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奥逊·威尔斯《公民凯恩》(上):向人类心灵之谜进军的时刻

22.奥逊·威尔斯《公民凯恩》(上):向人类心灵之谜进军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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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氏金句 —


《公民凯恩》这部电影现在已经当之无愧地成为了电影史上的经典名片,而且它被人们视为神一样的作品,它已经成了神话,成了传奇。影片的导演奥逊·威尔斯,同时也是影片的主演、制片、编剧之一。它应该说是电影史上第一部名副其实的作者电影,而它的作者就是被视之为电影神童、电影天才、电影神话的奥逊·威尔斯。



这部电影在1941年拍摄,是二战进行过程当中的一部电影,我们大部分影片都会选择二战之后拍摄的,因为二战成为了一个文化的、世界的,当然也是电影艺术的分水岭。



好莱坞著名导演怀斯说,奥逊·威尔斯是他一生中所见过的人中最接近于神一样的存在。而日本电影之神小津安二郎说,日本注定将败于这个拍出了《公民凯恩》的国家。



一个几乎是盖棺论定的说法是,这部电影当中包含了有声电影十数年来的全部技巧。而在我看来,这部电影与其说是那个时代电影史上的一个总结之作,不如说它是一个开启之作,它为世界电影此后的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提供了一个基本方向,提供了各种各样的可能,甚至今天,人们还在这部电影当中索取灵感。



大家如果读过一些世界电影史的著作,你们会注意到,一旦你们翻到《公民凯恩》这一页的时候,他们会说,作为片头字幕的衬底出现的场景开启的时候,已经进入到了一个电影史的时刻。



开始的时候是在一个近景浅焦镜头当中,拍摄凯恩庄园的大门,在铁门上有赫然的“禁止入内”的字样,然后摄影机似乎迟疑地向前推,然后切化成了一系列的短叠化到长叠化的过程,依次地显现出铁门,然后向深处探索,出现凯恩城堡,直到出现了暮色当中唯一一个亮着的窗口,摄影机向窗口逼近,灯光熄灭,然后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摄影机已经进入窗内。我们通常会把这个时刻描述为一个摄影机突破物质世界,突破外在世界,突破表象,向内心世界,向幽隐,向神秘,向人类心灵之谜进军的时刻。



弥留之际的凯恩,手里攥着的玻璃镇纸掉在地上,而后他喃喃地说出了他的最后遗言:“玫瑰花蕾(rosebud)”,这个词在这个时候出现。非常可笑的是在整个场景当中这时候空无一人的,所以凯恩的遗言应该是无人听取的,当有人问起奥逊·威尔斯这个问题的时候,奥逊·威尔斯说,千万别告诉别人,这是个秘密。



1941年,这成为了世界电影史上第一部电影,它开始朝向人类内心,它开始朝向人类心理,它开始朝向潜意识。在我看来它也是朝向被财富、被物质所建筑的现代世界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匮乏,究竟存在着怎样的金钱所不能购买的人类心灵的永远的创口或者是永远的缺乏这样的事实。



在影片当中,两次出现了访问凯恩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故事中叫苏珊的姑娘的场景。两次场景摄影机都用同样的方式呈现,从歌剧院门口,她的大幅海报开始升起,升过歌剧院前面的霓虹灯,然后摄影机开始向下推降,穿过一个透明的玻璃屋顶,然后我们看到在俯拍镜头当中烂醉的、颓废的、绝望的、空虚的苏珊坐在那里,而后开始对她的访问,或者说对她的心灵之谜,当然更主要的是对凯恩的心灵之迷的追索。



在这部影片当中,奥逊·威尔斯非常节制地,也非常原创性地使用画框中的画框,也就是在影像当中利用窗框、门框,利用镜子来构成某种心灵的表意。最著名的也同样是苏珊最后绝望出走的那个场景当中,管家打开门的时候,我们透过一系列的门框所形成的套层,看到了尽头处的凯恩,而后我们看到他开始砸碎所有的家具,砸碎具有密集恐惧症似的奢华的陈列着的家居,最后他抓住了事实上就是在序幕和尾声当中出现的那个玻璃球,然后喃喃自语着“玫瑰花蕾”向出走。



