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乐天七年三往复  结深情巨笔著妙章(下)

《大唐诗路》第七诗章（下）

 白乐天七年三往复  结深情巨笔著妙章

 作者：王林斌  朗诵:雷生琪音  演播:商於见微

　　正在行走，却见此处溪水水面渐宽，俨然已成河面，溪岸旁落英缤纷，香味扑鼻，果然此处桃花盈岸，溪水，确切的说河水或者说湖水中桃花倒映，峰峦叠影，仿佛妙龄女子临溪梳妆，桃花映面，再看溪之南边一座山峰，犹如一个娇态百般的仙娥在长空起舞，衣袂稍放，广袖轻舒，真个惟妙惟肖。随从惊讶道：“司马快看，那仙娥临溪起舞，衣袂飘飘，广袖轻抛，极富神韵。”白居易笑道：“刚才农人之语果然不谬，如此仙境，我辈亲临，实不可多得也。”说罢抬头凝望，不由大声惊叹：“快看那不是土地爷吗？你看那土地爷的头颅卡在石缝之中，呲牙咧嘴，终年经受风吹雨打，暴晒和风霜之苦，倒也十分委屈。”随从应道：“司马仁心善慈，可怜起土地爷来了。”白居易听了，叹口气道：“被卡在石缝中的土地爷确实可怜，世上无意为之却种恶果的事太多了，试想无意偷窥娇躯如此半遮半掩酥胸微露的女仙子，他能不呆不傻眼了吗？能在石门将闭之时急缩头颅而去吗？他这是无意为之而成千古恨，难怪他要经受沐雪淋雨，风吹日晒之苦了。你看土地爷眼神欲说还休，像是在倾诉着不平，倾诉着委屈和不幸。”

　　“那么仙娥呢，美丽的仙娥呢？”随从问道，白居易想了想，望着仙娥峰上悠悠的白云，低头又审视着脚下 碧波荡漾的仙娥湖，心事重重地说道：“仙娥也是无意啊，她无意之间屈指一指，将土地爷夹在了山门之间，而她自己也以一时无意竟然就地化作山峰，永远兀立在仙娥湖畔,就像无意中得罪权贵。”随从听了一阵惋惜，白居易却顿足四处观望，但见仙娥峰青崖如壁削般的屏风，峰下河道中央有白云环绕峰腰，峰上参差不齐的松柏，有巨石数块，仿佛似铺上白绸的床第，难道这就是仙娥睡过或者坐过的石床吗？白居易遐想着。

　　他在想，如果没有这青崖如削碧玉也似的仙娥峰，如果没有洁白无暇的石床，没有这苍松环绕，翠柏横峰，白云悠悠,没有这玉质清冽的溪水,没有这落英缤纷的溪岸桃花，怎么能够留住秦末的四位博士在商山隐居呢?

　　噢!原来四皓先生于此隐居大有难以名状的妙处啊！他在自问着：“自己为何还在如此仕途疲奔，为何还不早日归隐此山中呢？”

　　“司马，司马，你怎么也被这里奇妙的佳境吸引而不动身了？”随从见白居易流连忘行，轻轻督促。

　　白居易轻轻捋了捋自己尚黑的胡须深情地说道：“我真的没有料到秦岭深处的商洛山中居然有如此美妙无比的佳境，真想渴望寒玉泉，香闻紫芝草，过着四皓一样蓝天白云，悠然自得的隐居生活。只恐怕我没有这样的福分，恐怕我这一生是随波逐流于世，其结果只能是在尘世之中与芸芸众生一样忙碌奔波到老了。”说罢一股惆怅之情涌上心头。

　　“白司马，我听人说司马诗思奔涌，你看这奇峰削壁，这溪水桃花，这白石床，紫芝草，难道不足以激发司马的诗情吗？”

