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辛德勒的名单》（下）：救一命即是救苍生

— 戴氏金句 —

以斯蒂芬·斯皮尔伯格的老道，同时以平行蒙太奇所形成的不同空间当中同时发生的故事来形成了另外一种微妙的表达：你可以说他无罪，因为他置身其外，你也可以说他有罪，因为他袖手旁观。

在大屠杀的段落当中，第一次出现了红衣小姑娘。因为这个故事，因为这个题材，所以在一个色彩斑斓的彩色电影的时代，斯皮尔伯格选择了黑白胶片，他希望借此创造一种历史感，创造一种庄严感，创造某种关于历史的提示和反思，而在这部黑白电影当中，导演使用了唯一的色彩元素，就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姑娘。

在影片当中，显然红衣小姑娘不仅仅意味着纳粹集中营当中曾经有过的一位少女，她成为影片当中的一个非常突出的亮色或者说色彩唯一所在的点，也突显了整部影片的一个基本基调，就是在一个非人的、反人的大屠杀场景当中人的本质、人的元素或者人的光辉。

这是二战纳粹暴行当中最深切的迷，就是那些懂巴赫、读歌德的人们，如何同时是刽子手？而面对这样现实，我们该如何去理解人文精神，人文学科，人道主义……我们如何去面对人？

影片中的全景图场景，在电影当中起到了多重的叙事作用。第一重，它真正向我们展开了这场历史暴行的酷烈，同时向我们展现了在那个历史时刻犹太人社群的历史宿命和他们的历史宿命当中深切的悲剧性，所谓他们是怎样一步一步地怀着“不会更糟了吧？”的信念，最终走向了最残忍的无助的死亡。

整个影片的叙事不仅以两个善恶对照、黑白对比鲜明的人物做对照组，而且同时建立了他们之间的复杂的、微妙的、有趣的友情。这给整个辛德勒的善行和辛德勒的故事，提供了叙事的逻辑或者叙事的合法性。因为一次又一次的，辛德勒利用了葛斯的贪婪，葛斯的无耻，葛斯的下流来向他购买犹太人，向他换取犹太人，同时他给他提供战争当中所匮乏的奢侈品。

集中营内淘汰老弱病残的场景中，被迫裸奔的犹太人，躲闪的、无助的、想寻找藏身之所的犹太孩子们，形成了最戳人泪点的一个表述；而同时，葛斯在这样一个场景当中的自如，他的自得，他的带有歇斯底里意味的快乐，使得这个人物的邪恶、非人色彩再一次被强化。

导演非常成功地把握了整部影片的节奏。从宏观的大场景当中，犹太人作为被杀戮者，作为历史暴力的客体，而后充满温情，充满暖意的剧情开始占据舞台中心，于是一个群体成功的在电影当中被托举出来，被凸显出来，这个群体就是“辛德勒的犹太人”。

电影再次被质询的原因是，在集中营，在二战，在被灭绝的历史图景当中，犹太人有没有可能曾经占据过这个舞台的中心？当然，我们知道在电影当中导演把目光投向了他们，把摄影机投向了他们。可是在形成一个电影故事、电影叙事的同时，也必然会形成一个关于历史的表述。于是我说“辛德勒的犹太人”是最终取代了纳粹集中营当中的犹太人，或者说取代了600万被虐杀的犹太人而成功地覆盖了银幕的全部，同时充满了我们的内心，充满了我们的视野。

故事当中有很多小小的穿插和小小的细节，比如说被虐杀的独臂老人，比如说非常机智的伪装成搬箱子的人因此逃过了杀戮的犹太青年。当然这也是关于影片的争议点之一，就是我们有没有可能在这样的历史当中去寻找戏剧性，或者说寻找轻松的时刻。

故事的终了时刻是极端感人的，戒指被献上，上面铭刻着希伯来文：“救一命即是救苍生”。这个古老的犹太训诫，是对奥斯卡·辛德勒这个人物的一个最终的肯定。

黑白与彩色的对照，战争与和平的对照，杀戮与幸存的对照，永远的沉沦绝望，人性的毁灭和人性的救赎，人性再度降临人间的对照。

就像这个电影的影响始终存在一样，关于这个电影的论争也始终存在。实际上，与其说它是对一部电影的论争，不如说它首先是对好莱坞式的历史陈述的质疑。就是我们有没有可能在历史的伤口上撒糖霜，进而是，我们有没有可能去真正面对20世纪的历史暴行，并且去回应20世纪历史暴行的不可言说性。

— 电影课词典 —

● 平行蒙太奇

又称并列蒙太奇。几条情节线，几个事件，可以是同时同地，也可以是同时异地，还可在不同时空里进行。平行蒙太奇应用广泛,首先因为用它处理剧情,可以删节过程以利于概括集中,节省篇幅,扩大影片的信息量,并加强影片的节奏；其次,由于这种手法是几条线索平列表现,相互烘托，形成对比,易于产生强烈的艺术感染效果。格里菲斯、希区柯克都是极善于运用这种蒙太奇的大师。

格里菲斯的《党同伐异》把四个不同世纪、不同区域发生的事，放在一部影片中分别叙述，中间用一个母亲摇篮的镜头连接，表明一个共同的主题，任何时代都有排斥异已的事情。这是不同时空的例子。影片《沉默的人》的尾部，有四条线同时在不同地区展开：剧场正在演出，克格勃追踪，男主角跑，男主角的前妻设法援救他，四条线索齐头并进，共同说明追扑男主角这一情节。同时同地的例子很多，影片《三十九级台阶》，敌人在一座大钟内放了一颗定时炸弹，差一分钟就要爆炸。必须设法使大钟的秒针停下来才能除出炸弹，在这紧急时刻，意大利籍的地质学家机智地跳上大钟，用身体控制住秒针的走动，与此同时，警察包围了钟楼内的敌人，钟楼下面还有不少围观的群众，这三组镜头围绕着排除定时炸弹这一情节在同时同地穿插进行，把情绪推向高潮。

— 导演名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