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读 Vol.15 俄国纪行

单读 Vol.15 俄国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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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音乐]

1.Days and Nights Waiting - Charles Lloyd

2.Maria Mari - Dan Gibson



[本期书目]



[知远口述]

       各位好,我是许知远。这是一档由单向空间出品,在喜马拉雅独家播出的一档音频节目,单读。在这里,我想和各位一起,逃离这个时代。今天我们来谈论一位小说家的苏联游记,先来听一首《Days and Nights Waiting》。

 

        一位叫北虚子的听众说:“晚上我刚走出去,雨突然倾盆而下,这使我想起看了一半的《春之祭》,在法国战场上连绵的雨,给士兵带来的疾苦,对艺术的渴求像是在战场的雨里长出了虱子。我一直以来的那种对偏向意象,人心、罪恶、荒谬的某些思考,总没有找到认真或者共鸣的声音,正因如此,《春之祭》给了我很大的震撼。”我觉得你说到的这雨的意象真的很有意思,就那种你淋到的雨和法国士兵淋到的雨可能是同一种雨,但是那种感受又如此的不同,而且你提到的《春之祭》确实是一本很有趣的书,它实际上勾勒了历史的另一面,那个潜藏的,疯狂的,非理性的另一面,而且非常具体的,自然的那一面。我建议听众们都找来那本书看一看,它也对我理解一战的历史产生了新的补充作用。嗯,谢谢你的评论。

        来自一位Jazz音乐家,Charles Lloyd,这张专辑非常有意思叫《Charles Lloyd in the Soviet Union》,《在苏联的CharlesLloyd》。然后这专辑的封面上是Charles Lloyd本人,在红旗之下,头像在唱片上感觉像Trotsky,就那位革命家,托罗斯基的某种翻版,是有点像的。然后听这位美国音乐家,他所想象的苏联,跟我们今天要谈论的这本书,另一位美国作家,John Steinbeck,约翰·斯坦贝克的苏联游记有某种相通之处。他们来自美国与苏联,或者美国与俄国,像是两道永远不会相逢的平行线。他们决定了二十世纪的格局,中间有很多冲突,肯定也有很多彼此的向往。然后这本游记,叫《俄国纪行》,《A Russian Journey》,是Steinbeck在1947年7月至9月的一次苏联之行的游记。那时候因为苏联仍然是美国的盟友,他们一起击败了纳粹德国,击败了日本,所以他们处在一个友谊的巅峰。那时候美俄之间还没有被冷战所控制,所以苏联会邀请这些美国作家记者前来,观看他们的盛典。这年应该是莫斯科的成立八百周年的纪念日,跟随Steinbeck到来的还有一位摄影师,一个非常浪漫的,一个iconic的摄影师,当然就卡帕了,生性风流,个性强烈的卡帕,去错过,他的那些战地照片真是让人惊异啊,两个人在1947年的苏联,当时苏联应该处在他的影响力的顶峰,对很多第三世界国家来讲苏联就是他们的未来模式,所以很快世界划分成两个区域,一个是美国人所主导的世界,一个是苏联人所主导的世界,中国之后就加入了苏联人主导的世界。当时中国的革命者们,不管是蒋介石也好,还是毛与周,他们都对斯大林充满了某种强烈的情感,苏联模式吸引了很多人的心。当然在旅行之中,斯坦贝克就慢慢发现了这个社会的另一面,不那么让人舒服的这一面,他的控制欲、他的官僚系统、他的个人中的不自由,都通过这本精彩的,经常是很funny的小说描绘出来了。到时候我会读一段。

        今天又是一本关于苏联题材的作品,上次我们谈的是《Young Starlin》,《青年斯大林》,今天我们谈的是斯大林已经成为公认的世界领袖之后的苏联,一个美国人眼中的他。让我印象深刻的,可能对中国读者来讲最强烈的感受,可能就是在中俄两国历史的延续性。里面书中会提到当年17世纪西方人对俄国的描述,它那种强烈的专制文化带来的某种遗产,到了斯大林时代,斯坦贝克读到这些仍然感到似曾相识,这也非常像中国的某些感觉。如果你现在翻开一本利玛窦,他是明朝末年来中国的意大利传教士,他对于中国宫廷的描述,对中国普通人的描述,对官员的描述,对政治生态的描述,你看到会会心一笑。我想在某一面,中俄两国就像都不会真正发生变化的静态体。他们深层的感受,个人和政权之间的关系,他一直这样持续着。我想如果利玛窦看到现在播出的这个《以人民的名义》,也会有某种会心一笑,发现中国的官僚系统从来没有发生过真正的变化。