　　“是呀，你这一说，倒还真激发了我的诗兴，如今我就信手拈来《仙娥峰下作》一首，你给本司马记住了：

     我为东南行，始登商山道。

     商山无数峰，最爱仙娥好。

     参差树若插，匼匝云如抱。

     渴望寒玉泉，香闻紫芝草。

     青崖屏削碧，白石床铺缟。

     向无如此物，安足留四皓。

     感彼私自问，归山何不早。

     可能尘土中，还随众人老。

　　吟罢，击节而歌，随从亦歌之舞之，主仆二人一时竟然忘形，两人相视而笑：“可能尘世中，还随众人老。只是商山无数峰，最爱还是仙娥峰啊！”

　　二人一阵狂放地大笑，深情地观望着仙娥峰的秀姿，然后又疾疾沿江而下，来到州城，交接过关防文书，在驿馆歇息三天之后又向东行。

　　一路行走，一路观望，他们看到沿丹江两岸，沃野田畴，人叫牛欢，丹江之上不时有小船行驶，到处一派繁忙景象，白居易心中暗想，这商州真个是世外桃源啊，这里没有京城官场的尔虞我诈，没有官场的互相倾轧，同僚的冷嘲热讽，不过他的心情却并没有因为这些美景而好转多少，随着时间的推移，官场失意壮志难酬的心绪悄然滋生。

　　这天，他们来到四皓庙前，虽然他对四皓先生的生平作为早已耳熟能详，在四皓庙内，他拜谒这四位圣贤，他对四皓功成身退，隐居林泉的高风亮节敬慕不已，但对自己虽然拥有文思的华美和辩才的敏慧不得重用而深感不平。望着慈祥端庄的四皓像，他思索良久，四皓先生避秦乱入隐商山，为安刘而又去京城，功成却如白云那样任意舒展或收敛，他们是何等的自如自在啊，如今自己遭受谗言被贬江州，此一去，路途艰险，何时能把京城还？

　　“四皓老先生。”白居易轻声呼唤。四位白发老人端坐庙堂，睨视下界，默然不语。

　　“四皓老先生啊！你们如此大义，如此凛然，如此居功不傲，功成身退，难得啊，常人是怎么也做不到啊。”白居易感慨万千，诗情勃然而发，忙命随从取来笔墨纸砚，挥笔写下《题四皓庙》：

     卧避秦乱起安刘，

     舒卷如云得自由。

     若有精灵应笑我，

     不成一事谪江州。

　　写罢，白居易大声说道：“四位老先生，你们如果在天有灵，莫要笑话我啊，你看我如今一事无成遭贬江州了，回来时我再拜望四老吧。”他让随从收拾好行李，收藏好诗句，毅然离庙。一路东行，到江州赴任。

　　这一去，他竟然在江州司马任上就是三年。在这三年里，白居易一边任职，一边体察下层民情，写下脍炙人口的《琵琶行》。在琵琶女的命运激起的情感波涛中，他袒露自我，同病相怜而互相倾诉，以致热泪直流，湿透青衫。他在苦闷中等待……又在四川中州刺史任上等了两年。

　　终于，他等来了，等到了。穆宗即位不久白居易被召入朝，他怀着喜悦的心情踏上了他曾经为之激动，为之倾倒的商於古道。

　　这次，他是由东而西行的。正应了商於古道西行即升官的古话。

　　这天他来到棣花驿，今日的棣花果然比五年前大有不同，临街的民居增加不少，格子窗明几净，竟然还出了一个小武馆，看来商洛山人崇文尚武的习俗是越来越浓厚了。驿卒已做好用餐准备，除了热气腾腾的商芝肉，还有热气腾腾的龙驹酒，驿卒告诉他，龙驹酒是龙驹寨人用上等山茱萸酿造的酒，淳厚，清香，壮筋补阳，白居易听了笑问：“果然如此吗？”驿卒笑答：“只有一试才知道功效，大人此去京都不正需要强筋壮骨，意气奋发吗？”白居易见驿卒略知文采，心想商洛的文化底蕴不可小视，高兴地端起酒来呷上一口慢慢品味，果然凛冽清爽，香气四溢，引人入胜，接着连喝三杯，连呼好酒好酒。当晚宿于棣花驿。

