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史24 | 晏绍祥：谁是最强者？希腊化时代的终局

各位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大家好，我是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晏绍祥。

今天我要跟大家介绍我们希腊史系列的第24讲——《谁是最强者？希腊化时代的终局》。

这个话听起来就不太好，为什么说听起来不太好？终局就是完事了，因为最后的结果是被罗马收拾了。

首先我们要说一下什么叫希腊化世界？“希腊化世界”是我们学术界的一个概念，一般来说，是从亚历山大帝国的分裂，到罗马征服东部地中海地区之间的历史。

这个时间，上至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病死，下至公元前30年，最后一个希腊化国家托勒密埃及，被罗马征服，前后有三百年左右的时间。

从地域上来讲，希腊化世界是比较大的。我们讲希腊化世界实际上包括当时整个希腊人世界的情况。

从意大利、西西里，然后经过巴尔干到亚洲的伊朗高原、埃及，一直到最东边的印度河流域，也就是我们今天的巴基斯坦，这么一个广大的世界。为什么我们给它取名叫希腊化世界？

希腊化这个名字是19世纪德国的一个历史学家德罗伊森提出的，指的就是从亚历山大帝国分裂到罗马征服之间这一段时间，他认为这段时间和古典希腊是不一样的。

所谓不一样是什么？就是希腊的文化在东方文化的影响之下，一步步地堕落了、变质了、不好了，这么一个意思。

但是从政治上或者从宗教上来讲，德罗伊森想的是什么，那是另外一回事。因为亚历山大创造的这么一个希腊化世界，为后来基督教的传播创造了一个空间。

没有这样一个东西的话，就很难有后来的基督教。因为正是在这个世界里，希腊的文化，犹太的文化，古代东方的文化碰到一块了，这几种不同的文化交融的结果是基督教。基督教吸收了所有的这些东西。

虽然从文化上来讲不太好，从政治上来讲，或者说从族群的意义上来讲，他们认为希腊人统治东方，东方接受了希腊的文化，所以这是一个东方希腊化的时期。

有时候这个话语的力量就在这，我们注意，说话用的什么词语本身就已经表达了你的一种观念。所谓希腊化就是东方被希腊化了。现代有很多学者是反对这个词的，但大多数学者仍然是接受的。

但概念含义不一样，现在我们更多的认为东方的文化和希腊文化在这个时候相互交流融合，形成了一种新的文化。

这个里面没有谁优谁劣的问题，实际上是一个文化之间相互适应的问题，没有谁化谁的问题。一方面可能希腊的文化影响了东方，同时东方的文化也影响了希腊，这是两边都有的。

如果我们从政治上来看的话，希腊化世界主要的国家有三个。亚历山大死了以后，帝国分裂为三个主要的部分，一是原来的马其顿本土，第二个是在亚洲的塞琉古，第三个是在埃及，那是托勒密王朝。这是三个主要的国家。

但实际上希腊化世界远远不止这三个国家，因为后来塞琉古又进一步的分裂了。

塞琉古统治的地方最开始从印度河流域一直到地中海东岸。后来这些地方首先是印度河流域独立分出去了。之后中亚这一块，巴克特里亚，我们中国的史书叫大夏，这个地方独立了。

公元前三世纪帕提亚，我们中国史书叫安息，也独立了。到了公元前三世纪末的时候，谁呢？在小亚细亚这个地方出现了一个重要的国家，帕加马，人家也独立了。

所以最后塞琉古的国家就变成一个小国了，从开始最大慢慢地到最后变成了一个以叙利亚为中心的国家，所以塞琉古后来又叫叙利亚，有这个关系。

除了这些主要的国家之外，希腊大陆上还有一些同盟存在，比如阿开亚同盟，埃托利亚同盟，还有爱琴海中的一些岛屿也是独立的，比如罗德斯。

希腊化世界在政治上本身是比较复杂的，有很多国家文化也不完全一样，但是有一些共同的特征，共同特征是什么呢？

首先我们看看政治制度上，它和希腊城邦不一样，和早先的东方的那些专制王国也不一样。

基本上实行的虽然都是君主专制制度，然后国王毫无例外的几乎都是各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并且都被神化了。但是每个国家的情况，王权的强弱，中央和地方的关系不是完全一致。

