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已婚女人-10

第五章-已婚女人-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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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即使在婚前或者在结婚初期已经存在肉体的爱,它也很少持续漫长的岁月。当然,由于相爱的一对情侣的欲望包容了他们的特殊性,所以忠诚对于性爱是必不可少的;他们不让这种特殊性受到外来的体验的质疑,他们希望彼此是不可替代的;但这种忠诚只有是自发的才有意义;肉欲的魔力很快就自发地消失了。不可思议的是,它对每个情人即时地以肉体的在场提供一个存在,这个存在的生存是一个不确定的超越性,占有这个人也许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可以一种特殊的、令人心碎的方式触及这个人。但是由于在个体之间存在敌意、厌恶、冷漠,他们不再希望互相接触,肉欲的魅力就消失了;它几乎也肯定在尊重和友谊中消亡;因为在他们的超越性的运动本身中通过世界和他们的共同事业汇合的两个人,不再需要在肉体上结合;甚至由于这种结合失去了它的意义,他们对此会有反感。蒙田所说的乱伦这个词,含义深刻。肉欲是对他者的一个行动,这是它的本质;但在一对夫妇中,彼此变成同一个人;他们之间任何交换不再可能,任何赠与和任何征服也不再可能。因此,如果他们仍然是情侣,往往要感到羞耻,他们感到,性行为不再是主体间性的体验,在这种体验中,每个人都超越自己,是一种共同的手淫。他们彼此认做满足自身需要所必需的工具,这是夫妇之间的礼貌掩盖了的一个事实,而这种礼貌一被拒绝,就会明白无误地凸显出来,比如在拉加什医生的著作《嫉妒的性质和形式》中提出的观察结果就是这样;女人把阴茎看做某种属于她的快感的储备,她表现得非常吝啬,就像对待藏在壁橱里的罐头,如果男人把这些罐头给了女邻居,对她来说什么也不再剩下;她仔细检查他的内裤,看看他是否浪费了宝贵的精液。茹昂多【注】在《丈夫纪事》中指出这种“合法妻子每天进行的检查,她窥伺你的衬衫和你的睡眠,想抓住丑行的痕迹”。男人则无须征求她的意见,便可在她身上满足自己的欲望。


这种对需要的粗暴满足,并不足以满足人的性欲。因此,在这种被视为最合法的拥抱中,往往有一种恶习的余味。女人时常求助于肉欲的幻想。施特克尔举出一个二十五岁女人的例子,“她同丈夫做爱时,设想一个强壮的、年纪更大的男人不征求她的同意,让她无法抵抗,便占有她,她便感受到轻微性欲高潮”。她设想别人强奸她,打她,她的丈夫不是他本人,而是另一个人。他也抱有同样的幻想:他在妻子身上拥有在杂耍歌舞剧场见过的一个舞女的大腿,他欣赏过的照片上的半裸体美女的乳房,一个回忆,一个形象;或者他想象自己的妻子被人渴望、占有、强奸,这是一种恢复他性的方法。施特克尔说:“婚姻创造出滑稽的换位、倒错、讲究的演员、在两个性伙伴之间演出的喜剧,这喜剧要消除表面与现实之间的一切界限。”在最坏的情况下,会爆发出固定的恶习。丈夫变成窥淫癖者,他需要看他的妻子或者知道妻子跟一个情人睡觉,才重新找到她的一点魅力;或者他像虐待狂那样,竭力让她萌生出拒绝,使她的意识和自由最终向他显示出来,表明他占有的确实是一个人。反过来,在妻子身上出现受虐狂行为,她力图让男人变成主人、暴君,其实他不是;我认识一位太太,她在修道院长大,非常虔诚,白天专横跋扈,晚上热烈地恳求丈夫鞭打她,他满怀恐惧地照做。甚至恶习在婚姻中也具有安排好的、冷漠的、严肃的面目,使婚姻变成最愁惨的权宜之计。