　　正要休息，只见二驿卒敲门进来，说是有事相告。白居易忙让进来叙话。驿卒告诉他，其好友杨虞卿当年曾留宿于此，第二天起来告诉大家说昨晚上梦见了亲如兄弟的好友白居易，并说白居易的文采十分了得，与元稹齐名，人称唐“元白”二诗人，白居易听了感慨万千，忙称与杨虞卿是好友不假，但说是什么大诗人实不敢当，并说杨虞卿说梦见了兄弟，恐怕是因为这里名叫棣花吧。驿卒忙问：“梦与地名有何因果？”白居易笑言：“棣即棣棠，又名郁李，《诗经·小雅》中《棣棠篇》说的是周公欢宴兄弟，欢唱倡导兄弟邻居和睦友爱之歌。这棣花就是棣棠之花呀。”驿卒听了大悟：“还是你读的书多，一套一套的。”白居易见驿卒聪明伶俐，起身说道，难为你告诉我如此令人欣喜的梦事，我这就与杨朋友和诗一首：

    《棣花驿见杨八题梦兄弟诗》

     遥闻旅宿梦兄弟，

     应为邮亭命棣花。

     名作棣花来早晚，

     白题诗后属杨家。

　　驿卒见状高兴万分，忙将此诗仔细收藏，来日令人装裱于驿站正厅。

　　果然，据说从此之后棣花与杨姓之人结下了不解之缘，那是后话不提。

　　由于赴京日程颇紧，白居易这次急急赶路，这天他来到了商州城里十里许名叫周家尖角原的地方，这里有一汪泉，常年涌流以供人饮，且这里人多长寿，所以名曰寿泉。当年他从此路过时他的好朋友杨弘贞曾赋诗相赠，并叮咛一定要多加保重，争取早日回朝廷任职，如今六年已经过去了，看着汩汩涌流的寿泉水，泉水倒映，两鬓早生华发，可谓清泉仍在流，只是朱颜改。寿泉之水饮之长寿，喝了寿泉水即为长寿人，可是本人已第二次饮寿泉水了，我的朋友你在哪里呢？但愿我们都长寿吧。望着寿泉流过的山店，店墙依然，店壁依然，一时兴起，挥笔题诗店壁：

   《重过寿泉忆与杨九别时因题店壁》

     商州南十里，有水名寿泉。

     涌出石崖下，流经山店前。

     忆昔相送日，我去君言还。

     寒波与老泪，此地共潺湲。

     一去历万里，再来经六年。

     形容已变改，处所犹依然。

     他日君过此，殷勤吟此篇。

　　写毕，掷笔桌上，两目流泪：“世事之艰啊，世事之难，想我白居易如今第二次途经商於古道，物是人非，我多么想与朋友共饮寿泉水，永远不白头啊。但愿寿泉水长流此地人长寿。走，我还要继续沿着商山路赴京而去啊。”白居易突然有些癫狂，一改往日斯文，随从和店家见他情绪激动不已，劝他稍事休息再赴京赶路。他却不听众人之言，催促随从又踏上西去路程。

　　“你们快看，这不是旧日商山路吗，如今比前几年宽敞了不少，这马车，驴车，牛车还真不少呢。”白居易感慨地望着驿道旁急急忙忙赶路的人。由于商於古道是京畿长安连接东南的门户，与五六年前他路过此地大有不同，沿途的驿站的招牌焕然一新，大的驿站已经有了专用马匹，时不时见有驿差催马而行的影踪。蜿蜒的山路，不时传来得得马蹄之声。一首《商山路有感》油然而生，白居易大声吟道：

     万里路长在，六年身始归。

     所经多旧馆，大半主人非。

　　虽然已是“大半主人非”，但他仍念念不忘曾经“七年三往复”的商洛山水。因为风景秀丽的商洛山水已经融入了诗人的血脉。直到831年他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洛阳，仍然时时念怀商洛的青山绿水。朋友将他比作隐居商山的四皓中的夏黄公，他随之写了一首《答崔十八》：

          劳将白叟比黄公，今古由来事不同。

          我有商山君未见，清泉白石在胸中。

　　是啊，永远留在唐代伟大诗人白居易胸中的商山，是什么样呢？

　　只有来到商洛山，才会领略这些清泉白石，才会永远留在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