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去布衣羞见关城吏  乱山高下此路多浮沉(上)

《大唐诗路》第八诗章（上）

 来去布衣羞见关城吏  乱山高下此路多浮沉

 作者：王林斌   朗诵:雷生琪音  演播:商於见微

河南南阳又出了一名进士。

那是唐玄宗李隆基天宝年间的事情。

南阳人又为出了一名进士而弹冠相庆了。

人们为什么这样庆幸？因为高中进士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可谓十年寒窗苦，为的求仕路。

大唐盛世，如日中天。经过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一百多年的风风雨雨和励精图治，大唐的经济、文化、外交进一步加强。

正可谓盛世修史，盛世兴诗。

虽然一片歌舞升平，到处莺歌燕舞，而那戍守边疆的将士，还有那些曾经屯戍边疆的诗人，面对荒漠冷丘，面对塞外风沙，因感而发，既思家乡之故人，又恋边疆之风光。悲愤出诗人，于是乎一批边塞诗人应运而生。

他们或高唱边塞之雄风，或低音边塞之清苦。

他们就是著名的边塞诗人。

而边塞诗人中以高适和岑参齐名。

那是一个盛产五言、七言诗的年代。可谓时势造英雄，触景生情出诗人的年代。

商於古道，据说秦始皇东巡修起的驿道。经过历代拓修，已经是车辚辚，马萧萧。从河南内乡到秦岭之巅，西去长安（咸阳）的古道上，演绎了几多风云，几多变幻。秦始皇东巡，汉刘邦西出武关先项羽入咸阳而称汉王，隋末瓦岗义军李密也曾于此栖息，如今这些历史人物已经灰飞烟灭，只有大唐的旌旗在长安城内飘扬。

科举取士，那是多少年来形成的规矩，只是考点和考题略有不同。只有身临其境者才能体会和回味。

“皇榜发下来了！皇榜发下来了！”

在河南南阳岑参的住所，乡亲们奔走相告。

在华夏大地上，河南亦称中原，而南阳呢那只是中原的一隅。

他的曾祖父岑文本，伯祖岑长倩，伯父岑义均以文墨见长而位至宰相之位。他的父亲岑植，受父辈熏陶仕至晋州刺史。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就在岑参10岁之时，他的父亲岑植突然去世，于是家境日困。

父亲的去世，更使以书墨见长的岑家重视儿女读书练字。岑参在母亲的引导下刻苦学习，广读经史，学业渐进，见识日广。经过几次考试终于取得了进京参加考取进士的资格。

这一年，他已经20岁了。岑参带着求仕的渴望和理想从南阳一路逶迤而来。到了内乡他稍事休息，沿着一条古道，也就是商於古道，向远在关中的大唐京城长安进发。

一路走来，一路艰辛，但求仕心切的他仍然不知疲倦的走着。他的肩上还背着祖父和伯祖、伯父的文墨，他要将其献给大唐玄宗李隆基，他也向借此求得玄宗晋见。从此飞黄腾达，光宗耀祖。

果然是山连着山，水临着水。

果然是山清水秀，草丰林茂，鸟语花香，夜宿路边店，饥食农家饭，渴饮丹江泉。原本身体瘦弱的他竟然渐渐强壮起来。

伏牛山毕竟与秦岭不同。进入商南境内，林木更加葱茏，山势渐次增高，气候却渐次冷了一些。尽管如此，却也浑然不觉。

商於古道记沉浮，融入利害路上行。它是一条条充满唐代文人学士们宦海沉浮的见证者。这不，从长安出发经蓝田驿、蓝桥驿、仙娥驿、商於驿、洛源驿、桃花驿、青云驿、层峰驿、阳城驿渐次东行。这条印记人生利害、荣辱、喜忧、沉浮、炎凉的古道，他一步步向西而行。

岑参是从阳城驿一路西行赴京的。正是血气方刚，气冲牛斗的年龄，一路脚下生风。

从河南进入商於古道的第一驿阳城驿，他就为其沃野田畴、淳朴民风所感染。这里林木簇簇，四山环抱，瀑流潺潺，鸟语花香，尤其是晨起之时薄雾方散，红日东升之际，炊烟袅袅，房室新白，鸡鸭嬉戏，男耕女织，怡然自乐，要不是急急赶考，他真想在这里小住几日，以怡情养性。

沿阳城驿渐次而西，层峰驿、青云驿沿途青山绿水，美不胜收，桃花驿、棣花驿沿丹江上果然地势渐阔，人居益多，而棣花、洛源驿、商於驿、仙娥驿更是沿丹江两岸稻香鱼肥。商於古道，车水马龙，他的心中暗叹着，贫瘠不堪的商洛竟然如此秀丽而丰饶，百姓安居乐业，令他更加增加了求仕的心境，因为他知道，远离边塞的商洛，此时可谓世外桃源。

