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2 马勇 | 战后“清算”：究竟哪些人错了？

世界变幻莫测，历史教你选择。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你好！我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的马勇，欢迎收听由观乎文化和喜马拉雅联合制作的《中国历史大变局》节目。

赫德和庆亲王很快接上头，这时候李鸿章还没有赶到，李鸿章是9月15号才赶到北京。李鸿章赶到北京之前，庆亲王和赫德在商量，怎么能够尽快地去谈判。中外之间这一次谈判的问题的症结在哪呢？究竟是怎么来解决这次重大事件呢？ 

中国政府在这之前的一些原则立场是什么呢？——这件事和我没关，慈禧太后讲我没有和你打。而且这个事情主要发生的原因在哪？清政府原来坚持这条原则在哪？在民教冲突。你们传教士发展那么多的中国信徒，中国信徒和中国的非信徒发生冲突，就叫民教冲突，这才导致了一系列矛盾。

在某种意义上，清政府的意思是说，我也是受害者。如果这样扯皮的话，肯定这个事情就没法谈了。因此在这样一种状态下，赫德就跟中国方面的一些有国际眼光、有见解的人去沟通，跟李鸿章、跟庆亲王、跟刘坤一、张之洞这些人去沟通。就说这件事情，可能要想谈判获得某种进展，必须要弄清一个重要的原则，要从国际法的角度来讨论这个事情。我们中国在这之前，我们是没有国际法的这种信念和坚守，因为我们知道国际法的时候已经很迟了，我们知道国际法已经在1860年代、1870年代，我们才知道一些国际规则，但是中国毕竟刚刚进入到这个层面，也没有很好地去遵守。所以在这种状态下，赫德讲，可能要从国际法的层面来反思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在这里边可能要有几个事实的基本认定：这场战争究竟为何而起？怎么发生的？中国的责任在哪儿？

为何而起？我们今天看很简单，为何而起？就是中国的民族主义情绪，朝野之间弥漫着民族主义情绪，而这种民族主义情绪是一种很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鼓吹排外，鼓吹外国到中国来就是为了抢夺我的利益，没有看到工业革命之后导致的一个全球化的局势，没有从资本的流动的角度来讲这些自由贸易的原则，那么这些东西都是国际法，都是近代社会、现代社会所必须要解决、要认定的问题。 

另外，关于这件事情的本身，不论慈禧太后后来怎么解释，但是列强很难理解的就是，你用50多天的时间包围公使馆，而且更解释不清的就是刺杀外交官了。中国的传统也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对吧？从春秋战国开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结果你现在什么？把堂堂的德国驻中国的公使，就在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啪”就给“解决”了！在20世纪文明世界出现这种事情，那在西方的文明世界，它就会觉得你中国野蛮。如果这些问题没有一个基本的立场和道歉，可能就没法谈。

所以这么一种情绪和赫德的慢慢启发下，中国的大臣就慢慢意识到，可能要想妥协，还必须有所认识。要知道这件事情是中国政府可能是错了。那么怎么错呢？当然也都是具体人了。这种也不能是抽象地去总结说我们错了，不是我们错了，是我们中有人错了。因此在整个议和谈判当中，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就是要追究肇祸大臣。这个时候，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袁世凯他们，慢慢慢慢在这基本的认同之后，就开始向清政府提交“谁错了”的名单。 

那谁错了？中国大臣当中，当然首先是端郡王错了，董福祥错了，毓贤错了……这一系列名单慢慢排出来之后，就要追究比较具体的责任，死了也得追究。特别像毓贤，上几集我们已经讲了，毓贤在山东出了那么多的事情，回头到了陕西去，结果在那一下子把170多个传教士和他的家人、孩子诱骗到巡抚衙门，一次性给处死。在和平时期，在非战争状态下，你去枪杀这些无辜的传教士和他的家人，这就是反人类的了！所以这种如果不追究的话，那可能就是一个问题。

