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画丨陈洪绶《水浒叶子》：古人的扑克牌

画卷欣赏 

明  陈洪绶  水浒叶子（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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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文稿 

《水浒传》作为中国古代四大名著之一，历来受到人们的喜爱和追捧，其中梁山英雄好汉的人物形象和精彩情节，通过绘画、书籍以及今天的影视拍摄等传播，已经成为了家喻户晓、深入人心的故事了。

今天我为你介绍一组作品，就是以《水浒传》人物为题材，由明代画家陈洪绶所画的《水浒叶子》人物造像。原稿现已不存在了，这套作品现在是以版画稿本的形式显现在我们面前，也就是按陈洪绶的线描原稿刻板印出的。所以这套作品的特殊性在于，既是陈洪绶白描人物的代表作，也是中国古代木刻版画的精品。

在具体看画之前，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这件作品的名字——《水浒叶子》。水浒，大家都理解，画的都是水浒人物，那么叶子是什么意思呢？

所谓古代的叶子，其实就是明清时候十分流行的一种娱乐游戏，古人玩的“酒牌”或纸牌。它的内容一般取自戏曲小说的人物，玩叶子就是玩酒牌或玩纸牌，又叫“叶子戏”。

明代陆荣在《菽国杂记》卷中记载：“斗叶子之戏，其形制一钱至九钱各一页，一百至九百各一页，自万贯上，各图人形”。还有说：纸牌其部有四，曰钱、曰贯、曰十、曰万……，大可以捉小”。这和我们今天玩的扑克牌意思差不多，每一张牌面都有一个形象，也有大小之别。

叶子戏可以说是我国起源最早的纸牌游戏，在明代万历至崇祯年间十分流行，是民间重要的娱乐活动。若论在纸牌上设计人物造型，陈洪绶可谓是第一人了。

解释完“水浒叶子”的意思，接着我们来了解一下作者陈洪绶。后人赞誉其画为“明三百年无此笔墨矣”。那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陈洪绶，人称陈老莲，先祖三世为官。明之前，他虽然家道中落，科举也不顺利，却仍以文人自居，以仕途功名为志向。明亡以后他谨守“遗民”的身份，彻底绝弃了仕途。他也曾落发为僧，改号为“悔迟”。后又转以卖画为生，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因此陈洪绶接触到了不同阶层、形形色色的人物。他特别喜欢交结有正义感、有民族思想的师友，如刘宗周、黄道周、张岱等。这些朋友圈的人都刚直磊落，性情骇俗，对陈洪绶的精神世界有着重要影响。

陈洪绶绘画的才能自幼就显现出来了。他幼年临摹李公麟的《七十二神仙图》的石刻，闭门临摹了十天后拿给别人看，问画得如何，人们都说很像。他很高兴，又回去学习了十日，再拿出来给别人看，有人说不像了，陈洪绶则更加高兴了。原来他已经将学到的东西化为己用，融会贯通了，最终造就了他“既有太古之风，又尤出蹊径之外”的新面貌。

中国的人物画，我前面也介绍了不少，从晋唐到两宋，是从不能完全写真，逐渐发展到具备完全写实的能力。可到了明代，人物画又回避了写真，出现了不少夸张与变形的样式，尤其在陈洪绶笔下的人物，特别有怪诞的造型，对一般的欣赏者来说不易理解。

我在大学本科阶段学习中国画的白描时，就临摹过《水浒叶子》，当时对其造型的视觉怪诞颇有异议。后来才慢慢理解，《水浒叶子》的形象并非凭空臆造，而是从文学原著的形象中获得启发，又将现实生活中的外在形象作为参照，在两者基础上融入了自己的造型特色和想像力。

这套作品画有40位水浒人物形象，都是采用了白描的手法，就是纯以线条造型。这也符合木刻版画的要求。

陈洪绶根据每位人物的形象特点塑型，线条概括、提炼、夸张，使得造型散发出独特的魅力。细细品味似乎比写实的手法更富有感染力，容易留下深刻印象。

我们首先来看他的线条处理。

概括地说，《水浒叶子》中有两种线条，一种是高古游丝的圆弧性线条，另一种是钉头鼠尾的方折线条。这两种线条在人物衣折中表现得十分充分。

孙二娘

扈三娘

林冲与张顺

鲁智深

比如画中的宋江、林冲、张顺，还有扈三娘、孙二娘，都是以较为短促的方折线条来造型，用笔有提按的力度，转折起伏分明，有锐利之气，很好地显现了英雄倔强、刚正的气质，和紧张、急迫的情绪状态。特别几位女性，如扈三娘、孙二娘，显现出她们豪爽的英气，有点女汉子的味道。