        谈两次俄国是因为之后我特别想做一次俄国之行,我想看看现在的俄国变成什么样子的,我一直对这国家充满好奇。大概七八年前去过一次,只去了莫斯科与圣彼得堡,那是一个特别炎热的夏天去的,更广阔的地区我都没有见过,特别希望能够看到俄国更丰富的生态。今天讲得有点疲倦,主要说了一天的话。最近有朋友说发现我们这个节目,自从收费以后,就好像变得有点太规矩了,好像没有以前那种懒散,没有那种随意。我觉得他提醒的还挺对的,这都赖小高不赖我。而且可能是跟过去几个月确实太繁忙了,昨天下午我非常难得的在我们书店那沙发上躺了一下午,发发呆,整个人真是空的状态,那时候我突然觉得内心产生了某种诗意也好,自在也好。我希望在未来的一些期里面,这种懒散感,这种自在感能慢慢地恢复。干嘛非要谈这本书呢?为什么一定要谈和这本书相关的问题呢?我们就瞎扯八道也挺好的。有时候想想那些知识啊,这些经验啊,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反正过段时间我就非理性一下,觉得情绪啊,那种此刻的感受啊,才是我们真正应该可以分享的,所有具有明确性的东西都是可疑的。


[阅读节选]

       现在我来读这本书的结尾部分,是Steinbeck结束苏联之行之前。

       莫斯科一片活泼热络景象,一群群的人忙着把巨大的海报和国家的英雄肖像挂上各大建筑。桥梁串起电灯泡;克里姆林宫城墙和塔楼,乃至城垛全都框上了电灯;所有公共建筑打上泛光灯,每个民众广场也搭起舞台, 有些地方则搭起俄国童话屋似的小亭子,供贩卖糖果、冰淇淋和土产。人人都戴着一种特制的扣孔吊饰。

       各国代表团陆续前来,巴士和火车班班客满,路上尽是只带随身衣物和几天粮食的人赶着进城。他们时常挨饿,有所行动时绝不敢大意,是以人人都带了几条面包。所有建筑物都挂上燕尾旗、国旗和纸花。各人民委员会办公大楼分别挂起自己的标志,地铁管理公司架起巨大的莫斯科地铁地图,地图底下有个小火车来来往往,引来群众从白天看到深夜。货车和卡车满载粮食隆隆开进城,所载的是各地集体农场送来当建城八百周年贺礼的包心菜、 香瓜、西红柿和南瓜。

      街头上,每个人都戴着徽章、丝带或追忆战时的饰物。全城喧嚣沸腾。我到《纽约先驱论坛报》办事处,发现可人儿小约所留的字条。他滞留斯德哥尔摩无法赶回来,请我代《纽约先驱论坛报》报道此一盛事。卡帕边整理底片,边批评自己的表现、显像质量,什么都骂。他有一大批负片,在窗前一坐就是几小时,边检查边发牢骚。没有一样正确,没有一件事是对的。我们打电话给文化协会办事处的卡拉加诺夫先生,请他查查到底怎么样才能把底片转出俄国。我们认为苏联可能会有些审查,希望事先了解充分以便准备。他向我们保证说马上去办,有消息再通知我们。

       庆典前一天晚上,我们受邀到布尔肖剧场(BolsfhoiTheater),但没 人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我们因为出了一桩倒霉的意外没能出席,后来才听说那是一场长达六个小时的演讲会,政府席坐满了政府官员,谁也不准中途离席。这意外倒变成我们最开心的一次。

       餐厅和酒店都挤满了人,而且有很多酒店是专门保留给苏联加盟共和国和其他国家的代表团,我们根本就不得其门而入。其实,当晚连要吃顿饭都很难。全城人满为患,街上行人慢条斯理,在这个广场驻足听听音乐,再悠悠然往另一个广场而去。人们都是走走停停,边走边看。乡下人大饱眼福; 很多人没到过大城市,更没见过全城灯火通明的景象。广场上有人在跳舞不稀奇。人们边走边看,再走再看。博物馆人潮汹涌,根本挤不进去。剧场人满为患。每一幢建筑起码都会挂上一幅斯大林巨照,以及一张尺寸略小的莫洛托夫照片。此外,各加盟共和国总统和苏联各民族英雄的肖像,尺寸逐次 递减。

       当晚深夜,我们到一位美国特派员家参加个小酒会。驻俄多年,俄语说写无碍的他告诉我们在现今俄国维持个家的难处。大部分的问题都跟旅馆服务一样,出在行政官僚系统效率不彰——登记和簿记手续繁复,根本不可能修房子。

       饭后,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请你听听这一段,”他说罢便慢慢地边念边翻译。他念的文章大致如后——翻译也许不很精确,但八九不离十。

 “莫斯科的俄国人对外国人极为猜疑,常有秘密警察跟踪,并把一举一动向中央总部通报;所有的外国人都会有一名卫兵跟踪。不仅如此,俄国人绝对不会请外国人到家里,甚至不敢跟外国人说太多话。向政府人员打听消息往往杳无音信,再探听还是全无消息,要是你纠缠不休,就会有人告诉你,这位官员出城去了或生病了。外国人须大费周章才能取得自由旅行许可,旅游期间仍然会受到严密监视。由于这种冷淡和猜疑态度,到莫斯科来访问的外国人只得彼此往来。”

       这段话意犹未尽,我们这位朋友一念完便抬起头来说道:“两位作何感想?”


