就满腹牢骚，就不能称作健。

我们以物来说，什么物才配称为健？只有天最像。《易经》就是一个象学，比拟的学。从我们看得到摸得到的这些有形有象的，唯有天可以称为这个健。如果我们从六十四卦来说，唯有乾卦的德，有资格配上健这个字。

为什么？因为乾卦的气，它是出于先天。出于先天，乾元一动，然后就化出了这个乾卦。它是后天的纯阳，是天下之至精。所以它充满着生生不息的动能跟生机，它为后天一切造化之始，造化之祖。所以这个乾元能够生万类而不穷，化万类而不尽。它具有元亨利贞一直不停运行的德性，所以我们叫做天行健。

这个“健”字我们刚刚是说以天的这个形象，天地之间所有有形象的来说它。如果我们从人的身上来说，什么东西可以代表这个天行健呢？就是佛性，人的性，人的本性，天命之谓性的这个本性。这个性是天所赋，本于先天，那就跟本于乾元是一样的意思。

这个天有元亨利贞的德性，元亨利贞其实是金木水火，还少一个土。土是因为它埋藏在金木水火里面，等于是五德，都是五行。人的性里面也有五行，说成性情的话，就是仁义礼智信，配着元亨利贞。仁义礼信配着元亨利贞，而那个智是在仁义礼信里面辨别是非用的，叫做智。所以智是藏在这四德里面。

所以这个形象，人的性里面的形象，他的德性跟乾元的元亨利贞是同德。不管你怎么样去糟蹋它，你的本性永远生生不息护着你。只不过它所走的道路，它还是一直走，只不过你选择了往哪一条路——六道，还是天道，还是人道，还是佛道去走，这是由于前面累积所做的。但是不论它走到哪，它还是那么刚健地往前走。所以人的佛性、人的本性，可以配上健这个字。

这个修行的人，他是清明的佛性，他有刚健的特质，所以才叫做佛性。他能够主物而不役于物，就是我们在运用万物，我们不会被它所迷惑，被它所感染。他能够役情而不徇其情，他能够喜怒哀乐可以发动。

圣人者是充满至情而不是无情，他可以发动，但是他不会被这个情绪所迷惑、所控制。

你看我们的一般的人，不就天天被情绪所控制吗？这里上心理学，那里上禅学。所为（繁体稿：谓）何来？想要解脱出来。表示什么？表示你受控制，对不对？所以这个本性，如果我们懂得观照我们本来的特质、本来的本质、本来的佛性，我们可以用物而不为物累。所以他可以百折不回，任考不倒，所以才用“健”这个字。

刚刚是以人身来取象，如果以这个万物来取象，什么东西最像呢？就是金刚，金刚钻，任磨不损。所以《金刚经》就以金刚这两个字来比喻这个永远不毁的佛性，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的性就跟乾卦一样，非常纯粹、精纯，才具有健这个德。

好，“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们现在解释一下什么叫君子。君子是什么意思？就是成德之人。为什么叫成德之人？因为他的所有的行仪能够符合乾元之保合太和。符合乾元的太和，能够符合天行健，什么意思？符合天的元亨利贞的四德。他可以由人而返天，他足为众生的表率，所以叫君子。

那个君就像国君的君，就是个领导的意思。可以足为我们众生的领导，作为众生的表率，就是所谓众生之导师，就叫做君子。

在《易经》里面常常出现君子，也常常出现大人。其实君子跟大人都是同样的德性，所以才称君子，才称大人。不过这中间微微有差异。如果我们从内在一个人的修为来说，我们就说君子；如果这个人他的德性扩及于外，可以齐家、治国、平天下，可以领导众生，我们就称他为大人。二者其实是一样的。这个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就是君子；达则兼善天下就是大人。

不论君子也好，大人也好，都是道之所寄，德之所成，是人类之所尊，众望之所归。就是我们心心念念所尊崇、所效法学习的。他的道德唯有乾卦能够象征。

所以在乾卦的二爻，“利见大人”，讲到大人；三爻，“君子终日乾乾”，讲到君子；五爻，“利见大人”，又讲到大人。就是因为二爻五爻都是有位置的。

如果我们从六个爻来说，二爻是下卦的中间、中心，五爻是上卦的中心，也是乾卦的最尊位。所以二爻跟五爻是成德君子，并且泽及于百姓的人，所以叫做大人。而这个三爻没有大位，所以叫做君子。

