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弗兰克·德拉邦特《肖申克的救赎》（上）：希望创造现实

— 戴氏金句 —

我重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有一个和我当年观影的时候完全不同的感受，隔着岁月回望过去的时候，我很清晰地看出这部电影的关键在于它是一个好故事，它拥有着一个好故事的内核，而且它拥有一个用电影的方式去成功地转述好故事的形态。

当我们说它是一个好故事的时候，其实我们同时在说它是感人的，它是迷人的，它是奇迹般的，换句话说——它不是现实。

可是当我们说它是一个好故事的时候，我们不光说它是一份美好的想象，它是一个奇迹，它不是现实，而更重要的是在于一个好故事能使奇迹成功地建立起与现实，与我们的想象，与我们的现实生存之间的关系。

它是一个关于冤狱的故事，但它丝毫没有把重心放在冤情上面，没有把它放在主人公被冤枉和主人公所可能产生的悲愤、绝望、愤懑乃至仇恨社会、自我毁灭的这个意义之上。换句话说，安迪这个人物，这个迷人的主人公的最成功的立足之处是在于他战胜了这一切，他粉碎了这一切，他最终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并且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片头段落是一个经典的蒙太奇段落，它是两个时空之间的平行剪辑。一个时空是妻子离家出走，安迪坐在车中困惑绝望，他的腿上有一支左轮手枪和散落的子弹，他在犹豫是否将子弹放入枪膛去射击。另一个时空则是法庭空间，公诉人面对着安迪起诉他的罪行，因为他们设定他杀害了妻子和她的情人。在这个段落当中反复出现了两次镜头的超过180度的摇拍，摇拍镜头拍摄的是法庭上的听众。这两次的摇拍段落使用了同一种电影语言完成了一个非常精确，又微妙萦回的电影修辞表达。

镜头摇过的置身于前景之中的人们全部处于焦点之外，而清晰可见的是后景当中的陪审团成员。在这一个时刻它已经完成了多重表达，一个表达是，经由公诉人的推论，陪审团成员认为他们已经认清了现实，他们已经认定安迪是一个冷血的杀人凶手，但是置身于前景之中更接近于安迪的，在电影的意义表达当中也是更接近事实的人们却完全处于焦点之外。换句话说，真相处于暧昧不明之中。

真相并没有经由法庭辩论而大白于天下，两度超过180度的摇拍镜头已经成功地表述了安迪和这个案情之间的暧昧不明的连接，也就成功的设置了整个影片的悬念——他是否有罪？他是做为一个罪人去面对他的刑期，还是作为一个无辜者陷落在悲剧深渊的深处。

这部影片成功之处还在于它设置了电影中的叙事人，也就是在片中扮演瑞德的著名黑人演员摩根· 弗里曼，他充当了电影之中的叙事人，在电影中，瑞德的旁白贯穿故事的始终，他是故事当中的说书人。他在讲述故事，于是他使整个故事变成了一个旁知叙事的故事。

瑞德这个旁知叙事人的设定，使得影片成就为一个精彩的电影的好故事，叫做——他人的生活。换句话说，它成功地用电影的手段来向我们展示了一个人生的奇迹，一个战胜困境，拯救自我，甚至完成了在监狱当中的自我救赎的故事。它成功地吻合了我们的一种心理需求。也许这样的奇迹我不能遭遇，但是它确实存在，有人可以达成这个奇迹。

从另一个角度上说，由瑞德所目击的，所见证的安迪在这种地狱之中的地狱，地狱的深渊当中始终站着，而且最终走出地狱的这样一个奇迹，成功地戳中了我们的全部泪点。换句话说，它是一个有着满满的正能量的故事。

在地狱的最深处怀抱希望，在瑞德的经验当中它将是一个毁灭性的力量，它将是一个毁灭的事实，所以这是第一次他真正地想告诫他，真正地想劝阻他放弃希望，没有希望地活着才可能在深渊处继续活下去。而故事的最大的反转是安迪向我们证明了，希望才是力量。甚至用豆瓣网友的一个说法叫做希望就是现实。希望当然不是现实。但是这部电影作为一个好故事，作为一个奇迹的最重要的意义是它向我们展示了希望可以创造现实，希望才是生命的力量。

电影和现实之间连接和对话的意义正在于这里，在现实当中，我们所希望的现实离我们生存的现实是如此的遥远，而这个故事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把人物的命运成就为一个奇迹，因为它向我们展示了希望可以就是现实。这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叙事策略，而且它成功地将梦想和故事连接于现实又间隔于现实。

电影中大团圆的结局把“希望可能就是现实”这个最大的梦想落实了。或者说这个结局某种意义上溢出了瑞德作为旁知叙事人的视点限定，使他再一次作为目击者，把奇迹见证为事实。而如果没有这个结局，他在旁知视点当中，始终只能有有限认知和有限想象。

— 电影课词典 —

● 旁知视点

叙事视点是叙事性作品中的重要因素。电影的人称叙事一般说来有三种形式：自知视点、次知视点、旁知视点。所谓自知视点指的是第一人称叙述，人物讲述自己的故事。次知视点是由一个与故事的主人公有相关关系的“我”来讲述，把主人公的故事纳入他者的评判体系中。旁知视点中叙事人与主人公的关系更为疏远。

— 导演名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