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史22 | 晏绍祥：野心与征服—马其顿统一希腊

各位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大家好，我是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晏绍祥，今天我要跟大家聊一下我们希腊史系列的第二十二讲《野心与征服——马其顿统一希腊》。

这里稍微解释一下，马其顿统一希腊，潜在的前提是把希腊当成一个国家来看待，但实际上希腊从来不是一个国家，在古代的时候就是一个地理和文化的概念。

这里说的马其顿统一希腊，严格上应该叫马其顿征服巴尔干希腊。因为，如果我们讲古代希腊的话，还包括西边的意大利南部西西里、黑海沿岸的地区很多希腊人的城市，还有小亚细亚。

这些地方，在我们今天讲的这一讲里，马其顿并没有能够完全实现对它们的这种征服。

我们要先介绍一下有关马其顿的情况，之后我们会重点说一下腓力，就是马其顿的国王，有的叫腓力二世。他通过汲取希腊全面发展的那些成果，终于把整个希腊都给征服了。

当然他征服之后，还有别的打算，只不过别的打算还没来得及实现，他就去世了。最后我们会大概说一下，马其顿征服希腊本身意义在哪个地方。

首先是要介绍一下马其顿的情况。如果我们从马其顿征服希腊的角度来看的话，马其顿本身是有先驱者的。马其顿和一般的希腊城邦是不太一样的，它是一个王国，不是一个城邦。

在那个地方王是享有特权地位的，而马其顿人甚至都没有能够形成一个很有力的团结纽带，拿我们今天的话说，族群的认同还没有完全建立。

所以他们自己内部可以为了这样那样的原因，你打我我打你，上马其顿打下马其顿，下马其顿打上马其顿，国王今天打了这个部落，明天又打另外一个部落，还没有完全能够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家。

但在之前实际上有一些事例，也有曾经大家以为将来能发展起来，但是最后都没有成功。马其顿这个我们要介绍一下它的情况，首先我们再说一下它和希腊城邦的不同的地方。

我们讲希腊城邦的时候，不断强调的一个问题，希腊城邦本质上来讲是小国寡民，国家不大，人也不多。我们在前面曾经多次谈到过这个问题，比如雅典算是大的，那也就2600多个平方千米，而斯巴达在希腊本土算是最大的，包括它征服的美塞尼亚在内，也就是8000多个平方千米。

其他的那些国家基本上都比这两个要小，有的甚至是更小，小到什么程度，我这里举一个例子，可能大家都觉得比较好玩，觉得这样的地方也能算一个国家？

就是公元前479年，希腊人出兵抵抗波斯，每个国家都派出了自己的重装步兵、军队。雅典当时出兵是8000人，斯巴达讲普拉提亚战役的时候，出兵是1万人，当然斯巴达的公民是5000人，都还算是正常比较多的。其他的像科林斯、麦加拉也都有3000人左右。

但是有一个国家叫迈锡尼，我们曾经讲迈锡尼文明的时候提到这个地方，当然古典时代的迈锡尼是彻底衰落了，成了阿尔戈斯的一个小兄弟，它那一年出动了多少军队呢？

我的印象是180人，180人也是一个城邦，在希腊的意义上来讲也是一个国家。我们今天随便一个大学，人数都比这个国家要多得多，中学也有大几百人，甚至稍微大一点的也有几千人。

但是一百多人的小国家，人家也是一国。希腊城邦本质上来讲，小国寡民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马其顿国土的面积比上面所有的这些国家都要大，而且面积可能是这些国家的，比如跟雅典比较的话，至少是雅典的两倍有余。

马其顿，第一面积比较大，第二人口多。雅典的公民算是多的，最多的时候曾经出兵5万人。但是我们知道在公元前334年，当亚历山大入侵亚洲的时候，他带的军队是多少呢？3万步兵，5千骑兵。

我们别忘了，那是3万重装步兵。按照希腊城邦一般的惯例，重装步兵以上的人口是整个国家公民的大概1/3左右，那也就意味着马其顿如果所有的人都动员起来，能够达到9万步兵，还有骑兵。所以马其顿国家人口真的是比较多的，这是第二个和一般希腊城邦不一样的地方。

第三个是什么？我们不断讲希腊城邦在打仗，但是在公元前4世纪的时候，希腊城邦很多时候打仗靠的是谁呢？不是公民兵，靠的是雇佣兵去打仗。马其顿人因为他们内部不够统一，你打我我打你，养成了好勇斗狠这样一种勇武的气概。

所以后来一旦把他们捏合起来以后，国家不得了，这个国家还有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在哪呢？

