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读 Vol.14 青年斯大林

单读 Vol.14 青年斯大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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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音乐]

1.ჩაკრულო —Georgian State Ensemble

2Waltz by the River - Eleni Karaindrou



[本期书目]



[知远口述]

       各位好,我是许知远。这是一档由单向空间出品,在喜马拉雅独家播出的一档音频节目,单读。在这里,我想和各位一起,逃离这个时代。今天我们来谈论一位年轻的革命者,斯大林。先来听一首《格鲁吉亚民歌》。

         非常好听,我也听不懂,是格鲁吉亚语。我对格鲁吉亚的印象其实是包子,是我几年前在莫斯科旅行的时候去访问一位历史学家,我们谈到了二十世纪的俄国革命,谈到了斯大林,就带我去了一家格鲁吉亚餐厅,去吃他们那的包子和汤。那包子真是很好吃很好吃,我想起那个具体的味道来了,当然印象里在炎热的莫斯科,那个包子好像一下子把我带到另一个世界里面,就像这首格鲁吉亚民谣一样。

        今天我们谈的这位非同凡响的人,当然也是某种意义上充满了争议的一个人物,斯大林,他被认为是苏联帝国的重要的奠基人之一,在他的任期内击败了纳粹德国,使得苏联成为世界的强权,甚至让美国都更为黯然失色,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大清洗者,压迫者,所以在苏联历史上,在俄国历史上,他是一个好坏参半的人物。而在不同的时期他的形象不同,在一个开放的时代,在一个更自由的时代,他的形象是很低的,他作为一个独裁者的身份出现。但在普金的时代,他似乎又变成了俄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所以不管是好和坏,他是无法忽略的。

       今天我们谈论这本书,来自英国历史学家,非常杰出的历史学家,叫西蒙·蒙蒂菲奥里,他的那本《耶路撒冷三千年》在中国是一个超级畅销书,这本叫《Young Starlin》,《青年斯大林》。其实我很多年前就买过这本书的英文版,但一直没有好好看,如今这本书出版了,中文版出版了,包装也很漂亮,是我一个朋友,Kevin 所出版的。这里面他其实,这位作者,这位很非凡的历史学家,他有那种很流畅和丰沛的文笔,和那种史诗结合得很好很好,觉得他在有一面有点像英国的另一位俄国史专家,Orlando Figes, 费吉斯先生,他也是俄罗斯的专家,我们也分享过他的著作。

       而这本《青年斯大林》,对准了斯大林一生中比较被少知道的,比较资料很少的那部分,就是他的青年时代。斯大林在掌权之后,他不仅重新书写了俄国历史、俄共历史、布尔什维克历史,他也重新书写了自己的历史,特别他自己年轻时代那种形象,或者是行为,不符合他成为一个新的领导人的样子,所以就有意地压制了大量的材料,而这位历史学家,西蒙·蒙蒂菲奥里,试图还原那个青年的斯大林,他作为一个暴力的制造者、一个年轻的革命者、一个浪漫的诗人、一个花花公子的形象,写的非常有意思,而且我看的时候我觉得很感慨,我觉得中国的历史人物,经常是这样的被淹没了。他们身上那些丰富多彩的东西,比如说我们说起蔡元培,了不起的一个校长,大学者,但他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子的,其实没人知道,就记住他那些句话。比如说汪精卫,比如说蔡锷,这些都是非常精彩的人物,那他们都没有被对应的书写被呈现,也因此对他们时代的理解也经常显得很单薄很偏差。我特别希望中国新的一代年轻的历史学家,作家,可以挖掘我们自己人物他们那个丰富的,那种戏剧性的青春,还原他们和他们的时代的故事。