急急西行，经蓝关驿，顾不上欣赏秦岭雄姿，顾不上连日劳顿，再经蓝田驿来到了繁华的京都长安。

寻个旅馆住下，急急秉烛夜读，以待来日进士之试。

按说他是尽了最大努力，他记得考题并不难。他挥笔疾书，却也挥汗如雨，可能太紧张的缘故，一试下来，他竟然忘记了答案，只是他记得清楚，应是应答尽答，且这次发挥正常，不，应该说是超常发挥，胜券在握。

等待是这么煎熬，是这么让人度日如年。岑参在旅馆苦等考试结果，但几天过去了，仍然没有发榜公布考试成绩，更不用说颁布官职了。

“看来是求仕不成了。”岑参在旅馆中叹息着。顾影自怜，愁情顿生。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岑参暗骂一声。长安虽好，不是久留之地。他决定从此奔走京洛，漫游河朔，假以时日，再来赴举。

“走，我还是重走商於古道，返回洛阳家中，苦读经书，以图再举。”岑参主意已定，立刻收拾简单的行李，深情望了望这日益繁华的帝都。

“难道商於古道真是遭贬者东行，升迁者西行之道吗？”岑参一边往回走，一边思索着。

“不，我不是遭贬，我只是不第而已，我还要再次西行，今日东行权作一游，不过，我这样回去怎么面对亲朋好友呢？”他又忧心忡忡起来。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先回洛阳再说吧。”岑参坚定的自语。由于行色匆匆，他毫不留意烟雾蒙蒙中的灞桥垂柳，仿佛垂柳也在惋惜这位不第的学子。他要东行，回洛阳。

蓝田已过，入蓝关，就是巍巍秦岭了。抬眼望，云横秦岭，高大巍峨的秦岭之巅，白云缭绕，飘忽不定，微风吹来，松涛阵阵，仿佛琴瑟齐鸣，来时林下独栖的僧人哪里去了，恐怕是傍晚时刻悄然回寺，仍去与青灯古佛黄卷相伴去了吧！岑参在想着。

又一阵风从岭头吹来，还夹杂着雨滴，轻轻洒在岑参的脸上。

天气是晴的啊，怎么一到傍晚就下起雨来了，岑参疑惑着，惊叹着，并极力想找到雨的出处。

他看到了，原来这些雨滴来自岭上的潭上。确切的说是瀑布上的水，喷洒而下的瀑布水经微风吹之，飘落而来，若是大风，恐怕还要洒落的更多更多，更猛更猛。

“秦岭山上竟然这样奇趣天成！”岑参赞叹着，一时竟然忘记了途中的劳累。

站在秦岭之巅，果然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逶迤连绵的秦岭，如一条巨大无尽的绿色屏障横亘南北，放眼四望，诸峰叠嶂，尽染青翠，周宣王时制的鼓形巨石耸立在岭侧，史籍所作的纪功颂文依稀可见，那叱咤风云的秦王却已早成云烟难以寻觅了。真是星移斗转，往事过隙啊。

再把眼光投向秦岭的东南方，只见洞天幽幽，不时有猿猴爬出洞口在石状的台子上跳来跳去，不远的夹山处高悬着飞流直泻而下的瀑布，为苍绿的悬崖上挂起了白雪皑皑的幕帘。喷泻而下的瀑布，激烈的碰撞着壁立千仞的峭壁，飞溅而下不分春夏秋冬就像急雨倾泻而来，真是壮观极了。而那岭凹中的山村，遥遥望去却好像天阴了似的有些模糊了。

再次回首西望，夕阳西下，灞桥依稀可见，长安古道上尘土飞扬，那是追名逐利的人掀起的尘埃，那是求生计苦奔波者留下的尘埃。

别了，长安！别了，京都。岑参低下高傲的头，他想起了后汉隐身不仕的张仲蔚，他不是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吗。他是怀才不遇，还是不愿出仕呢。岑参想象着，恐怕如果此时去拜访他，只有没人的蓬蒿和倾斜颓圮的陋室了吧。

“唉，人生无常啊。”听说边境连年战事频仍，契丹、奚和吐蕃屡屡犯边，冲突不断，不知何日中第，到那时从军入幕，绝域立功，万里封侯。岑参又一次环视巍巍秦岭，刚才萌发的诗情勃然而发，于是大声吟道：

     昨夜云际宿，旦从西峰回。

     不见林中僧，微雨潭上来。

     诸峰皆青翠，秦岭独不开。

     石鼓有时鸣，秦王安在哉！

     东南云开处，突兀猕猴台。

     崖口悬瀑流，半空白皑皑。

     喷壁四时雨，傍村终日雷。

     北瞻长安道，日夕生尘埃。

     若访张仲蔚，衡门满蒿莱。

“走吧，回洛阳以图再举吧。”岑参无奈的走下秦岭，沿着商於古道东行……

这天，他来到久负盛名的胜塞武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