在前面讲希腊城邦的时候，我们说过希腊有一个很典型的问题，资源不足，对不对？所以雅典有个劳里昂银矿那就很不错了，能够在5世纪保持它的强大，跟劳里昂银矿给它提供的收入有直接关系。别的很多希腊城邦都做不到这一点，但是马其顿资源特别丰富。

第一木材，马其顿那个地方，雅典造舰队要木材，木材有很多都是来自于马其顿，这是第一个。

第二个，金属。雅典有劳里昂银矿，可是马其顿是金矿银矿全有，而且蕴藏量是特别丰富。一直到公元前5世纪的时候，在当时马其顿还没有占到的一个地方，叫色雷斯的庞迦伊昂，希罗多德到那地方去过，整个山上全刨的是矿坑，所以资源丰富。

丰富有什么好处呢？在古代的话，铸钱，钱对希腊城邦来说非常重要。我们后面会讲到它的作用。

但是马其顿在公元前6世纪到5世纪，在政治上和军事上一直都是不显山露水的，实际上不是不显山露水，甚至就是别人操纵的一个对象，就是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居然雅典、斯巴达、底比斯，谁都能到这来插一杠子。

插一杠子的原因是什么？我们说马其顿有一个国王，但是王室力量严重不足。而国王到最后产生的是有一个很重要的程序，这个程序是什么呢？

中国人可能都不太习惯往这方面想，就是马其顿的国王最后登基的时候，他是需要得到全体马其顿人认可的，要欢呼一下的，不欢呼不算数，哪怕就是欢呼敲敲武器咣当咣当来了几下，那也得来几下，不敲你这国王就无效。

另外一个问题是什么？王室里面如果有另外一个男丁，然后这人长得又比较帅，然后还有能力，你看马上大家就追着他去了。因为马其顿的王室继承制度不太完善，不像我们中国人从周朝就确定长子继承制，就是老大继承，其他的人都放弃。所以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这个也就造成了另外一个问题，所有的马其顿国王一旦登基，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那些兄弟全部灭掉。灭掉以后，他的位子倒是坐稳当了，但没灭掉的那个人跑出去了，就成了他的对手。

灭掉了，你的位子是坐稳了，但有个毛病，这毛病是啥？国王一旦因为某种原因早死了，孩子还没成年，这王权又完了。

所以每一个马其顿国王上来之后，都得要想办法先巩固自己的势力，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势力巩固起来了，还没做几天，他自己又没了，等下一个国王又得从头开始。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它的王室内部始终不太稳定。

第二个问题是马其顿的那些贵族，马其顿的那些贵族都是在各个地方自个待着，然后领着自己的一帮部众，根本不听国王的号令。所以马其顿人不少，但捏不到一块，贵族不支持国王，然后王室的军队也就不够。

所以国王有时候要打仗，他就得求助于雅典，求助于斯巴达，甚至于求助于他们认为的蛮族色雷斯人这么一个情况。这是内部的有它的问题。

因为内部一直不稳定，所以外部也经常受到入侵，雅典、斯巴达、底比斯、波斯都在马其顿插过手，周围的色雷斯人部落也插过手。

这些问题到公元前4世纪中的时候，被一个叫腓力二世的人给解决了。腓力二世是个什么人呢？他本来是一个国王的王子，但这个王子早早的不得宠，就被送到底比斯做人质去了。

那时候正是底比斯强大的时候，然后他就在那个地方了解到希腊城邦怎么样运作，希腊城邦的优点是什么，弱点是什么。

等到大概公元前359年左右，马其顿的老国王突然之间死了，他自己当时有一个儿子，但那儿子还是婴儿，所以就把腓力弄回来摄政。腓力摄政两年之后，干脆把这婴儿国王给踢一边去了，自己做了国王，之后他就干了几桩很重要的事情。

第一个，强化王权，实现集权。他用的一个办法是比较简单的，把那些地方的贵族都召集到宫廷里边来，召集到宫廷里边以后，和王子们在一块接受教育，然后王子们每天在一块玩。并且在战斗的时候把这些贵族组成国王的重骑兵，因为这些贵族家里都是养马的，把他们组成所谓重装的骑兵。

这样一举两得，第一，因为原来的贵族被从地方调走了，等于他在地方的势力就被削弱了。贵族成了王室的官员，地方的忠诚问题就解决了。

第二，这些贵族从原来的分裂力量变成了国王的跟班儿，成了国王的士兵。他又增强了王室的军事实力，一举两得。他把这个问题先解决了。

接着腓力就改造了马其顿的军队。我们都知道希腊城邦的军队是由重装步兵为主力的，重装步兵作战的时候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方阵，列成方阵跟对方交战，对不对？但是方阵步兵有一个很大的弱点，只能依靠集体的力量，机动性很差。