       今天的视角是作者对于斯大林的描述。当然我觉得斯大林经常被误解嘛,尤其他青年时代,因为托罗斯基说他是一个平庸者嘛,托罗斯基是一个天才型的革命家和作家,所以托罗斯基的描述影响了很多人对斯大林的看法。当然这位作者却会说,“如果斯大林真是个平庸者的话,他又怎么可能从列宁,布哈林,以及托罗斯基这些杰出的政治家中脱引而出,夺取最高的权利,并游刃有余地一手大搞工业化,镇压反抗的农民,一手又进行大清洗运动呢?如果斯大林真是个愣头青的话,他又怎么可能成为极具效力的世界领袖呢?不要忘了,这个人不但让整个苏联工业化了,而且其光芒甚至超越了丘吉尔和罗斯福,是他组织了列宁格勒战役并战胜了希特勒。我们怎么能想象在1917年之前还如此平庸的人,会成为改变了二十世纪的历史人物呢?斯大林到底是如何成为斯大林的?”我觉得这段追问非常有意思,等于是作者反驳了之前对斯大林青年时代的种种的陈词滥调。

       好我现在开始读这本书的序曲部分,他实际上是斯大林发动的一场爆炸,一场恐怖事件。


[阅读节选]

       上午10 点半。一个穿着皮靴和骑马裤、蓄着时髦八字须的骑兵队长来到了闷热的第比利斯中央广场。他挥舞着巨大的锡卡西昂军刀,在马背上和两位穿着考究、打着折叠遮阳伞的漂亮的格鲁吉亚女孩打情骂俏——而此时此刻,她们的裙子里藏着两把毛瑟枪。

       广场的街角上有好几个看上去放荡不羁的青年小伙,他们穿着亮色的宽松衬衣和肥大的水手裤,他们的怀里都揣着左轮手枪和手榴弹。广场上有家声名狼藉的酒吧,名为“迪利普丘利酒馆”。此时,一群全副武装的革命者已经占领了这座酒馆的酒窖,他们正兴高采烈地邀请过客进来和他们共饮一杯。而他们所有人其实都在等待约瑟夫·朱加什维利引爆第一个炸弹。那一年,约瑟夫29 岁。之后,他将以“斯大林”之名为全世界所熟知。

       除了这些革命者之外,很少有人知晓他们要于今日执行一个武装行动,从而引起“关注”,可斯大林业已为此准备了好几个月。有个名为弗拉基米尔·列宁的人大致了解他们的行动。他是布尔什维克党的领袖,当时却藏身于远在北方芬兰卡勒比的一幢别墅中。几天之前,列宁在柏林和伦敦私密会见了斯大林,同意执行这起武装行动。虽然就在不久之前,社会民主工党刚刚禁止了所有形式的“剥夺”——这是他们对攻袭银行等革命武装行动的委婉说法。然而,斯大林总是小心谨慎地执行每次剥夺行动、抢劫和暗杀,这让他成为了“布尔什维克中心的主要资助者”。

       最终,那天所发生的事件将登上世界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动摇第比利斯的统治基础,并进一步让业已分化的社会民主工党陷入内斗的危机:那一天成就了斯大林,也几乎败毁了斯大林——那是他人生中的分水岭。

       在埃里温广场,20 个革命者——他们是斯大林所领导的“组织”的核心人物——已经各就各位。他们的哨兵正观望着果洛文斯基·普罗斯佩克特大道——这条优美的主干道正位于总督宫殿恢宏的白色意大利式建筑之前。他们正等待着马车嘀嘀答答的马蹄声和随之而来的哥萨克骑兵队。骑兵队的首领就是那个挥舞锡卡西昂军刀的年轻人。他勒马腾跃,而后跳了下来,开始在这条时尚的大马路上漫步。

       这条大道的每个街角都有哥萨克士兵或警察:当权者已经听闻了风声。自从那年1 月以来,流言便满天飞。沙皇秘密警察“奥克瑞纳”的告密者、间谍以及他的宪骑兵都曾多次汇报,革命者和犯罪分子都在秘密策划行动。在这个地下活动的早期时代,我们很难分清匪徒和革命者,也很难辨别虚张声势和真实行动。可是,用今日情报专家的话来说,有关革命者试图引起“关注”的“谣言”已经流传长达几个月之久。