事实是,肉体的爱既不会被看做绝对目的,也不会被看做简单手段;它不会为生存辩护,但是,它不能接受任何外来的辩护。就是说,它应该在整个人生中扮演插曲和自主的角色。就是说,它首先应当是自由的。

因此,资产阶级的乐观主义向新嫁娘应允的不是爱情,人们在她眼前炫耀的理想,是幸福的理想,也就是在内在性和重复之中安然的平衡的理想。在某些太平盛世,这曾是整个资产阶级、特别是地主的理想;他们的目标不是征服未来和世界,而是和平地保持过去,statu quo【注】。一种没有雄心也没有激情的金光闪闪的平庸,漫无目的、无限地周而复始的日子,缓缓地滑向死亡、不寻思原因的生活,这就是诸如《幸福的十四行诗》的作者所宣扬的;这种小部分来源于伊壁鸠鲁【注】和芝诺【注】的伪学问如今已失去信誉,原封不动地保存和重复世界,看来既不可取,也不可能。男性的天赋是行动;他需要生产、战斗、创造、进步、向整个宇宙和未来无限超越;但传统婚姻并不激励女人同男人一起超越;它把她禁锢在内在性中。因此她不能提出其他目标,只能建立平衡的生活,在这种生活中,延续过去的现在摆脱了明天的威胁,就是说,正是要建立幸福。如果没有爱情,她会对丈夫感到一种被称为夫妇之爱的温柔和敬重的感情;她要将世界封闭在她要负责管理的家庭四壁之内;她要通过未来延续人这一物种。然而,任何生存者都决不会放弃他的超越性,哪怕他执著地要否认它。从前的资产者认为,在保存既定秩序,通过自身的繁荣表明其德行的同时,他在为天主、他的国家、制度、文明效劳,生活幸福就是履行男人的职能。对女人来说,也必须让家庭和谐的生活向目的超越,在女人的个体性和世界之间充当代言人的是男人,是他要赋予她的偶然的人为性以人的价值。在妻子身边汲取做事、行动、斗争的力量的同时,是他为她作辩护,她只有将自己的生存交到他手中,他才能赋予这生存以意义。这意味着她那方面要谦卑地放弃权利;但她得到补偿,因为她受到男性力量的引导和保护,会摆脱原先的无依无靠;她会变成必然。如同蜂巢中的蜂后,内心平静地在她的领域里休憩,但女人被男人这一中介带往无垠的宇宙和时间,作为妻子、母亲、主妇,她在婚姻中同时感到生活的力量和她的生命意义。我们需要看看这个理想怎样转为现实。



幸福的理想一向以物质的形式体现在住宅上,不管是茅屋还是城堡;住宅体现了持久和分离。家正是在墙内构成一个孤立的单位,它通过一代代人的过渡,确定自己的身份;以家具和祖先肖像的形式保存下来的往昔,预示着没有危险的未来;在园子里,四季在食用的蔬菜上写下了它们稳定的周而复始;每一年,以同样的鲜花装饰的同样的春天,准备迎接不变的夏天以及与年年相同的果实一起到来的秋天返回,无论时间还是空间都不会向无限逸去,它们规规矩矩地绕着圈子。在一切基于土地所有制的文明中,有大量文学作品歌唱家的诗意和价值;在亨利·波尔多【注】恰好名为《家》的小说中,家概括了资产阶级的一切价值:对往昔的忠诚、耐心、节俭、有预见、对家庭和故土的爱,等等;家的颂扬者往往是女人,因为保证家人的幸福是她们的任务;她们的作用就像domina【注】在中庭坐镇的时代,就是“家庭主妇”。今日,家庭失去了古朴的光辉;对大多数男人来说,它只是一个住地,不再充满对已故先辈的回忆,也不再容纳未来的世纪。但女人仍然竭力给她的“内部”以真正的家所具有的意义和价值。在《罐头厂街》中,斯坦贝克描绘了一个流浪女,她执著地用地毯和窗帘去装饰废弃的旧锅炉,她和丈夫住在里面,他徒劳地反对说,没有窗户,窗帘也就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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