为什么在乾卦里面一会儿称君子，一会儿称大人？就是因为乾的德像天，而君子大人的德符于天，合于天，所以就这么称。

所以我们知道说，君子大人二而一，一而二。如果有他的德，然后有位置，就称大人；如果有德，然后没有那个位置，我们也可以称为君子，这都可以的。

好，天的德我们就用一个健这个字来表示。那人道要学习，就是我们的本性像天嘛，所以人道要学习，就是学习刚健这个字。由这个天道，揭示出天道什么样子，然后引导我们人道去效法，所以叫做天人合一。这个就是上古的圣贤所立教之根本。

所以上古圣贤立教，不是刻意找了很多什么规矩来约束众生，让他们变呆呆的、笨笨的好听话，这就不足以称为圣贤。

圣贤是明瞭天道的规律，所以引导着人去符合天道规律，以便圆满元亨利贞，把四节链条接起来，让众生可以踏上生生不息的返本之路，才叫做圣贤。

圣贤立教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更像自己，更像自己的本来，回到我们的原始点。每个人都做一个真我，去展现他生命里面真正的自由，而不是如现在人的误解，创了一个什么教规、什么教条，把他们骗得呆呆的，让他们好控制。那何足以称圣贤？你把圣贤想得这么笨哪。

好，从乾卦里面就知道，圣贤所有的教化，其所本是从哪里来。就是告诉你，你从哪里生，你要返回去哪里，然后告诉你说，你的出处具有什么特质，你要回去你必须先具有那个特质。所以这个溯源还本，然后就圆满了我们的人道，不枉此生啊！

好多朋友常常在问我：“老师，我这辈子来，我有什么任务？”

你有什么任务？圆满你的生生不息的生机，就是你的任务。人哪，生从何来，死从何去，不是应该大哉问的问题吗？

圣贤就从乾卦讲六十四卦。《易经》与天地准，它是讲天地阴阳消长气数，也是等同于讲天地是怎么来，天地怎么变化，怎么生，怎么收，然后衍生到原来我们人是祂所生的。

所以“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万物都祂生的嘛，连天都祂生的嘛。那我们就知道说，我们从那里来，我们怎么回去。它告诉我们回去的方法，“乃利贞”，你要先做好利贞，才能够重启元亨。

怎么利贞法？它说“利贞者，性情也”，就是要先正你的心，喜怒哀乐发而中节再说。

你看，短短的《易经》的彖辞，你不觉得跟《论语》，跟《中庸》，跟四书五经的内涵、佛经的内涵、道经的内涵，全部已经抓在一把了吗？为什么可以这么做？因为他们都是看到根本的人，只是用不同的语言，行它相同的教化而已。

好，现在我们讲什么叫“自强不息”。“自强”跟“不息”，一个是开始，一个是成果。自强就是为了不息，不息什么意思？悠久无疆，生生不息。元亨利贞生生不息，就是不息。

什么叫自强？它可以从粗浅的方向来说，可以从很深的方向来说。圣人的教化就是这样，用很浅显的道理说很深的道理，用很浅显的文字说很深的道理。然后让深者见之深，浅者见之浅。浅的人、浅薄的人看了这个字也觉得有收获，很深的人看这个字越看越深，深不见底。

什么叫自强？我们简单地说，反己克欲就是自强。说克己复礼，就是自强。说本我们的本性，去充实我们的仁义礼智信。然后我们自己约束我们的这个七情，让它发而中节。然后我们勉励自己的六度万行，让它能够成己成人，这就是所谓的自强。我们自己长养我们自己的精气，充实我们的性命，这就是所谓的自强。

为什么叫自？公修公得，婆修婆得，不能假于他人之手。你不能因为今天我很有钱，我请个佣人来。欸！来！你帮我修行。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世上很多不公平，只有这件事情是很公平的。