所以等到10月初，法国政府就向各国政府提交了一个讨论的底本，就是说应该向中国提出哪些要求，大概有这些问题要讨论。归纳起来看，一个是追究罪犯的责任，这个罪犯叫什么？叫“战争肇祸大臣”；第二个，要对中国实行武器禁运，不能让更进步的、更先进的军火运到中国来，这个在协议签订之后执行了很长时间；第三个，要对受难者给予公正的赔偿；第四个，就是要对中国要实行管制性的改变，对你实行国际共管。

《辛丑条约》的谈判，实际上最后给中国就是一个国际共管的一个东西，我们今天说出来，好像是一种国家民族耻辱。但是我想，其实要记住耻辱，就不耻辱了；记不住耻辱，可能耻辱会连续性地发生。国际共管对后来中国的调整，对中国走向世界的一致性，贡献非常大。这当然是中国屈辱的一页，但是我们应该讲，它不是中国人民屈辱的一页，是清朝统治者的屈辱。这是一个。

和这个相配套的就是要拆除大沽炮台。大沽炮台我们前面讲过，从明朝开始就是防卫北京的一个大门。但是从这开始就要把大沽炮台拆除掉，要把大沽炮台到天津的所有的军事设施全部拆除，天津到北京的军事设施全部拆除，就是北京、天津成为一个不设防的城市。简单讲一句话，解除了你的武装。我们看到这20世纪，中国上来就面对中国的武装被解除掉了。 

当然后来我们看到，西方国家不是铁板一块，这个时候还没有联合国，后来等西方社会发生分裂，这些对中国的武器禁运、对中国军事的管制自然解体。只有中国的近邻日本一直坚守到中日再冲突。日本是一直说，要看着中国好好进步改革，各位可能很难理解了，为什么到了1930年代还有关东军在中国？还有华北驻防军？这都是《辛丑条约》的事情。

当时《辛丑条约》之后规定这些国家在中国的驻防，那时很多国家找准机会就撤了。德国在一战爆发之后，它成为战争的重要一方，德国撤了；美国是找准机会，因为美国它的纳税人制度，它不愿意在海外用兵再投入金钱，那它就找准机会它就撤。但是中国的《辛丑条约》之后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情，我想把这个事实讲出来，怎么评估，各位可以在自己的阅读当中再继续去思考。

法国人提供的最初的讨论的底本，等到了几天之后，到了1900年10月份，英国公使出面，就召集各国公使对法国的提案进行了讨论。最后形成了一个对中国的议和的条款的一个大纲。这个议和大纲在1900年底，以“议和大纲十二条”的形式向中国提出来了，中国方面基本上就找到了一种方向。按照十二条去讨论，就可以把这个事情就完成。

这个大纲的基本思路，和将要达成这个条约的基本思路，就是说中国必须进行政治改革。所以我在很多年的研究当中，我认为《辛丑条约》，是中国四大条约当中的最后一个条约。《南京条约》、《北京条约》、《马关条约》和《辛丑条约》，《南京条约》、《北京条约》解决了外国资本进入中国的通道；《马关条约》打通了中国和外部世界的全面的连接方式，就是经济的、社会的、文化连接方式，外国资本自由进出，到中国办厂、通商口岸——解决这问题，中国资产阶级发生。但是这个时候，中国的政治架构还是无法调整。但是1901年正式签订《辛丑条约》，就在政治上解决了中国必须要进行政治改革，要和国际一致，和世界一致。

中国就在这种议和谈判之中，西方各个国家1900年12月24号正式提交的。我们看到1901年1月份，中国清政府就匆忙发布了一个“新政改革”的诏书。我们可以把国际、国内勾连起来来看的话，实际上就是列强对中国的一个期待，就希望中国通过政治改革，能够调整自己的发展的路径，能够尽早成为一个和世界一致的一个现代国家。 

按照各国公使在法国方案的基础上所讨论出来的这个十二条，后来中外之间的讨论就比较简单化。尽管争的时间很长，但是主要是讨论中国的赔偿能力，要对财产有一个清算，之后更重要的是，要对列强的损失有一个估价。那么在这个时候我们也必须讲呢，中国付出的代价非常高——4亿两银子。4亿的计算和最后协议上这么写的原因在哪呢？也就是在整个过程当中，其实最难的就在这上面。