如果在山地作战，根本不行。这里有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初期的时候，雅典一个将领叫德摩斯提尼，带了一帮人准备去打希腊的一个山民，叫额托里亚人。

额托里亚人按照雅典人，按照雅典的历史学家修昔底德的说法，都不能叫文明人，为什么不能叫文明人？因为他们是吃生肉的。

结果雅典人以为应该打他们很轻松，带了一队重装兵去了。就没想到进攻山地的时候，额托里亚人采取的是游击战术，依靠他们的机动性，重装步兵到我跟前来了，我跑了，等到你往回撤的时候，我后面的标枪就往你身上招呼，来回折腾了几趟之后，这重装步兵自己就慌了，自己伤亡惨重，然后又拿对方没有办法，最后就逃跑。那一次打仗损失非常惨重。

重装步兵一个是不擅长山地作战，另外一个不擅长的地方是，攻城。你想重装步兵那一套装备三四十斤，穿在身上，头上戴着头盔，只有两个眼睛能够看到正前方，左右都看不见，这个打仗是非常受影响的。你要爬城墙必须是要灵巧。

所以攻城这是很糟糕的。在古典时代，希腊人攻城最基本的办法是啥？我们今天看起来蠢得要命，绕着人家的城墙再修一圈城墙，然后把对方困在城里，希望能把他困死。

最后实际上也都不是城市被攻陷了，而是饿得受不了了，出来投降，但是这个仗就打得会非常长，谁也打不起。腓力干的是什么事？吸收希腊方阵的优点，改造了马其顿的军事装备，比如他把长矛给加长了，马其顿的军队后来用的叫萨里沙长矛，据说有的可以达到十几米长。

然后杆子太长，最后怎么样？后排的士兵把长矛架在前排士兵的肩膀上，所有的长矛枪尖朝天，像一个大刺猬似的往前推进。这是改造装备。

同时更主要的是什么？增加兵种。主力仍然是重装的步兵，但增加了比如说由贵族组成的重装骑兵，然后有轻装兵，有投石手，有弓箭手，有工程兵等等这样一些兵种，这些兵种干啥呢？

一旦战争开始，首先离得还很远的时候，弓箭手投石手上来，一阵弓箭石头往对方的阵地上招呼，完了之后重装步兵向上开进，同时国王就领着重骑兵向前冲锋，打对方的中央。

用重骑兵把对方的阵营冲击得差不多了，或者说已经感觉压力很大的时候，马其顿的重装步兵上来了。马其顿的重装步兵，一个是长矛比较长，另外一个摆的是五十排的厚度。一压上来，压力特别大，像大刺猬滚上来，这真不得了。

等重装的步兵，还有骑兵把对手的阵线冲垮之后，对方开始逃跑了，然后那些弓箭手、轻装兵、投石手又上了，打扫战场。而且腓力雇佣了很多希腊优秀的工程师，给他造各种工程器械。

比如不是都有城墙吗？简单，我造一工程塔。这个工程塔非常高，然后士兵就在塔上，下面一个轮子，有人推着到了城墙跟前比你城墙还高，然后我就从工程塔往里面扔石头放弓箭，甚至丢两个火把进去，它有这样一个作用。

有的时候这种东西不太方便，还有一个办法，偷洞挖城墙。城墙挖不了，还有撞城锥，各种装备全给你上。所以以这种符合的兵种，希腊城邦从来没见过，一看都傻眼了。

不要说马其顿周围的那些蛮族抵挡不住，连希腊城邦的那些军队一看，啥玩意这是，都没见过。所以马其顿的军队几乎是所向无敌。这是第二个方面，改革了军队。

第三个我们看经济上是怎么个做法。新征服的地方，马其顿的国王说这是我打下来的，所以这块地是国王所有，矿山自然也归于国王。国王手里既有地又有钱，拿着这个东西发行金币银币，跟波斯跟希腊都同时通商，这个效果非常好。

经过这样一系列的办法之后，具体打的时候，还是要有讲究的。不能仗着自己强大，今天我去揍张三，明天我去揍李四，想揍谁揍谁。腓力很注意这样一个东西，有最基本的办法。

咱们战国的时候给秦昭王出过一主意，远交而近攻。跟远处的比如说雅典、斯巴达你们都离得远，哥俩好，但是对他跟前的那些色雷斯人，还有色雷斯的那些希腊人的城市，一个个的先给你灭掉。灭掉色雷斯和马其顿周围的那些部落之后，接着就进入到北希腊。