又如卢俊义、鲁智深、柴进、李逵等，用的都是游丝的圆弧线，在这些硬汉的形象中透出了几丝温柔之情，也颇有玩味。

其次，画中线条造型特别强调平面化与装饰性。

虽然这些特点在陈洪绶以前的人物画中也有，比如顾恺之的《洛神赋图》，但我觉得那时是人物画的初创期，表达技能有一定的局限，而《水浒叶子》中的平面装饰，我认为是陈洪绶主观追求的，为了凸显一种高古。这种高古不只是文人古雅复古的趣味，而是一种超越了世俗欲望的精神品质。

陈洪绶的人物画着眼于画面的二维空间处理，重视上下左右的关系，而大大减弱了体积感和纵深感。他线条的独特排列，都是为了平面与装饰服务。如鲁智深的大袍服衣纹，流转的长弧线，一条一条重复排列，没有透视的纵深，但充满了下垂感和强烈的装饰趣味。

史进

再如史进的跨步转身回头的动作，躯干的立体扭转，都化为了平面处理，但仍不失生动。身上九龙的纹饰装饰性与下身宽裤的留白，产生了白描中疏密浓淡的对比关系。

董平

我们再来看董平，画家只是将数块不同形状的盔甲，按照肩、背、腰、腹、臀、腿几个部分拼接起来，似乎没有所谓的透视和人体基本结构，这种自由的表达近乎于20世纪立体派中毕加索的人物作品，但陈洪绶画得极为严谨、有秩序，更显出理性的美感。盔甲的花纹以鱼鳞的半圆形图案，勾画出明显的装饰效果。

好，分析了陈洪绶《水浒叶子》的人物造型后，以今天的眼光来看，你是否觉得这样的夸张变形，有些类似现代漫画中的卡通形象呢？

的确，陈洪绶就是那个时代的动漫人物画高手，他的人物画由变形而显现出奇古、怪诞的特点，这也是中国经典绘画艺术和民间艺术的重要传统。比如唐代吴道子“奇踪异状”的送子天王，周昉“浓丽丰肥”的侍女，五代、两宋释道人物中贯休的“凹面隆鼻”、李公麟的“出奇立异”，都是以变形为艺术处理的方式。

九歌图.湘君

再如民间年画、壁画、剪纸、皮影、泥塑等人物，更是奇趣横生。陈洪绶19岁画的《九歌图》，便能看出他对民间艺术的吸收。

所以中国画没有百分百的写实，其中必然存在着提炼与变形，这就是艺术化的处理，能使形象更为鲜明，也更具有感染力。

陈洪绶奇古、怪诞的艺术基因，可以说是他生命的关照与人生的体悟。他是一位文人画家，追求高古的审美理想。他笔下常有圣贤、隐士，三代的名器，画中有着浓郁的书卷气。但他又有大量表现世俗题材的内容，如《水浒》《西厢记》，还有众多青楼女子，这种雅俗的叠加交替，让他的作品有了古意之外的奇趣，以致打破了传统美学文质彬彬、温文尔雅、超稳定的封闭状态，出现了我们今天看到的怪诞趣味。

再有，陈洪绶的个性也类似于徐渭，有放纵、狂怪的一面，可是在作品中严谨的平面装饰，美感的线条，造型严谨，具有次序感，这都是在理性的掌控中完成的，而非徐渭奔放挥洒的大写意。所以陈洪绶是用理性的方式，表达内心非理性的状态，这种有意无意的错位成就了其艺术的怪诞。

一般来说，漫画人物多以娱乐性带来视觉快感，让观众耳目一新。而陈洪绶漫画中的夸大、怪诞，是其人性、时代文化的一种纠结的彰显，因而他的艺术美学追求在明清几代人物画坛中，乃至整个中国人物画传统中都有着独立不羁、卓然而立的风骨与气度。

课后作业 

陈洪绶的诸多作品中还有哪件您认为最怪诞，但又印象深刻的作品，希望在评论区留言和我互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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