修行唯有靠自己，没有说有钱可以花钱请人家帮你修行的。从来没有这个事情，做皇帝都不可能。你看以前黄帝还得拜广成子，做皇帝都不可能，所以叫做自强。

唯有你亲自去做，唯有你亲自去修为，唯有你亲自去经历，唯有你亲自去坚持，所以叫做自强。

这个不息呢，你可以解释成不可稍怠，不可懈怠。你一懈怠这个事情就结束了。本来要返本的功程就停了，就往六道里去了，所以叫做不息。自强而且还要不息。

不过对这个修炼家而言，自强不息有更深的含义。什么叫自强？自强就是自自然然长养的。

比如说我一个种子种在地上，之后你就不管了。你只要种对地方，你不要把它放在岩石上晒太阳，对不对？你把它种在肥沃的土里，随便浇它一盆水，剩下你不用管了。之后怎么发芽成长，怎么开花结果，全它的事情，自自然然就会开始长养。茍得其养，无物不长，茍失其养，无物不消。

我们精气神的长养，我们浩然之气的长养，我们佛性的返本还源的功程，都是靠佛性里面，上帝早就设计好的造化特质、造化功能、造化规律，它自己走的。

所以你修行做对了，不是靠你做什么，而是靠你不做什么。你什么都别做，你的蠢事都别做，它自自然然开始蓬勃发展，开始长养，你里面的浩然之气自然流行不息。

孟子说，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也。充沛得不得了，连停都停不了，才叫浩然。自己就慢慢越长越大，这叫做自强。孔子说，无欲则刚。你只要无欲，那个气就刚健不息。老子说，无为而无不为。说无为而成，你不需做什么。

为什么不需做什么它就会生机不息？因为你的本性是乾元做的呀！那一丁点乾元的生机，赋衷在我们的身中。所以，人为天地之间万物之灵啊，他具有乾元之最精华，所以他的生机最强。只是被我们的欲望蒙蔽而已，把欲望拿掉，无为而无不为，生机就蓬勃发展了，叫做自强不息。

那么，在讲乾卦之前，讲六十四卦之前，我先把艮卦讲在前面，已经讲过了。讲艮卦的时候，我们就讲到，当一个人万缘俱下的时候，万缘俱下，止住了的时候，静极生动。它开始动起来，这股气开始动起来。

那个时候，后天之气与先天之气保合太和，就相接在一起了。两个频率一样，造化一样，节度一样，叫做发而中节。那个时候的造化才是完全符合先天，叫做发而中节。

那个时候生生不息是自己发动，自己发生的，造化是自己发生的。三关九窍说最难开，是怎么开的？靠自己开的，没有靠别人开的，叫做自强不息。

现在的人想花一点钱，找一个按摩师帮你打通任督二脉，痴人做梦吗？是从里面自自然然而发的，才能够行这些返本的功程，所以叫做自强不息。所以我们看自强不息这四个字，所有人为造作的法门，通通应该都要放下。

《金刚经》不这么讲的吗？“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你所做的努力就没用，即使有成果也很短暂。“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就这么短暂，火石电光一瞬间。

所以什么吐纳导引，把气引到这一关那一窍，左转几圈右转几圈，这叫做人为造作，不叫做天生自然。天生自然你只要把欲念放下，万缘俱下，静极就生动，浩然之气就长起来了。

为什么养浩然之气这一章，孟子把它归在不动心那个同一章，作同一个话题呢？他说，“我四十不动心，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这两句话本来毫不相干，怎么接在一起呢？

我们从乾卦的卦辞讲到彖辞，现在讲到象辞。现在各位了解了，所谓人的修行就是利贞，所谓利贞就是性情。性情致中和了，就是孟子所谓不动心，就是道家所谓的空，佛家所谓的无。

所谓“空”，所谓“无”，什么意思？不是没有心，而是没有人欲的造作跟干扰。自自然然里面，性命里面所具的本质就能够启开。

所以看自强不息这四个字，一切有为的法门，一切自作聪明、人为造作的方式，通通应该放下。如果把人为造作的方式、人为干扰的方式通通放下，世上的法门已经剩没几个了。

好，今天讲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