        在那个闷热得令人发晕的早晨,我们依然很难想象充满东方色彩的第比利斯(旧称为“第弗利斯”,格鲁吉亚共和国的首都)与圣彼得堡——沙皇俄国的首都,在第比利斯1600 公里之外——同属于一个国家。它建于姆他兹明达(Mtatsminda)圣山之畔,古旧的街道延伸至山坡的陡峭处,而在此之上的则是造型奇特的别墅,每家每户都有装点着生长多年的葡萄藤的阳台。那里的人们还未用上自来水和电。第比利斯还是个大农村,那里的每个人都彼此相识。

第比利斯的费雷林斯卡亚大道是上流阶级住宅区。它离中央广场仅一步之遥,紧挨着军队总部。斯大林的妻子正住在那里。这位名为卡托·斯瓦尼泽的漂亮格鲁吉亚女人是个裁缝,她刚刚为斯大林生下了一个名为雅科夫的儿子。他们互相爱慕:虽然斯大林脾气暴躁,但他对卡托的爱毋庸置疑,而卡托也崇拜斯大林,愿与之分享他对革命的狂热。此时此刻,卡托正抱着儿子坐在阳台上沐浴着阳光,她不知道——正如第比利斯也不知道——她的丈夫即将为她带来巨大的震惊。

       这座小城是高加索——黑海和里海之间荒芜的、遍布群山峻岭的沙皇领地——的首都。这里民风彪悍,时有动荡。相较之下,果洛文斯基·普罗斯佩克特大道简直就是农村里的香榭丽舍大街。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剧院、摩尔式风格的歌剧院、大饭店、格鲁吉亚王子的宫殿和亚美尼亚石油大亨的豪宅在这条街上一字排开,可是,一旦走过军队总部,埃里温广场则打开了另一扇门:那一头尽是亚洲风情的小房子。

       穿着异域风格服饰的小摊贩叫卖着辛辣的格鲁吉亚豆子和一种名为“khachapuri”的芝士蛋糕。亚美尼亚人和波斯人集市里充斥着运水工、小摊贩、扒手和搬运工。这里的街巷更像是黎凡特的露天市场,而非属于一座欧洲城市。骆驼和驴子迈入旅店,它们满载着波斯和中亚的丝绸、香料以及从格鲁吉亚乡下运来的水果和葡萄酒囊。旅店年轻的服务生和跑堂为客人提供食宿,帮他们卸下货物,为骆驼卸下套具——有空的时候,他们会朝广场望上一眼。我们从现今公开的格鲁吉亚档案中了解到,斯大林和《雾都孤儿》里的费金一样,会发动这些正值青春期的、对革命充满向往的旅店服务生,让他们帮他作侦查和通风报信。与此同时,在其中一家旅店晦暗的密室里,组织者正在向革命者做动员工作,他们最后一次演练了计划的整个流程。那一天早晨,斯大林也在这个密室之中。

        那两位手执折叠遮阳伞、身藏左轮手枪的漂亮女孩名为帕西亚·戈尔多瓦和安妮塔·苏拉科维利泽。她们“有一头棕色的秀发,身材苗条,大大的黑眼睛很讨年轻人喜欢”。她们迈着轻快的步伐穿过广场,来到军队总部的门外。她们开始和俄国军官、身穿蓝色制服的宪骑兵以及罗圈腿的哥萨克人调情。

直至今日,第比利斯依然是一座悠闲的城市。那里有很多露天的酒馆,行人经常会停下脚步在酒馆喝上一杯。格鲁吉亚人爱炫耀、容易激动,很像意大利人。格鲁吉亚人和其他高加索人穿着传统的乔卡——齐膝的长大衣,对襟开,上面装饰有子弹状的扣子——大声歌唱着,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戴着黑色头纱的格鲁吉亚女人和穿着欧洲时髦服饰的俄国军官的妻子走进普希金花园的大门,和波斯人、亚美尼亚人、车臣人、阿伯卡茨人,以及穿戴着异域风情帽子和服饰的山区犹太人一起购买冰糕和柠檬果子露。

        小流氓们打量着人群,伺机下手。穿着白色法衣的见习牧师在大胡子、穿着大袍的老师的带领下走了过来。白色廊柱的神学院就在街道的对面。9 年前,斯大林也曾在那里学习过,他差点就取得了牧师的资格。这座城市鲜有斯拉夫或俄国色彩,东西方交融的高加索图景在这里野蛮地生长。而这片土地,便是孕育斯大林的地方。

