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讲：人死之后真的有来世吗（一.9）

今天学习《学而第一》的第九章：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今天的主人公又是曾子。他说，“慎终追远”，终，是人生的终点。人死了，生命终结了。慎终，是说对待人的死亡，要慎重。儒家认为，一定要以葬礼，以一定的形式，来纪念死去的亲人，特别是我们的父母，这叫丧尽其礼。远，是指死去很久的亲人，我们的历代祖先。追远，是说要缅怀、祭祀祖先，感激他们带给我们生命、经验和影响。祭祀祖先要有诚敬之心，这叫祭尽其诚。

中国人非常强调“慎终追远”。为什么？因为这样做可以使“民德归厚矣”，民德，老百姓的道德水平、精神面貌；归厚，回归到本初淳朴、敦厚的状态。 

为什么慎重追远，可以使民德归厚呢？我们看，动物就不会慎终追远，它们是不会为死去的“亲人”举行葬礼的。这是人跟动物的一个很大的区别。而且，人活着，还有功利计较，对死去的人，你无法对他有所求，丧葬之礼，表达的只有感情。因此，慎终追远，是为了激发我们人类的情感，使人们普遍的道德水平、民风民俗，趋于敦厚朴实。

葬祭之礼，是孝道的最后表现。我们知道亲人已死，但不忍心以死待之，好像他们还活着，对死去的人尚且如此，对活着的人更会激发出孝敬仁爱的感情。而且，如果每个人都视死如视生，对待死去的人，像对活着的人一样真诚，好像我们死去的亲人、祖先，就在天上看着我们，我们做事情就要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慎终追远，就带来了一种道德约束。每个人都敬人克己，天下就会风俗笃厚了。这是儒家的道德观。

现在，很多地方还有宗庙祠堂，供奉着祖先的灵位，遇到重大的家族事件，要到宗祠里来，告祭祖先，先跟祖先汇报一下，我们要采取重大的行动了，表明后辈没有忘本，没有忘记祖先一代代传下来的教诲。在古代尤其如此，家家如此，这也被称为家祭。

这让我们想起南宋诗人陆游[1]的一首诗。生于北宋灭亡之际的陆游，4岁亡国，后来官场沉浮，曾任礼部郎中，相当于文化部司局长，一生主张北伐，抗击外侮，83岁听到北伐失败的消息，悲痛万分，忧愤成疾，85岁与世长辞。他临终前，写下了这首《示儿》：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陆游说，我原本就知道，人死了之后，人间的万事都与我无关了，但是让我痛心的是，我至死也看不到祖国的统一。如果有朝一日，我大宋的军队能够向北收复中原，那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儿子们啊，你们举行家祭的时候，在宗祠里祭祀我的时候，千万不要忘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啊。可见陆游一生热爱祖国，至死都念念不忘祖国的统一。

这里他讲到了家祭，讲到了死亡。那么小朋友们，人死了之后到底去了哪里？有没有来世？人死了，身体可以化为泥土，但是我们有没有灵魂，灵魂去哪里了？

《论语》中，有一次子路也向老师孔子问过同样的问题。子路问：“老师啊，我们该如何对待鬼神呢？”孔子回答：“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怎么对待人，你还没有搞明白呢，想什么对待鬼神。子路又问：“那老师，死又是怎么回事？”孔子回答说：“未知生，焉知死！”你连活着还没弄明白呢，考虑死干什么。[2]

我们看孔子对这个问题，避而未答。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到底是否有鬼神。《论语》里还说，孔子一生“不语怪力乱神”，对那些稀奇古怪、好勇斗狠、违反常规、鬼鬼神神的事情，几乎不去谈论。[3]孔子的态度是“敬鬼神而远之”，[4]保持敬畏之心，但是不去深入研究探讨。由此也有人说，孔子和儒家是没有宗教性的，他们对死亡和来世，采取了回避的态度。

但生死，的确是人生面临的一个大问题，全世界各主要宗教，对此都有非常明确的说法和生死观。

佛教认为，生命是无常变化的，无穷无尽，刹那变化。比如我们身体中的细胞，每时每刻都在死去，也每时每刻都在新生。同样，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又有婴儿诞生。没有一个一直活着，不会死去的生命。但死亡也并非消失，死亡的只是我们的身体，真正的生命会绵延不绝。 

所以，生不可喜，死不可哀。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生就是死，死就是生。人应该超越生死，以求解脱。人应该向死而生，珍惜每一天每一刻，把握生命的主动权。佛家还认为，生命有前世今生，有六道轮回[5]，一切都由因果推动。全看你做的好事多，还是坏事多，决定你下一辈子到哪里去。而我们此生为人，稀有难得，如盲龟值浮木孔，好比一个双目失明的大海龟，从海底浮上海面，海面正好漂浮着一块木头，木头上正好有一个孔，海龟正好把头钻入这个孔。概率非常小。 

人身难得，生死轮回，这是佛家的解释。基督教认为，死亡，是人生命的一个必然过程。“人人都有一死”。死亡只是人生旅程中的一段，并不是人生的幻灭，也不是人生的终结。对于基督教的信徒，死亡不是关上了门，而是敞开了另外一扇门。那是通往永生之门。

死亡不是结束，而是美好的复活，是灵魂的解脱。土归土，灵归于赐予灵的上帝。所以，人应该“视死如归”，死亡就像回家一样。所以，西方人对待葬礼，如同一个庆典，不必那么哀伤。

伊斯兰教认为，一切的生命都源于真主的赐予，死亡只是人从今生过渡到后世的一个阶段。他们相信，在世界末日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复生，在真主面前接受审判。审判的标准，就是每个人在今世所做的善恶。由此决定，一个人死了以后，是得到天国的赏赐，还是火狱的刑罚。

