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何为04：学哲学的尴尬，什么是哲学的概念？丨陈嘉映哲学通识课

我转了一圈，我想讲的也挺简单，就是到了系统论理里面。你别看用的都是普通的语词。但是语词的含义都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在我们普通论理中，普通说话的时候是不称其为问题的。到了系统论理的时候，他都可能会有问题。现在我再往前迈一步。我们在哲学家里面，就会出现一个分歧。一批人他会认为，系统论理，最后如果你去做物理学，做几何学，做化学，没问题。你不能说牛顿你说的运动跟我们说的运动意思不一样了，你说的加速度跟我们说加速度的意思不一样了。你不能跟牛顿争，你要想学力学，就去学牛顿，按他的定义去学。你学化学也是一样，学量子力学一样，你永远不会去跟科学家去争论。现在的问题就是哲学谁改。刚才我举了一个例子，平等也好，统一也好，这些哲学概念，都跟我们平常的用法有微妙的区别，有时候有根本的区别。那现在谁来做主。

有两大派的意见，一派意见就是说，你要是跟我们所谓自然用法或自然语言相冲突，责任就在哲学家。举个比较突出的例子就是晚期维特根斯坦，讲得就很绝对了。就是说如果你有一个意义，就跟桌子板凳灯的意义没什么不一样。你不能说桌子板凳灯这些都是按照我们熟人的理解理解的，但是逻辑灵魂这些我们另有一个理解他的办法。那维特根斯坦就不承认。他说哲学的谬误就出在那儿了。但是我想说，这比较极端。另外一个就是说，哲学概念，他有自己定义哲学概念的一套定义的办法。你要学哲学，你要好好跟着我来，就像你要学牛顿或者学拉瓦锡一样，你跟着我来学。背后就有无数的问题症状，我在讲的这两个极端，然后就会生出无数的问题来。

那其中的一个问题就是，我学物理学的时候，我的确是跟着物理学家在学此概念，他都不会去争论的，但是我原则上，不是跟某一个物理学家在学，我是在学物理学。换句话说，物理学家关于他的概念，他也不争论，没有两本物理学的教科书在那里争论某一个概念的。质量和重量的区别大家都同意的。但是在哲学论理里头，它就有点儿麻烦。物理学中能做到这是为什么？因为用罗素的话说，100个谈逻辑的哲学家，对逻辑有100个定义。这话可能夸张了，但是真正是你们天天都能见到的现象这个词，我们在自然语言中，我们还带一点论理，但是一般说起来，我们都不会争论现象。可是你一到哲学里头，你马上就会见到在胡塞尔的意义上。在康德的意义上，就是，你讲到现象词，哪有一个叫做哲学上的现象，没有一个哲学上的现象。那黑格尔所讲的精神现象学的现象，是康德的现象和物自体的现象吗？那，等到，胡塞尔说他的学问叫做现象学。胡塞尔现象学是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吗？好，答案告诉你了，不是。

在这些系统论理里面，在哲学的系统论理里面，跟在科学的系统论理里面，它在语言方面有个巨大的差别。就是科学那些术语，明明确确跟日常的用法是不一样的。它也不忌讳这点。但是你要来学科学，你就学会我的这些用法。哲学的麻烦就是，它一方面不同于我们的自然界，但是又没有一个词叫做哲学的用法。你可以说有物理学的用法，有生物学的用法，但在哲学里，没有一个哲学的用法。我刚才讲现象，比如说，你们哲学家怎么看现象？没有。你只能问我，黑格尔怎么看现象，康德怎么看现象，胡塞尔怎么看现象，海德格尔怎么看现象。这是学哲学从语言上的一个大的难点。

在我们中国人学哲学，就多出一种麻烦。因为我们的所谓哲学概念几乎通通是翻译的。现象，没这词儿；本质，没这词儿。它全是从西文翻译过来的。而这些概念的联系，都是在西文里头联系的，在希腊文里，拉丁文里头或德国和英文里面联系的，它主要是在希腊文里头。所以我们为什么都要从希腊讲起，就是概念的分分合合的都联系到希腊语的语言里面。

你说那我们中国本位的，把西方哲学整个抛开。你觉得，问题能避开了吗？我别说避开，是不是能减轻都是个问题。我们中国哲学，我们就讨论理、气、仁、道，这些都是中国原有的概念，跟西方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问题不在这儿。就真正有生命力的东西，不是被讨论的东西,不是什么理智仁义信，不是这些东西有生命力，真正有生命力的是你用来讨论它的那些概念。就是你被使用着的概念。结果你一看，他讨论的是理气，或者道器等等，他用的用来讨论的概念是什么，形式，内容，是分析，综合，必然，偶然。你说我们以后就用中国的古代概念讨论。他有两个问题，一个问题，你得古文特别好，你才知道他在讨论什么，因为它不光是一个中西的问题，他实际上是在用古的东西，在讨论古的东西。就带来了下面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他跟我们的日常思维在哪儿连着。最后，他可能讨论的很精妙，它就变成了我刚才所说的哲人之间的讨论，因为他讨论的概念，被讨论的概念和用来讨论的概念，都是只有知识精英才能掌握的概念。问题是这知识精英跟我们这种普通人怎么联系。因为我们普通人，不是从系统说理到系统说理，我们总是想把系统说理的东西，跟我们的日常经验，跟我们的日常生活，连到一起。这样我们才能慢慢的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