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已婚女人-18

第五章-已婚女人-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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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少女身上,往往从这种苦恼开始,产生长久的忧伤和各种精神病。尤其是,她在不同的精神衰弱症的症状中,感到她的空泛自由的诱惑;例如,她展开关于妓女的幻想,我们已经在少女身上见到过了。皮埃尔·雅内【注】举出一个新嫁娘的病例,她不能忍受独自待在她的公寓里,因为她感到很想站在窗前,向行人送秋波。有些人面对一个“不再像真的”世界,一个只充满幽灵和彩纸板背景的世界,患了意志缺失症。有的人竭力否认她们的成年人状态,执著地一生都否认它。雅内以字母Qi指代的另一个病人就是这样的。



Qi,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受到这样的想法困扰:她是一个十到十二岁的小女孩;尤其当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她让自己跳呀、笑呀、舞呀,她弄乱自己的头发,让头发飘拂在肩上,至少剪短一部分头发。她想让自己完全沉浸在做一个孩子的梦想中:“不幸的是,她不能在大家面前玩捉迷藏和开玩笑……我希望别人感到我可爱,我担心自己是个丑八怪,我希望别人爱我,对我说话,爱抚我,所有时间都对我说,像爱小孩子那样爱我……人们爱一个孩子使诡计,使小心眼,娇柔,反过来,人们要求孩子什么呢?爱你,如此而已。这是好的,但我不能对丈夫说出这个,他不会理解我。啊,我多么想当一个小姑娘,有一个父亲或母亲,把我放在膝上抚摸我的头发……但不,我是一个太太、家庭主妇;必须主持家务,态度严肃,独自考虑问题,噢,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对男人来说,结婚往往也是一个危机,证明是许多男性精神病患者是在订婚时或者在夫妇生活的初期发病的。年轻男子不像他的姐妹那样眷恋家庭,他属于某个团体:高等专科学校、大学、学徒车间、团队、帮派,这一切保护他不至于落到无依无靠;他离开家庭,开始过真正的成年人生活;他害怕将来孤独,他结婚常常是为了避免孤独。可是,他受到被集体维护的、将夫妻看做“夫妇集合体”的幻象愚弄。除非在爱情之火的短暂燃烧中,否则两个个体不会构成这样一个世界,保护他们每一个去对抗世界,这是两人在婚后第二天所感受到的。不久就变得不拘礼节的、受奴役的女人,不向丈夫掩盖她的自由;她是一个负担,而不是一个托词;她没有把他从责任的重负中解脱出来,而是相反,加重这些责任。性别的不同往往带来年龄、教育、地位的差异,做不到任何真正的和谐,夫妻虽是一家人,却如同陌路人。以前,他们之间往往有真正的鸿沟:少女生长在无知和无邪的状态中,没有任何“过去”,而她的未婚夫“生活”过,是他启迪她认识生存的现实。有些男性对这种微妙的角色受宠若惊,更明智的男人则不安地衡量把他们与未来妻子隔开的距离。伊迪丝·华顿【注】在她的小说《纯真年代》中,描绘了一个一八七〇年的年轻美国男子,面对他要接受的女人所产生的疑虑:


他怀着一种敬畏,注视着这个即将把自己的心灵交给他的少女纯洁的额角、严肃的眼睛、天真快乐的嘴巴。出自他归属并且相信的社会制度的这个可怕的产物—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女希望得到一切—如今在他看来像一个陌路人……既然作为一个风流的男人,向未婚妻、向没有经验的少女隐瞒他的过去是他的责任,因为她根本没有过去,他们两人确实能互相了解什么呢?……少女作为这套精心设计的骗局的中心,由于她的坦率和大胆本身,成为更加难解的一个谜。这个可怜的宝贝,她是直率的,因为她没有什么要隐瞒;她信任人,因为她没有设想自己要保护自己;她没有别的准备,不得不在一夜之间投入到所谓的“生活现实”中……他上百次在这个简单的心灵中转圈,返回时感到泄气,因为他想到由母亲们、婶婶们、祖母们,直至遥远的清教徒祖先的阴谋非常巧妙地制造出来的假纯洁,只是为了满足他的个人趣味,让他能够对她行使领主权利,把她像雪人一样压碎而存在。

今天,隔阂不那么深了,因为少女是一个不那么虚假的存在;她受到更好的教育,更好地武装起来,以迎接生活。但经常她比丈夫年轻得多。人们对这一点的重要性指出得不够;人们往往将成熟程度不同的后果看做性别的差异;在许多情况下,女人是一个孩子,并非因为她是女人,而是因为她确实很年轻。她的丈夫和他的朋友们的严肃压抑着她。索菲娅·托尔斯泰在婚礼之后一年左右写道:

他老了,注意力太集中了,而我呢,如今我感到自己这样年轻,我那么想做出疯狂的事!我不但不想睡觉,反而想单足旋转跳舞,但是同谁呢?

暮气沉沉的气氛笼罩着我,我周围的人都是年老的。我竭力压抑每一个青春的冲动,在这个理智的环境中,冲动显得不合时宜。

丈夫那方面,则在妻子身上看到一个“婴儿”;对他而言,她不是他期待的妻子,他让她感到这一点;她为此受到侮辱。无疑,她离开娘家时,希望找到一个向导,但她也想被看做一个“大人”;她希望仍然是一个孩子,她想变成一个女人;更年长的丈夫对待她的方式永远不能完全满足她。

即使年龄差距很小,一般说来少女和年轻男人仍然会以不同的方式受教育;她来自一个女性世界,被灌输以女性智慧,即尊重女性价值,而他被灌输以男性伦理的准则。他们常常很难互相理解,冲突很快就产生。

由于通常婚姻将妻子从属于丈夫,夫妇关系的问题就极其尖锐地特别对她提了出来。婚姻的悖论就在于同时有性爱职能和社会职能,这种双重性反映在丈夫对年轻女人而言具有的形象里。他是一个拥有男性威信、要代替父亲的半神:成为保护者、供给者、监护者、向导;妻子的生活应该在他的阴影中绽放;他是价值的持有者、真理的担保者、夫妻伦理的维护者。但他也是一个男性,必须同他一起承担经常是可耻的、古怪的、丑恶的或者令人震惊的,无论如何是偶然的体验;他促使妻子同他沉溺于兽性中,而同时他以坚定的步子把她导向理想。

一天晚上,在巴黎,他们回来的途中在那里停留,演出令贝尔纳不快,他公然离开了歌舞杂耍厅:“说什么外国人要看这个!真是恬不知耻,别人要在这上头指责我们……”苔蕾丝赞赏的是,这个害臊的男人再过不到一个小时,要同样让她忍受黑暗中创造的无尽的新花样。【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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