进入到北希腊，先控制色萨利，控制了色萨利之后，人家并没有把你色萨利就当成奴隶。腓力跟一般希腊城邦的做法不一样，他说你们也都是我的盟友。

腓力还跟跟色萨利的一个女的结婚了，大家结成姻亲关系。腓力也就通过这种姻亲关系和周围的被他打败的那些人，结成各种各样的同盟关系。腓力娶了好几个妻子，这跟一般的希腊人是不一样的，一般的希腊城邦都是一夫一妻制，而腓力不受限制。这是在外交上和军事上采取的手段。

外交上还有一个做法是什么？前面提到过腓力在国内有矿山，金矿银矿都有，然后发行金币银币。腓力手里钱多，可以用来收买各个希腊城邦的政治家。所以到公元前的4世纪后期的时候，所有的城邦里都出现了亲马其顿派和反马其顿派。

虽然那些亲马其顿派未必能掌权，但是因为希腊城邦的制度很多时候是民主制，所有的事情你都得通过公民大会来决定。亲马其顿派在上面说完了之后，至少让你不能马上采取行动，给你拖住了。腓力就利用这个机会，一个个采取自己的行动把别人都给灭了，采用了这一系列的办法。

这样在这种情况之下，腓力所以能够平定马其顿，又能够征服他周围的那些部落，还有希腊人的城市，控制了希腊的色萨利。到一定的时候，大概是到公元前4世纪的40年代，他终于进到中希腊了，一度濒临温泉关。温泉关这个地方大家知道，希波战争的时候在这打过一仗，那是希腊的一个大门。

当然那一次他没有打过去，但是到公元前338年，腓力借助于底比斯和弗西斯，这是上一集我们提到过的。底比斯和弗西斯打起来之后，腓力说我来仲裁，带着军队过来了，很快就到了比奥提亚这个地方。

政治家德摩斯梯尼，不是我们前面说的将军德摩斯梯尼，实际上在这之前他多次的提醒雅典，腓力那就是一个野蛮人，跟我们希腊人不一样，你们一定得提防。第一，他根本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打仗冲锋在前，他身上不知道受了多少伤，竟然眼睛都打瞎了一只，他都不在乎。

第二，腓力打仗不分季节，冬天也打，这个和我们希腊人完全不一样，所以你们一定要提防。于是雅典人就是不出兵。到338年，腓力到了比奥提亚了，马上就到雅典大门口了。这个时候雅典人终于发现，打到我这儿来了，我必须动。

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德摩斯梯尼出来说我们要跟底比斯结盟，共同抗击腓力，而且雅典为了跟底比斯讲和，做了很多的让步，让步的结果是两边真结盟了。

后来组建了一个希腊城邦的联军，在中希腊的叫帕洛尼亚这个地方，跟腓力打了一仗，但是这一仗非常不幸希腊的城邦战败了，希腊的城邦战败了，底比斯损失最惨重。

因为当时底比斯的所谓“圣队”，我们上一集讲到过的300人的圣队无一生还，大部分的步兵都战死了，雅典也战死了不少人。但是腓力希望远征波斯需要雅典的海军，因为当时雅典仍然是希腊的海军强国，所以腓力对雅典还比较客气。

我们看到的情况是什么呢？通过338年这一仗，腓力基本上是把希腊城邦给战败了。战败之后，公元前337年，他就在科林斯召集了一次会议，组建了科林斯同盟。同盟的主要目标是讨伐波斯，但是同盟的盟主是谁呢？是腓力。

而且为了赢得希腊统治阶级的支持，科林斯同盟的盟约特别规定，不得改变各邦的政治制度，不得为了革命的目的而解放奴隶，当然也不能够反对腓力。通过这样一系列的办法赢得了希腊有产阶级的支持，这也就意味希腊城邦自由交战的时代成了历史，他们的独立基本上成为了过去。

但希腊的统一并没有实现，因为腓力只是科林斯同盟的盟主，而各个城邦仍然是城邦，只不过它在有些城邦驻了军队，有些城邦没驻军队而已。在这里，斯巴达没有加入，斯巴达说从来只有我们领导别人，哪有我们被别人领导这回事，坚决不加入。

当然不管它加不加入，它已经翻不起太大的浪了。338年的克罗尼亚战役，加上337年科林斯同盟的建立，这样就意味着马其顿基本上征服了希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可以说它统一了希腊，但这个统一，我们是需要打引号的。当然统一本身产生了一些非常重要的影响，因为之后没多久，马其顿利用自己的霸主地位，率领着军队去远征波斯去了。但那是亚历山大要完成的工作，也是我们下一集要讲解的。

今天的内容就到这里，谢谢各位听众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