然后从中央到地方，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一个什么东西呢？

各个国家国王的身边都有一帮亲信，亲信叫什么呢？我们中文翻译找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叫王友。

我在课堂上讲课的时候，我们很多人经常一听王友，实际上哪有什么王友？国王的朋友，是王友集团。这些人名义上是国王的朋友，实际上是帮国王办事的一帮人。这帮人就是希腊化时代实际掌握权力的一些人。

政治上君主专制建立起来了，但是官和早先的东方专制的国家不太一样，和希腊城邦那更不一样。

经济上来讲，国王在名义上都是全国的最高土地所有者。王室一般都直接经营一部分土地，收入也是归王室所有。托勒密干得更彻底，因为它有好多专卖制度。比如说橄榄油专卖，紫草专卖。

严格来说，紫草这个名字不太合适。是埃及的那种莎草加工成的一种纸，所以今天我们更愿意把它翻译成叫莎草纸。

莎草是一种很独特的资源，只有埃及有，是埃及人很重要的出口物资。托勒密埃及，每年很重要的一部分收入就来自卖莎草。

我们现在找到的有一账单，账单上就很有意思。托勒密国王垄断，所以垄断没好处就在这。托勒密国王垄断了资源，莎草纸的价钱每年都在涨。

因为地中海地区大家全要书写用这个东西，用羊皮纸实际上都是比较晚的了，在公元前二世纪以后，在帕加马这个地方，才开始用所谓羊皮纸，之前都是用埃及的莎草字来书写的。

所以把这些东西都实行专卖，专卖当然收入就归国王所有。国王还有权利随意地处置全国各个地方的土地，把这些土地上赐给自己的亲戚或者赐给士兵。

和希腊城邦非常不一样的地方在哪儿呢？希腊化的这些国家基本上都是有官僚政治的。我们讲希腊城邦的时候，特别说的一点，希腊城邦没有职业官僚，没有警察，没有职业军队，但是这些东西在希腊化国家都出现了。

比如在中央有一个叫宫廷议事会，是那些王友组成的，另外还有办公厅，还有主管衙门。宫廷议事会是最高的咨询机关，我们得注意，不是决策机关。

所谓咨询机关是干嘛？提建议的，最后做决定的是国王，听不听那是国王的事。虽然说在会上讨论比较自由，但是如果国王不听，没用，最终的决定是由国王做出来的。

办公厅主要是处理日常事务，比如说国王要下诏要发信件，这些东西都由它来处理。主管衙门和中国古代的六部有接近的地方，管理财政户口各种东西。在希腊化国家里面最重要的一个大臣是谁？财政大臣，管钱的，他是最狠的，连国王都要找他。

地方上一般实行的是行省制，这个是接受了原来波斯帝国的那一套制度。所以你说希腊人是不是东方化了？它接受了行省制，所有的高级官员都是由国王来任命的。为了防止割据，地方官员之间还互不通书，直接向中央负责。

我们前面讲波斯的时候说过，总督和驻军长官之间是相互监督的。

在希腊化的国家里面还有谁？还有一些希腊人的城市是有一定程度的自治权的，因为希腊人还有马其顿人，那是希腊化时代官员和士兵的主要来源。

但是希腊化国家有他们自己的问题，这个问题是什么呢？希腊化国家它存在着深刻的矛盾，一方面是内部的，一方面是外部的，而且这两方面的矛盾看起来好像都解决不了。

内部，比如说马其顿人是征服者，他们当然想用特权，和被征服的当地人之间存在的矛盾是非常严重的。“你们这些征服者到我们这里来，占我们的土地，还要我们给你们交税，凭什么？” 

