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第31回 太监点歌 银壶失踪

西门庆做了提刑所千户之后，各色人物都粉墨登场，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管砖厂的刘太监差了家人送礼来：一坛宫廷酿的酒，一头羊，两匹金缎，一盘寿桃，一盘寿面，四样嘉肴，一来庆官哥满月，二来贺西门庆升官。西门庆厚赏来人，打发去了。


次日，西门庆在大厅上预先发请柬请官客（男客）饮酒。请的人有刘公公、薛内相、周守备、荆都监、夏提刑、张团练、范千户、吴大哥、吴二哥，又叫了应伯爵、谢希大两人作陪。

不一时，众人先后都到了，主人西门庆把盏让座次。中国人酒席上的座次是非常讲究的，一不留神座次不对，不但主人面子上，弄不好客人彼此之间也会闹得不愉快。一番谦让之后，众人方才坐下：刘公公居左，薛内相居右，刘、薛二人是内官，所谓“三岁内宦，居于王公之上”，所以推为上座，其次按照官阶大小依次为周守备、荆都监等人，不在话下。不久，酒过五巡，比三巡还多两巡，汤陈三献，汤都上了三道。这时候该上娱乐节目了。


李铭、吴惠两个小优，一个筝，一个琵琶，都已准备好了。就等席上的人点唱了。一番谦让之后，自然还是推刘、薛两位內相点单。刘太监恭敬不如从命，点了个“叹浮生有如一梦里”，周守备道：“此是这归隐叹世之词，今日西门大人喜事，又是华诞，唱不得。”刘太监又点了个“虽不是八位中紫绶臣，管领的六宫中金钗女”，周守备道：“此是《陈琳抱妆盒》杂剧，今日庆贺，唱不得。”薛太监见状便说，要不让他们唱个“想人生最苦是离别”，夏提刑大笑道：“此是离别之词，越发使不得。”


面对着刘、薛两位內相，不分场合，不分情境，胡乱点单的荒唐表现，夏提刑终于绷不住了，居然有点失态地“大笑”起来，刘、薛二位內相不食人间烟火，颟顸无知，不学无术，此情此景着实令人可发一笑。但仔细一想，这个情节设计，说小了是晦气，说大了何尝不是对后面情节的预告呢。


还是夏提刑晓事，吩咐二人唱套《三十腔》，庆祝西门庆既加官进禄，又得弄璋之喜。这里西门庆又唤出李桂姐、吴银儿两位出来席前斟酒，逐一敬奉。

当夜前歌后舞，花团锦簇，这顿酒直吃到更余时分方散。
西门庆自从提刑所副千户走马上任之后，每日从衙门回家，到外边厅上，便脱了衣服，教小厮书童叠好放在书房中，只带着冠帽进到后边。第二天起身时，就叫丫鬟来书房中来取。

不曾想这小厮书童每日打扫书房，伺候答应。加之这小郎本是门子出身，生的又伶俐乖觉清俊，一来二去，便和各房丫头打牙犯嘴混得熟了，尤其是暗地里和上房里的玉箫好上了，原文为“嘲戏上了”。


这一日，西门庆上午外出喝酒，午后时分来家，家中安排好一食盒酒菜，邀了应伯爵和陈经济，抬了七百两银子，往对门乔大户家成房子去了。

吴月娘正在大厅请众堂客吃酒，庆贺官哥满月。玉箫趁众人不备，拿下一银执壶酒，和四个梨子，一个柑子，迳来到书房中送给书童吃。推开门，却不见书童，不知哪儿去了，玉箫恐被人看见，放下东西就赶紧出来了。

玉箫自以为这一切无人看见，却不料早被另一小厮琴童看见，遂起恶作剧之心，来到书房把梨和柑藏在袖子里，拎着那一壶酒来到李瓶儿房中，交给李瓶儿房中的丫鬟迎春。迎春问道：“此是上边筛酒的执壶，你平白拿来做甚么？”琴童道，书童和玉箫这两个人七七八八，我故意和他们开个玩笑，你帮我收好，不管是什么人来找，都不要拿出来，待会我还要去狮子街房子去当差上宿。说完，扬长而去。这边，迎春把那把银壶就放在里间屋子的桌子上。


到了晚间，席终人散，查点家伙用品，发现少了一把壶。玉箫情知不妙，赶紧到书房中去寻，哪里还找得到？问书童，书童是一问三不知。这下玉箫更慌了，便一口推在小玉身上。这小玉也不是省油的灯，骂道：“㒲昏了你这淫妇！我后边看茶，你抱着执壶在席上与娘斟酒。这回不见了壶儿，你来赖我！”

李瓶儿回到房中后，迎春如此这般将前因后果告诉了李瓶儿，李瓶儿叫迎春赶紧把壶子给玉箫送去，到时候说不清楚可就麻烦了。


这边玉箫和小玉正闹得不可开交，官司都打到吴月娘那里去了。正乱着，西门庆从外面回来，见闹得乱哄哄的，吴月娘便将不见了一把执壶之事一节说了一遍。

西门庆一听，还以为多大的事呢，原来是不见了一把壶子，就说：“慢慢寻就是了，平白嚷的是些甚么？”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倒是潘金莲接口道：“若是吃一遭酒，不见了一把，不嚷乱，你家是王十万！头醋不酸，到底儿薄。”原来，潘金莲这话是话里有话，暗讽李瓶儿生孩子满月便不见了把壶子，也是不吉利。


这时，迎春送壶进来。月娘便问这壶怎的在你这里，迎春便说是琴童从外边拿到李瓶儿房中，也不知他是从哪拿来的。现在，他人到狮子街房子当差上宿去了。

这边，迎春还在说着，那边潘金莲在一旁冷笑，西门庆便问她笑什么，金莲道：“琴童是她家人，放壶她屋里，想必要瞒昧这把壶的意思。”金莲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瓶儿是出了名的小富婆，区区一把银壶岂能入她法眼。

西门庆自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