但是我们今天如实地去在讲赔偿的时候，可能要去注意到，列强并不是铁板一块，俄国和德国确实在这时候希望中国能够多赔点给它们，最好能像《马关条约》的时候能够一次性付给。但是这件事情因为有了前面《马关条约》赔款教训，赫德这次介入很多，中国政府和各国政府就同意，以赫德为主导成立一个赔偿清算委员会，一方面就要清算中国究竟有多少赔偿能力，之后列强达到一个基本共识，不要让中国破产，赔偿是以处罚、警告、警示为原则。这是目标诉求，但是绝对不能破坏中国的经济结构，不能竭泽而渔，不能趁火打劫，这是个原则。

同时，赔偿委员会对列强讲，就你们不能漫天要价。特别战争都结束了，你还往中国派军队，这也是必须赔我的。这里边都是问题，所以后来赔偿委员会让各个国家自己报一下损失，结果赫德和赔偿委员会一看，那这还得了，中国非破产不可，没法陪了！最后大笔一挥，拦腰一斩，每家都删掉一半，回头再去谈判，究竟你产生的费用是怎么回事，每一笔每一笔怎么去算。

而且在这里边有很重要的东西，就是对外国人死亡损失的赔偿，这笔费用非常大，就是生命的价值是不可以用金钱来算的，而且还有一点要指出的是什么呢？就是因为这场事件而死的中国人，列强也要求要赔偿，特别是在外国机构里边做事情而死掉的中国人。如果不给这一批人赔偿，将来中国排外事情还会发生，谁敢给外国人做事情呢？对吧？国际机构，在中国找不到中国雇员，找不到这种属地化、本土化的雇员，那外国公司在中国怎么做？就没法做。所以这样就是说列强在要求赔偿的时候，要求这一笔一定要列入到整个赔偿计划当中，所以才形成四亿两银子的这么一个大的盘子。当然，细节我们没法展开了，我们只能这样就简单地讲一下，大概它的经济上赔偿是这样的。

那么在刚才讲的“祸首”的惩处上，名单就逐步逐步地细化，等到后来协议签订的时候，大概就很明白的，从庄亲王载勋开始，一直到端郡王载漪，再到辅国公载澜，这都是王爷层面的；官僚层面，像毓贤、刚毅、董福祥、英年、赵舒翘、徐桐、李秉衡、启秀、徐承煜，这里边每一个人都有独特的故事。就为什么处罚他？我过去在做这个课题时候，我对他们每一个人的处分的理由我都有过细节的分析。

那么其它的这里边的规定，像重新划定使馆区的界限，废止中国的军事力量，另外它规定要重新调整，一定要引导中国走向世界，不要产生这种狭隘的排外。所以它里边规定，如果将来哪个地方再出现煽动学生，煽动老百姓排外，那这个地方行政官员就要受到处分。另外要停止科举。

当时这件事情从1900年9月份开始，谈到了1901年的9月份，差不多一年的谈判，最后达成了一个我们叫做《辛丑条约》，其实当时叫做《北京议和条约》、《北京善后议定书》。我们的历史记述当中，过去叫什么？叫“庚子国变”、“庚子国难”，后来我们叫“义和团战争”，也叫做“八国联军侵华战争”。就各种名字其实都表达了这件事情的某一个侧面，都是对的，但是都不太准确。

但是不管怎么讲，1900年、1901年，中国在这样一次巨大的灾难、冲突、变化当中，又一次达到一个新的一种冲击，之后也有所调整，所以我们讲中国近代史的这么一个从《南京条约》之后开始的下行，一直到了1900年义和团事件发生，《辛丑条约》发生达到了谷底。但是我们研究者在描述的时候就讲，触底之后就反弹。从1901年开始，可以看到中国近代史就从谷底开始往上攀升。大概这一集我们就讲到这儿。感谢你收听今天的《中国历史大变局》，我们下次节目再见。

今天的问题是：你还记得我国近代史上与列强签订过哪些不平等条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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