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已婚女人-11

第五章-已婚女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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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关心特别是属于女人的。一个正常的男人把他周围的东西看做工具;他根据其用途来安排它们;“井井有条”—女人常常只看到乱七八糟—就是香烟、文件、工具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特别是,能通过一种材料再创造世界的艺术家—雕塑家和画家—对他们生活的范围完全不操心。里尔克【注】在谈到罗丹【注】时写道:



我第一次到罗丹那里,我明白,他的家只是可怜巴巴的必需品,他是无所谓的:一个御寒的地方,一个用来睡觉的屋檐下。他对它毫不在意,它对他的孤独和静思绝没有一点压抑。他是在自己身上找到一个家:荫凉、藏身处和宁静。它变成他的天空、森林和大河,什么也阻挡不住它的奔流。

但是,要在自己身上找到一个家,首先必须在作品和行动中实现自我。男人不大关注自己的内心,因为他接触整个宇宙,而且因为他可以在计划中自我确认。相反,女人禁闭在夫妇共同体中,对她来说,是要把这所监狱改变成一个王国。她对家的态度受到一般来说确定她的处境的同一辩证法的制约:她通过变成猎物来获取,她通过退让解放自己;她放弃了世界的同时,却想征服一个世界。

她在身后关上家门不是没有遗憾的;少女时,她把整片大地当做故乡;森林属于她。如今,她禁闭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大自然缩小到一只天竺葵花盆的范围;墙壁堵住了视野。伍尔夫的一个女主人公【注】喃喃地说:


我不再通过荒原上的野草或欧石南的生长状况,而是通过玻璃上凝结的水汽或霜来辨别冬天和夏天。我从前在山毛榉树林里漫步,一面欣赏松鸦羽毛落下时呈现的蓝色,我会在路上遇到流浪汉和牧人……现在我手里拿着一根羽毛掸子,在房间里踱步。

但她即将致力于否认这种局限。她付出多少有点高昂的代价,将大地的动植物、有异国情调的地方、以往的时代都关闭在墙内;她把丈夫也关进去,对她来说,他概括了人类全体,她还把孩子关进去,孩子以便携形式给她整个未来。家变成了世界的中心,甚至是它唯一的真实;正如巴什拉正确地指出的,这是“一种反宇宙或者一个反对的宇宙”;它作为藏身处、隐居地、岩洞、肚子,为防御外界的危险而提供躲藏的地方,正是这种模糊的外在性变得不真实。尤其在晚上,当上好门板时,女人感到自己成了女王;正午普照的阳光使她难受;夜晚,她不再被剥夺了,因为她取消了她不占有的东西;她看到属于她的灯光和仅仅照亮住所的灯光在灯罩下闪烁,其他东西都不存在。伍尔夫的一段文字给我们指出了聚集在家中的实在,而外界的空间消失了。

现在黑夜被玻璃窗隔在一边,玻璃窗不但不给出外界准确的视野,反而以古怪的方式使它变形,以致秩序、固定的东西、坚实的土地好似进驻到室内;相反,在外面,只有一种反射,在其中变得流动的事物颤抖和消失了。

多亏她周围的天鹅绒、丝绸、瓷器,女人可以部分满足这种攫取的肉欲,那是她的性生活通常不能满足的;她也会在这个背景中找到她个性的表现;是她选择、制造、“好不容易觅到”家具和小摆设,按照一种审美观点摆放它们,对对称的操心一般在这种审美中占据重要位置;它们向社会表明她的生活水平,也反映了她特殊的形象。因此,她的家对她来说是她的世俗命运,是她的社会价值和最真实自我的表现。因为她无所事事,她便贪婪地在自己拥有的东西中寻找自我。

正是通过家务劳动,女人成功占有了自己的“巢”;因此,即便她“要人帮忙”,她仍坚持要亲自动手干活;至少,她监督、控制、批评,致力于将仆人们得到的结果据为己有。她从管理家庭中获得社会的辩护;她的任务也在于注意食物的供给、料理衣物,操心总体上如何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因此,她也作为主动性自我实现。不过,下文可以看到,这种主动性没有让她摆脱内在性,也不允许她确定自己的特殊性。

人们高度赞扬家务劳动的诗意。确实,它们让女人和物质打交道,她和物品实现了一种亲密关系,这种亲密关系是存在的揭示,因而也丰富了存在。在《追寻玛丽》中,玛德莱娜·布尔杜克斯描绘了女主人公将清洁剂倒在炉子上得到的快乐,她感到指端的自由和擦亮的生铁照出她闪光形象的魅力。

当她从地窖上来,她喜欢桶装满的重量,到达每一个楼梯平台,就越发显得沉重。她向来喜欢普通物质,它们有一种特别的气味、粗糙或者轮廓。由此她知道怎样使用它们。玛丽的双手毫不犹豫,毫不退缩,伸进熄灭的炉内或者肥皂水里,去掉铁锈,给铁上油,给地板上蜡,只消来回一下就将盖满桌子的壳扫掉。这是一种完美的默契,一种在手掌和她接触的物品之间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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