       安妮塔和帕西亚确定了一下时间,继而分头朝广场的两边走去。在宫殿大道上臭名昭著的迪利普丘利酒馆中,受骗的客人——王子们、皮条客们、告密者们和小偷们——早已喝起了格鲁吉亚葡萄酒和亚美尼亚白兰地。这里离萨姆巴托夫王子用金钱所堆积出来的宫殿并不远。

       就在这个时候,大卫·塞基拉什维利——他也是革命者,认识斯大林以及其他几个人——来到离酒馆不远处的一家商店,造访商店的主人、他的朋友。一个名叫巴楚亚·库布里亚什维利的家伙在酒馆门口认出了他,兴高采烈地邀请他进来,立刻为他端上一把椅子,并根据格鲁吉亚的传统给了他一杯红酒。大卫喝完酒急着想走,可是巴楚亚却“极其礼貌地”邀请他再待一会儿,“品尝更多的小吃和美酒”。大卫意识到,“他们只让人进来,却不会让人出去。门口有持枪的人把守着”。

       帕西亚·戈尔多瓦这位身材苗条、褐色头发的美女正在广场一头盯梢。她发现一群护卫队正骑马向她而来。于是,她跑过街角,来到普希金公园,冲着正在门口等候的斯特普科·因茨基尔韦利挥舞手中的报纸。

“开始行动!”斯特普科低声说道。

        紧接着,斯特普科向守在迪利普丘利酒馆门口的安妮塔·苏拉科维利泽点了点头。安妮塔回头示意酒吧里的其他人。守在门口的枪手也召唤他们。塞基拉什维利看到,酒馆里的那些人“一收到信号”便放下酒杯,拿出手枪,冲了出去,在广场上四散开来——这些穿着肥大裤子的年轻人身材消瘦,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吃过什么东西了。他们大都是穷苦人,有些人则是王子——在格鲁吉亚的省份里有很多住在破陋城堡中的贫困王子。要说他们目前的行为非常冒险,他们这么做却也不是为了钱:他们是在响应列宁、党以及他们在第比利斯的领袖斯大林的号召。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 北虚子

    而如今中国在各个方面是如此沉寂,或者说一直都很沉寂,我是年轻一代,当我回头看我短暂的过往时发现其实艺术或更高的东西一直没有真正介入四周,所以许先生说如今时代是枯燥乏味的我深有体会。那……这是为何呢?

    A孞_h6 回复 @北虚子: 空虚呗

  • 张学东坐井观天者

    很喜欢许知远 不追随,不迎合,不放弃,又有点小迷茫的节目心态。 这让我想到了窦唯。很期待有一期节目让徐志远和窦唯聊一聊 艺术摇滚和生活。

  • whitewaves

    我们在调侃对方或他人中打发各自的时间。日子是上学期,下学期,上学期,下学期,循环但不常新,像夏季闷热无奇的午后。两年前遇见单读,是在光线灰白的小室里看见更加广大多彩的流动世界。感谢那个我们都爱到有点像他的许知远。

    骑猪看月亮_8a 回复 @whitewaves: 爱到有点像他一样的许知远

  • Anael汐汐

    普京也有一些平凡的经历,前苏联解体,这位曾经的克克勃的高级特工也曾在莫斯科为了生活开出租车养家。

  • 听友392471843

  • 大有上吉

    就他妈的知道吃,怪不得外国人看不起

  • 北虚子

    晚上我刚走出去雨突然倾盆而下,这时我想起看了一半的《春之祭》,在法国战场上连绵的雨给士兵带来的疾苦,对艺术的渴求像是在战场的雨里长出了虱子。我一直以来的那种对偏向意象、人心、罪恶、荒谬的某些思考总没有找到认证的或是共鸣的声音,正因如此《春之祭》给我了很大的震撼。

  • 矜鹊

    打卡。

  • 不动如山威灵顿

    斯大林的名字也是他自己起的

  • 小书虫儿

    很开心,河畔华尔兹这首曲子也是我的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