生死、灵魂，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要等小朋友们长大后，自己去研究。

有没有鬼魂放下不说，世界各国大多有鬼节。比如西方人的万圣节，每年11月1日的前夜，小朋友们都会穿上幽灵的衣服，戴上魔鬼的面具，提着南瓜灯，挨家挨户收集糖果。有人说，这个时间，是鬼神最接近人间的时候，这一天，一年中死去的鬼魂都会被召唤回来，恶鬼要托生为畜类，受到惩罚。人们在这天夜里点起篝火，监视他们。也有人说，这一天，死去的人会回到他们曾经生活的地方，寻求再生。人们就用糖果来吸引那些有主的灵魂，而用面具服饰来吓走那些邪恶的鬼魂。

中国也有传统的鬼节。比如清明节、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都是传统的祭祖大节。人们烧纸钱，放河灯，来祭祀死去的先人。 

其中最著名的是清明节。清明节，是中国人重要的祭祖扫墓的日子，距今已有2500多年的历史。最早，清明只是一个节气，后来之所以变成了祭祖的节日，和春秋时期的一位人物有关，他就是介子推。

最后我们讲讲介子推的故事。

春秋时期，晋国内乱。晋献公宠爱妃子骊姬，把她立为夫人。原本已经立了一位太子，叫申生，是晋献公前任夫人的儿子。此时，骊姬谋划废掉申生，改立自己的儿子奚齐为太子，将来继承国君之位。为了达到目的，骊姬用了毒计，她先让宠臣去劝晋献公，把太子申生，和另外两位公子，重耳和夷吾，都派出去守卫遥远的边城，而把奚齐留在首都。又借一次进献祭肉的机会，把太子申生敬献给晋献公的肉里下了毒，等晋献公打猎回来，发现是一块毒肉，认为太子申生要害死他，自立为君，大怒，逼死了申生，又认为重耳和夷吾也是同谋，派人追杀他们。两位公子赶紧逃亡到国外去了。

晋献公死后，奚齐做了国君，但遭到大臣里克的反对。里克杀掉奚齐，另立骊姬妹妹的孩子卓子为君，不久，又杀了卓子，晋国大乱。

这时，在秦国的支持下，公子夷吾回国即位，为晋惠公。重耳呢？一直在外逃亡。先是父亲晋献公要杀他，后来弟弟夷吾也要杀他，以去除夺位的威胁。重耳前后逃亡了19年，常常风餐露宿，饥寒交迫。

《韩诗外传》中说，有一年，重耳一行来到卫国，随从偷光粮食逃走了，大家没吃的了，只好向当地农夫讨要食物。农夫一见这些公子哥，平常衣食无忧，四体不勤，什么都不会干，现在跟我们要吃的，也没好脸色，说地上有土，你们拿去吃吧，我们的粮食都是从土里种出来的。

重耳又气又饿，快晕过去了。这时，随行的介子推一见，重耳饿得实在不行了，怎么办？就跑到山沟里，用刀在自己的腿上割下几片肉来，做成野菜肉粥，去给重耳吃。

重耳吃了粥，活了命，听说是介子推为他割股充饥，非常感动。就说，有朝一日，我做了国君，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后来，重耳终于回国，成为国君，史称晋文公，并成为春秋五霸之一。论功行赏，还没轮到介子推，因为国内未稳，重耳四处出兵，就把封赏介子推的事儿给忘了。而介子推，并不居功自傲，甚至耻于和邀功请赏的人为伍，就背着老母亲，到绵山隐居去了。

等到晋文公悔悟，不该忘恩负义，才亲率众多人马，前往绵山来寻找介子推。哪知大山绵延数十里，沟深林密，根本没法寻找。晋文公求人心切，听信了身边的小人之言，决定放火烧山，逼介子推出来。结果大火四面燃起，烧了三天三夜，介子推也没出来。火灭之后，有人在一棵已经被烧焦的柳树下，发现了介子推和他老母亲的尸骨，可怜介子推，抱树而亡！ 

晋文公此时悲痛万分，下令将介子推厚葬，还用这棵烧焦了的柳树，做了一双木鞋，穿在自己脚下，每天看到，就会长叹，“悲哉，足下”，怀念起介子推。“足下”这个对别人的敬称，正是因此而来。

晋文公还下令，把这一个月都定为寒食节，大家都不许点火了，看着火我就伤心难过。在这一个月里，百姓都不许生明火，只能吃冷的食物。后来，把一个月的时间渐渐地减少到清明节的前一天。

据说介子推死后第二年，他抱着的那棵烧焦了的老柳树复活了。从此以后，人们每年都在清明节的前一天来纪念介子推，慢慢地寒食节又被清明节所取代，而且推而广之，在这一天，人们不仅纪念介子推，还纪念自己死去的亲人。

关于介子推，史书中记载并不多，他的故事主要来自民间传说。为了纪念他，后人还把绵山改为介山，今天山西的介休，也是因为他死于那里而得名。 

今天，从曾子的话，我们讲到了生死。下一讲，我们介绍孔子的另一位弟子，子贡。

[1] 陆游（1125年-1210年），字务观，号放翁。南宋文学家、史学家、爱国诗人。

[2] 见《论语 先进第十一》。

[3]见《论语 述而第七》。

[4]见《论语 雍也第六》。

[5]六道：天道、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恶鬼道、地狱道。

节选自《大鱼讲论语》（学而第一），云南美术出版社出版，京东、当当有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