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女其姝(shū) 俟(sì)我于城隅(yú)爱而不见 搔首踟(chí)蹰

静女其姝(shū) 俟(sì)我于城隅(yú)爱而不见 搔首踟(chí)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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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女
静女其姝(shū) 俟(sì)我于城隅(yú)
爱而不见 搔首踟(chí)蹰(chú)
静女其娈 贻我彤(tóng)管
彤管有炜(wěi) 说(yuè)怿(yì)女(rǔ)美
自牧归荑(tí) 洵美且异
匪(fēi)女(rǔ)之为美 美人之贻
邶风·静女
我们都读过辛弃疾写下的千古名句: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句话讲的是在元宵节时,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到处都是美丽的花灯。我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心上人,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心里就有点焦急。忽然一回头,发现那个美好的女子,静静地伫立在灯火稀疏的地方。想象一下,会很有画面感。蓦然回首,中意的女孩就在你的面前,她的身上、脸上是灯火流动的光影。是不是非常美?
《静女》讲的就是这样一个美丽的故事。
“静女”的这个“静”字,在古代是娴静美好的意思,指的是兼具容貌和品行的美好。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就是指一个美丽的淑女,她亭亭玉立,我们约好要相会在城隅。有人说“城隅”是指城上的角楼,我们可以理解成某个角落,这就是辛弃疾词中的“灯火阑珊处”。
可是,当这个男孩子到了以后,东张西望,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心上人。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这里的“爱”是通假字,也就是隐藏和躲藏的意思。这个女孩子其实已经到了,但是偏偏躲起来不肯见他,看着这个男孩子急得抓耳挠腮。这个场景很容易唤醒我们对于初恋的记忆,那个时候懵懂青涩,容易冲动,特别急切地想要确定自己跟对方是不是心意相通。这个女孩子躲起来了。是因为不喜欢这个男孩吗?
后面说:
“贻我彤管。”
这个女孩子送了一根彤管给男孩子。彤管就是一根红色的管子,有人说是乐器,有人说是一个有着红杆子的笔,但无论它是一个什么东西,都是定情信物。这也说明,两个人是彼此有情的,那既然有情,为什么要躲起来呢?
这里面涉及一个文化习惯,是约会的规矩。一般来说约会的时候,年纪轻的人要比年纪大的人先到,主人要比客人先到,男生要比女生先到,这是一种礼节。举一个例子,有个叫作黄石公的老人,他很欣赏著名的谋士张良,约张良早晨在桥上等他,说:“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结果张良准时到了,却发现那个老人比他来得早。黄石公就表现出很生气的样子,拂袖而去,认为张良不够尊重自己。所以他们又约了一回,结果张良来得还是比黄石公要晚。第三次,张良半夜就到那里去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看见黄石公来了。这一下黄石公很高兴,就把礼物送给张良。这个礼物分量很重,就是传说中姜子牙写的《太公兵法》。正是因为有了这部兵法,张良才能够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最终辅佐刘邦建立了大汉王朝。《诗经》中其实已经订立好了后人约会的规矩,即到得早是为了表达诚意,而遵守这种礼节,甚至能够影响到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回到《静女》这首诗中,为什么这个女孩子躲起来,原因也许有很多。比如她在考验这个男生:我要迟到一会儿,看看你有没有耐心等我,值不值得我去付出。也许她是不想让他们的约会,被其他的人发现,需要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是否安全。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女孩子出于活泼可爱的天性躲了起来,想要突然跳出来,捉弄一下这个男孩。代入一下,如果你就是这个初恋中的女孩子,会不会想在约会的时候躲起来,看看对方的反应呢?我们能感受到这个女孩子性格中活泼、天真和娇憨的一面,也能感受到她的自然和生动。她跟这个男孩子很亲密,不是那种只能远观的画中仙,也不是可望不可即的神女。她有一种颇具生命力的表达,不是直白的“我爱你”,而是身体语言上自然流露出来的亲昵,这就是“静女”表达好感的方式。
那这个男孩子是什么反应呢?先看第一章,到了约会地点找不到心上人,他说自己是“搔首踟蹰”,就是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焦急地踱步,走来走去,可见他真的很急切,想要见到心上的人,这是可爱的反应。接下来他收到了女孩子的礼物——彤管,便说: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就是说这个彤管有着明亮的光泽,非常漂亮,我得到这个礼物觉得很高兴。他收到了礼物就要赞美送礼的人,要表达自己喜悦的心情。这个礼物是你送给我的,而且因为你懂我,精心挑选了这个礼物,一下子送到了我的心坎上。礼物就是心意的表达,而这个心意如此正中下怀,就说明两个人是情投意合的。
再看最后一章,说: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这个女孩子去郊外,采摘了荑草送给男孩子。荑草就是一种柔软的白茅,有点像芦花。手如柔荑,就是指洁白的手,美好得像柔软的白茅一样。这个白茅草其实比较普通,但是在男孩子的眼里却洵美且异,非常美丽,还很珍奇。这不是矛盾吗?其实是因为白茅在古代有一种特别的含义,它是可以作为定情信物来理解的,它直通婚姻。男孩子显然领会到了这一束白茅草中的深意,所以他紧接着说: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很明确地表示,不是这束白茅草有多么美,而是因为送这束茅草给我的人那么美。他就是在回应女孩子的心意,告诉她:“我懂了,我的心里只有你,你放心。”
这是一首非常美好的诗。它讲的是少男少女活泼调皮的初恋,两个人情窦初开,但是干干净净,没有情欲的部分,只是很纯粹地把那种精神上的心意相通表达了出来。就像《红楼梦》里林黛玉跟贾宝玉少年时候的情切切、意绵绵,整个画面干净而透明。那一束抱在怀里的荑草,就像陆凯诗里那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你看,我送你什么呢?一整个春天,这是精神层面的。所以你一旦明白了我的心意,你就能够充满喜悦地回应我,而最好的回应就是一句:“春风十里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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