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第26回 百变西门庆 惠莲白日梦

西门庆听了潘金莲的一席话马上就变了卦儿。次日唤过来旺，宣布改派来保去东京。当然说出来的理由冠冕堂皇：“你才打杭州来家多少时儿，又教你往东京去，忒辛苦了。你且在家歇息几日，我到明日，家门首生意寻一个与你做罢。”西门庆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来旺哪里还敢有二话。


回到房中的来旺，越想越气，吃酒带醉，口中胡言，怒起宋惠莲，要杀西门庆。被惠莲说了他几句：“咬人的狗不露齿！别喝了点酒就胡说八道，还不赶快去睡觉。”知夫莫若妻，惠莲对自己老公来旺的底细还是很清楚的，他也就是过过嘴瘾，放放嘴炮，哪里敢真的拿刀去杀西门庆。一宿无话。

到次日，惠莲背地里找到西门庆，玉箫替他们把着风。惠莲责怪西门庆出尔反尔，西门庆这回又换了套说辞：“我不是也教他去，恐怕他东京蔡太师府中不熟，所以教来保去了，留下他，家门首寻个买卖与他做罢。”惠莲这才满心欢喜，单等西门庆示下。


这一日，西门庆在前厅坐下，派人叫来来旺。指着桌上的六包银两，对他说，这里是三百两银子，你拿去搭上个主管，在家门首开个酒店，赚了钱有心孝敬我就可以了。来旺磕头谢过西门庆，回到房中和惠莲说起，惠莲说道：“怪贼黑囚，你还嗔老娘。如何今日也做上买卖了？你安分守己，休再吃了酒，口里六说白道。”

这惠莲是典型的市井女性，言语粗鄙无文，开口闭口就是脏话粗话，处处以老娘自居。


这天晚上也是合当有事，夫妻俩刚睡下没多久，大概一更天左右（相当于现在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只听得后边一片声地叫“有贼”，惠莲忙推醒来旺，来旺睡眼惺忪，爬起来取过床前的防身梢棒，大䟕步走入仪门里面，要往后边赶贼。

才来到厢房中的角门处，不防黑影抛出一条凳子来，把来旺绊了一跤，只听嘡啷一声，一把刀子落地。左右闪过四五个小厮，大叫“捉贼”，不由分说把来旺捉住，押到厅上。厅上此时灯烛通明，西门庆坐在上面，见贼人是来旺，不由得大怒，骂道：“众生好度人难度，这厮真个杀人贼！”喝令左右：“与我押到他房中，取我那三百两银子来。”打开箱子，取出六包银两，发现只有一包是银子，其余都是锡铅锭子。来旺百口莫辩，不明所以。


说实话，《金瓶梅词话》的这个情节设计，原创性不强，有明显的抄袭痕迹。熟悉施耐庵《水浒传》的读者一眼便可看出，这分明是借鉴了《水浒传》的相关情节——林冲误入白虎堂，张都监嫁祸武松。

但有一点必须承认，这一招还真管用，几乎是屡试不爽。
西门庆叫过来兴，来兴作证，某日来旺对着众人扬言要杀西门庆，来旺这下彻底蔫了，张着口说不出话来。西门庆吩咐，将来旺暂且锁在门房内，明日写状子，送到提刑所去。西门庆拿出一副私事公办的样子。


看来西门庆或者说明朝的人还是挺有法律观念的，本以为西门庆人赃俱获之后，会动用所谓的家法把来旺名正言顺地给办了，没想到这位西门大官人还一本正经地走起了司法程序，难不成朱家的大明王朝也讲究依法治国？

不知何时宋惠莲云鬓蓬松、衣裙不整地来到厅上，向西门庆不当不正跪下，说道：“爹，此是你干的营生！他好意进来赶贼，把他当贼拿了。你的六包银子，我收着，原封儿不动，平白怎的抵换了？恁活埋人，也要天理！”


说实话，惠莲其人言行虽然可鄙，和西门庆勾三搭四，但这只是她可怜的贪图荣华富贵的虚荣心在作祟，对来旺倒也不乏“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夫妻之情，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直接把西门庆栽赃陷害、嫁祸于人的卑劣行径当众抖出来了。

其人除了可鄙，也有其可爱之处。不把人物作简单的脸谱化、扁平化的处理，写出了人物性格的复杂性、丰富性，对曹雪芹的《红楼梦》的人物塑造恐怕也不无影响。

西门庆不愿和惠莲多纠缠，教来安把她搀起来，劝她回房去了。

次日天明，西门庆写了柬帖，叫来兴做证见，揣着状子，押着来旺到了提刑所。西门庆已事先安排玳安送了一百石米给夏提刑和贺千户。


来兴递上呈状，夏贺二人看了，心中大怒，把来旺叫到当厅，来旺悉把西门庆初时令某人将蓝缎子，怎的调戏他媳妇儿宋氏成奸，如今故入此罪，要陷害图霸妻子一节，诉说一遍。

夏提刑大喝一声，令左右打嘴巴，又唤过来兴从旁作证，来旺有口也说不清。夏提刑令左右上大夹棍，先夹了一夹，又打了二十大棍，打得来旺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才吩咐狱卒将来旺带下去收监。

惠莲自从来旺被收监之后，是头也不梳，脸也不洗，黄着i脸儿，裙不整，倒靸了鞋，茶饭不吃，只是关在门里哭。西门庆慌了，安排玉箫和贲四娘子再三劝说，“你放心！爹因他吃酒狂言，监他几日，耐他性儿，不久也放他出来。”惠莲也不傻，当然不信。问送饭进监的来安，来安也是这般说：“哥见官一下儿也没打，一两日就来家，教嫂子在家安心。”古语云三人成虎，这下不由得惠莲不信了。


此后，惠莲依然淡扫蛾眉，薄施粉黛，出来走跳，无人处便和西门庆一处玩耍，西门庆在亲热之际，承诺到时候买了对过乔家的房子，收拾三间给她住，方便咱两个自在玩耍。还不忘对惠莲说，来旺的事不用担心，我明日写帖子对夏大人说，就放他出来。

惠莲得了西门庆的这个话，到后边对着丫鬟仆妇，辞色之间，未免轻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