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古今05：理性与数学对希腊哲学的影响丨陈嘉映哲学通识课

大概在公元前八世纪左右的时候是文字时代开始的时候。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是文字时代落幕的时候，因为图像正在方方面面取代这2000多年来文字所起的作用。文字时代的开始，也可以把它叫做理性时代的开始。举个例子，希腊人知道地球是圆的。那个时候谁都不能航海旅行，绕地球一圈，更没有人跑到地球外面去看一下地球。他就可以通过种种的迹象知道地球是圆的。他怎么知道呢？你能想象站在高处向航船招手，看船慢慢地向远处去。会发生什么呢？到了海平线上的时候，船就好像是掉到海平线下面去了。如果大地是无限的平的，那船就会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它不是。船还看得蛮清楚的，它掉到海里头去。这说明地面是一个曲率，海面是个曲率。那就能推想出来，地球是一个球体。

总而言之，希腊人不仅知道地球是圆的，而且通过曲率，他把地球的大小算出来了。他知道了地球是圆的，就想到了月球、太阳，都是圆的。所以他知道月食、日食是怎么造成的，他就把太阳、地球和月亮的位置算出来了。他就能预言什么时候会发生月食，什么时候会发生日食。

希腊人开始动脑筋，把这个算出来了，把那个解出来了，他就有一种特别神奇的感觉。就是事情本来是不可能被人知道的，可是人就靠着它想啊想啊，把这些事情就都知道了。所以他就有一种理性的信心。当然了，后来我们把它叫做理性的狂妄。但是对希腊人来说他没有理性的狂妄，它是一种理性的狂喜，就是他对理性的那种喜悦。

那么希腊人为什么要为真理而追求真理呢？因为希腊人的一般观念就是，人是一种理性的动物。理性最高的成就就是能够掌握真谛。我们认识月亮，认识太阳，认识勾股弦定律，认识到人类的目标，认识到最佳政体，最优良的生活。总而言之，我们就认识这些东西。既然人是用理性来定义的，很明显，理性越充分，这个人作为人就越失败。这样的观念回答了为什么要为那些没有用的真理去殚精思虑，就是他没有用。那后来我们知道科学有用，但一开始不知道，你知道月球到太阳的距离，月球到地球距离，这有啥用啊。但是这些哲人就是干这个的，他就是通过这样使自己越来越有理性，越来越了解这个世界。他认为这就是人性的完成。

在古代社会分两批人。一批人就是这些哲学家、士大夫，这么一些有学问的人。另外一批人，是有技术的，是工匠，是干活的。技术跟我懂道理没多大关系。理论和学问跟技术是分开的很远的。

希腊哲学的另外一个特点，就是数学思想在希腊思想中，或者希腊哲学中所占的地位。这一点非常独特。你比如像中国，我们有九章算术，但是他不会想到数学跟经啊，史啊有啥关系。但是柏拉图的那个academy，他门上就写的，不懂数学者请勿入内。这个academy你可以把它叫哲学院，只要是系统学问，都在学院里面做。这系统学问首先要知道数学，这一点作为西方后面整个的思想发展，有着特别根本的作用。比如说西方人在做学问的时候，包括做哲学的时候，特别注重定义。

你比如说《几何原本》，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都是先下定义；牛顿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也是一上来先定义，这是它的一个很突出的特点。西方哲学和整个西方的思想体系，特别重视证明。比如我们现在慢慢的采用的，未证有罪之前设为无辜，就是西方思想中的先验成分。一般说起来，数学的对和错，不是靠经验来判断的。√2是个无理数，这件事儿你靠感觉，你感觉不出来。或者说正方形的对角线跟它的边是不能公约的，这事你看不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证。这些证明就形成了这个西方哲学的一个特点，就是它始终有一种超经验的维度。这条线索不但在西方哲学中一直有，而且那些最大的哲学家，像莱布尼兹、康德、黑格尔，多多少少都有超验的联想，或者叫先验的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