这里面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我们现在找到的一个很具体的例子。

一个希腊的士兵在埃及呆着，那是有特权的，因为国王依靠他们打仗。比如他们可以免税，可以受教育，还有其他的一些权利，对此当地埃及人当然不满意。

有一天一个士兵正从一个埃及人前面过，遇上一个埃及的妇女出来。妇女估计是出来倒马桶，撒士兵一身。这士兵大清早的倒了一身粪水，烦死了，所以就跟妇女吵起来了。这妇女还不认错，不买账，当地官员还解决不了，最后一直告到国王那里。

告到国王那里，士兵告状的时候就特别说，我可是一个希腊人，一个埃及人竟然敢这么欺负我，你说怎么办？国王你可要给我做主。实际上就是这么一个效果。

还有，军队在埃及要住民房，住民房的时候，很多人肯定不愿意。我住在家里，外国的大兵在这那什么意思？所以要抵制。

但是抵制不了，国王有命令。最后埃及人想了一办法，把家里修一个祭坛，家里弄的像个庙似的，而希腊人的习惯绝不能住在庙里。我不敢公开的抵制你，但是我想各种办法来折腾你，于是这个矛盾它是根本解决不了的。

还有一些被征服的地区，其实公开暴动过。埃及就暴动过，但是次数不多。其中最有名的是犹太，犹太人是直接暴动的，而且打败了塞琉古，最后独立了。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呢？统治阶级不同的国家之间有矛盾，矛盾就是亚历山大的遗产。原本这个帝国是亚历山大的，现在所有的国家都以亚历山大的继承者自居，每个国家都想把别人给吞并了，重新统一，建立一个强大的帝国。

既然大家都有这想法，我不会放弃权利，你也不会放弃权利，最后怎么办？战场上见。

所以希腊化国家之间，比如托勒密、埃及和塞琉古多年作战，塞琉古和马其顿多年作战，马其顿和托勒密埃及也是你争我夺，爱琴海上那些岛屿争来争去。这是第二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是什么呢？任何国家，统治阶级内部都是有矛盾的，绝不会是铁板一块。而希腊化世界的各个国家的统治阶级内部，尤其是王室内部，经常为了争夺最高权力相互残杀。所以内战一直是一个经常现象，宫廷政变更多。各种情况非常多。

尤其像塞琉古王国，到公元前二世纪以后，就没几天安顿过。因为从公元前三世纪以后，一个势力出现了，罗马慢慢地向东方开始扩张了。到公元前二世纪打败了马其顿，又打败了塞琉古。

当然塞琉古离罗马还比较远，罗马还没统治过来。但是罗马人想了什么办法？先扶一个人上去，这个人不听话了，再扶一个人上来造反，造反的人上去了，我再扶一个人来，所以塞琉古就没安顿过。

这样一来，这些希腊化的国家，因为它们内部的矛盾，第一个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的矛盾；第二个不同国家之间的矛盾；第三个王室内部的矛盾，最后的结果是自相残杀，大家差不多都进了火葬场。

当然时间先后不一样，公元前241年西西里被征服了；公元前168年马其顿被击败了，被罗马分割成了四块，最后又暴动了一次，在公元前146年被彻底摧毁了；阿开亚同盟也被罗马给击败了。

公元前133年，帕加马的国王最聪明，一看形势不对，老国王去世的时候干脆立了一个遗嘱，把国家赠送给了罗马人民，然后帕加马就这么没了。

公元前64年，塞琉古被吞并了，到公元前30年，托勒密埃及的末代女王克里奥佩特拉，跟罗马好不容易维持了十几年的关系，最后也是被罗马战败了，然后自杀了。这样希腊化世界就告终了。

希腊化世界告终，并不意味着希腊化世界真的没有意义，它还是很重要的一个事件。我们看到的是什么？比如有人现在提出来，这是不是我们历史上第一个全球化时代？

我觉得这个有点夸张，它毕竟只是欧亚大陆上一个地区性的事情，但是丝绸之路是在希腊化时代打通的，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然后希腊文化东传，东方文化仍然保持了自身的活力和适应性，这两种文化相互结合有了希腊化的文化。然后你像希腊化时代，比如说在数学、天文、文学很多方面都有进展。当然这个进展应该是我们下一次的内容。

今天的内容基本上就到这里，谢谢各位听众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