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已婚女人-14

第五章-已婚女人-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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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饭餐是比打扫更加积极、往往更加快乐的工作。它首先意味着去市场的时刻到来了,这对许多家庭主妇来说是一天中最重要的时刻。家庭的孤独压在女人身上,如果日常任务不能使她全神贯注的话。在南方城市里,当她能够一边坐在家门口缝补、洗东西、拣菜,一边闲聊时,她是幸福的;到河边去打水,对半幽居的穆斯林女人来说,是很大的冒险,我见过在卡比利亚【注】的一个小村庄里,妇女抢着到蓄水池去打水,这是一个官员让人在广场上建造的;每天早上,她们一起下到山脚下的河边,这是她们唯一的消遣。妇女们去采购,在排队时、在店铺里、在街角交谈,肯定她们“主妇的价值”,每个人都从中汲取自己的重要意义;她们感到自己是一个共同体的成员,这个共同体—暂时—对抗男人的群体,就像本质与非本质的对立。尤其购买是一件乐事,是一个发现,近乎一个创造。纪德在他的《日记》中指出,不懂得赌博的穆斯林用发现隐藏的财富来代替赌博;这是商业文明的诗意和冒险。家庭主妇不知道赌博的无根据,但一棵包得很紧的卷心菜,一块精制的卡门贝【注】干酪,是商人狡猾地隐藏起来而她必须偷到的财宝;在买卖者之间,建立的是斗争和玩弄诡计的关系,对买东西的主妇来说,赌注下在以最少的钱获得最好的商品上;极其重视最大限度的节俭,不能仅仅由操心难以做到的收支平衡来解释,而是必须赢得这一局。当家庭主妇怀疑地审察货摊时,她是女王;世界带着它的财富和陷阱摆在她的脚下,让她获取一个战利品。当她把购物袋掏空,倒在桌上时,她品尝着短暂的胜利。她把罐头、不易腐烂的食品放进壁橱,这能保证她对付未来;她满足地欣赏除去包装的蔬菜和肉,马上要施展能耐做菜。



煤气和电扼杀了火的魔力,但在乡下,许多女人还在体验从死气沉沉的木头中燃起烈焰的乐趣。火生起来以后,女人变成女巫。只消一个动作—当她打匀鸡蛋,揉好面团时—或者通过火的魔力,她使物质蜕变,原料变成食品。柯莱特也描绘过这些炼金术的魔力:

一切都是神秘、魔力、巫术,在火上放上炖锅、金属水壶、大锅和里面的东西,这一刻以及在充满柔和的不安、快乐的希望,你把冒热气的菜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刻之间所完成的一切……

特别是,她得意地描绘在热灰的奥秘中进行的变形。

炭灰有滋有味地煮熟放进去的东西。放进热灰中的苹果和梨取出来时变皱了,变黑了,但皮下是软的,就像鼹鼠的肚子,这样“皱巴巴的”苹果放在厨房的炉子上,它包裹在原来的皮下,充满美味,但远远没有变成果酱,只渗出—如果你知道怎样做的话—一点蜜汁……一口三只脚的大锅高高架起来,装着筛过的灰,里面决然看不到火。大锅装满排列整齐但互相之间留有空隙的土豆,支在黑色的脚架上,直接对着炭火,给我们生产出雪白、滚烫、有鳞片的小块茎。

女性作家特别赞美果酱的诗意,在铜盆里将固体的糖和柔软的果肉混在一起,是一项了不起的事;形成的东西起着泡沫,黏糊糊的,滚烫的,有点危险,家庭主妇驯服和骄傲地倾倒到罐子里的是沸腾的熔岩。当她给罐子套上羊皮纸,写上她取得胜利的日期时,她战胜的也是时间本身,她在糖的陷阱里获得时间,她在广口瓶中放进了生命。厨房进一步推进和显示物质的内涵。她把它们翻新,重新制作。在揉面团的活儿中,她感受到自己的能力。巴什拉说:“手同目光一样,具有梦想和诗意。”【注】他还谈到这种“饱满的灵活,这种充满双手的灵活,而且无尽地将物质反映在手上,又从手上反映到物质中”。厨娘的手在揉面团时是一只“幸福的手”,烘烤使面团具有新价值。“因此,烘烤是一个重大的物质变化,一个从苍白到金黄,从面团到面包皮的变化。”【注】女人在做好点心、千层酥中能够找到特殊的满足,因为并非谁都做得好,必须有天赋。米什莱写道:“没有什么比做面食的技巧更复杂的了。没有什么做起来更难,学起来更难的了。必须是天生的。一切都要有母亲那样的天赋。”



在这方面,人们明白,小姑娘热情地喜欢模仿女性长辈,她用白垩和草做代用品来玩;当她用真正的小炉子当玩具,或者她的母亲允许她待在厨房里,允许她在手掌里揉点心面团,或者允许她切热焦糖,她就欣喜若狂。但是,就像做家务那样,重复很快就会耗尽乐趣。在主要以玉米饼充饥的印第安人那里,女人去揉、烧熟、再加热、重新揉出每家都相同、每个世纪都相同的饼,她们几乎对炉子的魔力无动于衷了。不能每天把去市场变成觅宝,也不能一直迷醉于水龙头的闪光。那些抒情地赞美这种胜利的主要是男女作家,他们没有做过家务,或者很少做家务。这种活儿每天都干,会变得单调和机械;它充满了等待:必须等水开,必须烤得火候正好,必须等衣服烤干;即使把不同的活儿安排好,也要长时间空等和处于被动;在大部分时间里,活儿是在无聊中完成的;在眼前的生活和明天的生活之间,它们只是一个非本质的中介。如果做这些事的人本身是生产者、创造者,它们就像有机功能一样融入他的生存之中;因此,每天的徭役如果是男人做的,就似乎远远没有那么愁闷;对他们来说,它们只是一个消极的、偶然的、他们很快就脱身的时刻。使女人兼女仆的命运令人厌恶的是,劳动分工使她注定要整个儿成为一般和非本质的人;居住和食物对生命是必需的,但并不给它以意义,家庭主妇的直接目的仅仅是手段,而不是真正的结果,在其中只反映无特色的计划。人们明白,为了在工作中注入勇气,她力图加入自己的特殊性,使获得的结果具有绝对的价值;她有自己的仪式、自己的迷信,她坚持自己布置餐具、安排沙龙、织补、做菜的方法;她说服自己,没有人能够烤得这样好,或者擦得这样亮;如果丈夫或女儿想帮助她,或者想替她做事,她便从他们手里夺过针、扫帚。“你缝不了纽扣。”多萝西·帕克带着可怜和讽刺的语气描绘了一个少妇的不安,她深信该给家的装饰以个人的调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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