我们说道,“我们觉得你逃不过审查官法眼。”


       他笑了起来。“这是 1634 年时所写的,引自一本叫《莫斯科、鞑靼与波斯漫游记》(VoyagesinMuscovy,TartaryandPersia),作者叫亚当·欧雷流士。”他接着说道,“想听听莫斯科会议是怎么描述的吗?”

       他抽出另一本书,念了如下一大段:“从外交上来说,俄国人很难相 处。你提出一个方案,他们准会提一个对案反驳。他们的外交官大部分不曾出过俄国,没有在大世界里历练过。事实上,俄国人在法兰西住过就被当法国人看待,在日耳曼住过就当成德国人,不易获得国内信赖。

      “俄国人搞外交不走直线。他们尽兜圈子,不讲重点。不管什么会议, 有话搭话,你来我往,到最后总是以大混乱收场。”

       他顿了一下,说道:“这是法国外交官、梅耶堡男爵奥古斯汀在 1661 年所写的。这些事让人在现今的政治结构少了许多焦虑。我认为,俄国在有些方面改变不太大。外国使节与外交官在这里变得糊里糊涂,已有六百年光景。”

       夜已深,东道主开车送我们回家,不料开到一半就没油了。他下车拦住路过的驾驶人。两人以俄语一阵对话后,他给那人一百卢布,我们上车由那陌生人载回家。我们发现,这种做法几乎可一体适用。夜深时分,几乎每部车子都可以变成出租车,只是车资很高而已。说起来这也算很幸运,因为夜里几乎没有正规出租车在跑。出租车通常只跑全程,而且是载满才跑,你必须先说明要去哪里,他会告诉你是否顺路,运作方式和电车有点类似。

       除了彩牌装饰之外,建城周年庆典还推出许多新设备,如街上增设新型的无轨大电车,齐斯汽车厂推出许多造型漂亮的车子,专供外国代表团使用。

       虽然还是 9 月 6 日,莫斯科已经很冷,我们的房间寒意逼人,偏偏还得再等一个月才能开暖气,因此没睡觉时都得穿上外套。住在都会大饭店的特派员,纷纷取出夏天时收起的电热器。

       庆典当天,卡帕天一亮就带着相机到街上乱闯。为了方便行动,有一位俄国摄影家同行,以便向警察解释他不是可疑人物。到了红场,他请派一位民兵跟着,以方便办事,防止发生不快。他拍建筑、展览、群众、表情、 慢步而行的人,工作时的他倒是挺快活的。

       很多街道都摆起路边馆子(我们旅馆对面就有一摊),通常是两张桌子, 白色桌  巾上摆着几瓶花、一只大铜壶、一具玻璃柜陈列小三明治(一种不盖面包、只有香肠和干酪的三明治)、几瓮腌菜、桃子和苹果。

       天气清朗凉冽,马戏团大象由小丑前导游街。今天没有阅兵游行,但在体育场有一场盛大表演,这也是我们当天下午要去的地方。

       这场是由身穿亮丽服装的工人规模列队表演,有的边做团体健身操边游行,有的在场中排字幕;有男女赛跑,也有掷铅球和排球比赛;也有马舞表演, 由训练有素的马匹鞠躬踮足,大跳华尔兹和波卡舞。

       体育馆内的国家包厢跟我们同一边,是以虽然有政府要员在场,我们却无缘一见。其实,我们可说已创下新纪录,因为,我们在苏联期间并未见过什么要人。今天斯大林也还待在黑海,没有参加庆典。

       体育场内的表演持续整个下午。自行车和摩托车比赛后,最后登场的是个需有充分练习的表演:一排摩托车绕场而行,驾驶座上是摩托车手,车后各自站着一名穿着紧身衣的女郎手执一面大红旗,摩托车全速疾驰时红旗翻飞。绕场游行两圈,表演结束。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 一毛_o3

    作为单读的坚定支持者我觉得许老师可以不定期的更新,没必要隔一个固定的时间一定要发音频。虽然我付了费,但是我并不想固定许老师的工作量(您得了闲心情好就录两段,反之则不录),一个放松悠闲的工作状态是我比较想见到的。

  • 听友68374696

    昨天参加了单向空间的夜读活动,听了现场醉酒版的许知远。以为有距离的声音更好,没想到都很好。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喜欢用“可爱”这个词形容很多人。他很可爱。

  • ilsebryce

    听了第一季前面几十期兴冲冲买第二季一期期听下来然后后悔了 究竟哪里不对了呢 😔

  • 听风歌者

    这集老许的疲倦显而易见啊…

  • 小南NN

    嗯第二季较于第一季是多了些刻意&规整,反而变得有些无趣。经常翻回去听第一季。

  • 俠乃雲魂魄

    关键是付费了,还听不到完整版,这不是欺负人吗?凭什么阉割我花钱买的东西呢?

  • 小书虫儿

    昨天刚读《俄国纪行》,正想许老师可以读这本

  • s_Qkr

    组一个团 深度体验苏联!

  • Tenderisthenight_fc

    我也支持许老师不定期看心情更新单独。

  • 晚来天欲飞雪

    喜欢你的非理性,也爱你的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