有趣的是,接下来我们看到他走过走廊的时候摄影机似乎不留意地捕捉到了走廊旁边的立镜当中他的影像,于是他的影像在画面中被一分为二,他继续向前走,我们再次看到了凯恩的影像,但是直到愤怒地疾步向前走着的凯恩又从画框的另一侧闯入画面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刚才我们看到的是一幅镜像,进而我们发现这是一处相互映照的镜廊,于是在影像当中就出现了由互相映照的镜子所形成的回廊的套层,而凯恩在幽暗的镜子里面的镜头,当凯恩出画,摄影机摇回头再一次推向那个空洞、幽暗的镜子。在这部影片当中,导演用非常精到和有节制的方法向我们展示了这在当时是一个超时代的尝试,尝试去探讨人类内心。



围绕着玫瑰花蕾,结构起整个影片的叙事结构,然后结构起影片整个叙事的指向以及其他镜头语言的组织,这部今天看起来如此传奇、如此神话般的作品,事实上在它诞生的年代是一部遭遇票房滑铁卢的电影,当时它甚至在整个好莱坞电影业中引发的是愤怒,在好莱坞的观众当中引发的是诅咒。



这是第一部重要的作品,它打碎了好莱坞习惯的线性叙事和单线索戏剧性逐渐递进的结构方法,因为整个影片是通过访谈。尽管在今天我们看起来这个对凯恩身边的亲密的人,他的银行家、他的经理人、他的好友、他的前妻、他的管家的访谈事实上构成了一个凯恩的传记式的表述,它是连续的,但是它同时是由不同人的视角构成的时间的重叠,或者说凯恩生命的不同面向。



这部遭遇票房滑铁卢的电影是经由法国电影新浪潮,也就是世界艺术电影诞生的年代才再次受到命名,再次被呼唤,它从此新生为电影史上最伟大的作品,不朽的作品,跨时代的作品,也是一个标识着它的时代的作品。



法国最著名的电影杂志《电影手册》的主编安德烈·巴赞,也是世界电影史上最伟大的电影理论家,他在讨论《公民凯恩》,讨论奥逊·威尔斯,在命名这部作品为伟大的天才之作,伟大的作者电影的时候,他指出了这部电影在世界电影史上,在电影艺术、电影语言、电影技术上面的一个强大的突破,就是在这部电影当中,奥逊·威尔斯相当天才和直觉性地创造了今天我们称之为“景深镜头”的这样一种存在。这实际上也是广义的法国电影理论所强调的长镜头的两重含义之一,一重含义是时间长度长的镜头,而另一种含义就是在纵深镜头。



在一个电影场景当中,景深镜头强调的是它的前景、中景、近景同时发生事件,而每个事件在同时表意。在《公民凯恩》这部电影当中,景深镜头的运用直接地、强有力地围绕着揭开玫瑰花蕾之谜,甚至于,在景深镜头运用的意义上说,它对于揭示玫瑰花蕾的秘密所起到的作用远远超过了访谈,远远超过了揭秘,远远超过了那种窥视者侦探似的对于秘密的发掘。



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国梦,是一个陡然而富的时刻,但这也是幼小的凯恩将失去家庭、失去父母,尤其是失去母亲、失去爱,开始只拥有财富的时刻。在母亲与银行家谈判的场景当中,中景是屋子的窗口,在窗口后面,我们始终清晰地看到小凯恩在戏耍,在玩闹,我们可以看到他的顽皮、他的无忧无虑,下一个时刻,对于凯恩来说就是生离死别的时刻。我们当然最终会知道,“玫瑰花蕾”的秘密,事实上就是这个贫穷的家,或者说是凯恩与母亲共处的时刻。


— 电影课词典 —


罗伯特·怀斯



(Robert Wise,1914-2005),出生于美国印第安纳州温彻斯特,美国电影导演、制片人,多次荣获奥斯卡金像奖。他的作品属于“温良谦让型”,极具亲和力,没有一丝咄咄逼人的气息。但很多经典都是他的手笔,包括被很多人视为电影艺术颠峰的《公民凯恩》就由他担任“剪刀手”。



小津安二郎



小津安二郎(1903年12月12日-1963年12月12日),生于东京都深川。1923年进入松竹映画的蒲田摄影所当摄影助理,在1927年正式升格为导演。早期他广泛的拍摄各类影片,其中又以青春喜剧类居多。战后则主力于以一般庶民日常生活为主的小市民电影,《晚春》《东京物语》为他一生中的代表作。此外他以低视角仰视拍摄方式独树一格,也成为后来导演的效法学习对象。


— 导演名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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