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许小亮,欢迎来到我的中国佛教史课程。
在上一讲的结尾,我和你聊了佛教在中国早期传播过程中所面临的文化和知识的焦虑。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当时了解梵文原典的汉人基本没有,因此很难用汉语去理解和掌握佛法的义理,也就很难形成较为系统的知识体系。而在与儒教的对抗中,佛教特别需要一部能够与《论语》相类似的“佛经”来作为基础性的文本,这就对“汉文佛经”提出了极高的要求。巧合的是,在汉文佛经的发展史中,第一部佛经也与《论语》有着类似的结构:它并非是一部完整佛经的翻译,而是对佛陀言论及问答的辑录。这部辑录而成的佛经就是《四十二章经》,它在中国佛教史中具有奠基性的地位。
在这一讲,我就和你来聊一聊《四十二章经》。
围绕《四十二章经》的争论
在中国佛教史的主流叙述中,《四十二章经》占有重要的历史地位。但这个历史地位往往是因为它是中国佛教传播过程中的“第一部佛经”。这个“第一部”大体上是说它在时间上最早。然而,从历史真实的角度来看,《四十二章经》也并非是最早的一部佛经。有学者指出,在《四十二章经》之前,《浮屠经》已经被翻译成汉语了,因此《浮屠经》才是第一部“佛经”。从时间上来看,《浮屠经》确实是最早翻译过来的佛经。但是,《浮屠经》主要是在讲述佛陀的生平故事,在它的内容当中,并没有针对佛教早期传播过程中所遇到的各种问题给出任何可行的方案,所以,也就根本无法担当起作为“经”的神圣地位,也不能承担起佛教传播的重任。
然而对于《四十二章经》的历史地位,却仍然存在争议。大体上,围绕《四十二章经》的真伪,佛教史的学者们展开了长期的争论。一部分学者看来,《四十二章经》仍然是佛教的“真”经。而在另一部分学者看来,《四十二章经》是“伪”经。总的来说,争论的焦点围绕着三个问题展开:一是历史上有没有明确的文献记载说《四十二章经》是第一部佛经?二是《四十二章经》的经文翻译为什么没有遵循通行的佛经翻译规则?三是《四十二章经》的文体为什么跟其他的佛经不一样,却跟《论语》很像?我们来分别看看这三个质疑有没有道理。
首先,历史文献中有没有关于《四十二章经》的记载呢?是有的!但这的确并不足以证明《四十二章经》就是第一部佛经。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们只在唐代的经文目录中看到了《四十二章经》,而在唐代之前的经文目录中并没有看到,也就是说《四十二章经》的年代可能没有那么早,有可能是在唐代之后才出现的。对于这个情况,相信《四十二章经》是“第一部佛经”的学者和高僧的回应是说,当时文献传抄本身并不严密,可能是一种疏漏也未可知。但这样一种说法显然也无法证明《四十二章经》确实在唐代之前就存在!所以,这个质疑还是有道理的。
我们再看看对于《四十二章经》的第二个质疑,那就是为什么它的经文翻译不按规矩来?的确,《四十二章经》的翻译非常随意,并未遵循佛经翻译的通行规则,基本上属于意译。我挑其中的两句,你来感受一下。譬如说,在佛教理论中,因果理论经常是复杂的,涉及多世轮回与种种行为的细节。《四十二章经》中则以极简的方式来说明:“佛言:作恶得恶,作善得善。”又譬如说, 在《法华经》)中,对修行的描述包含种种细节与次第。但《四十二章经》则直接简化为:“佛言:制心一处,无事不办。”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从当时佛经翻译的视角来看,这种表达应该的确不是直接从梵文原典中直译的,而是由当时的高僧转述,翻译者再经过汉文的修饰而表达出来的佛经。但是,我觉得因此就质疑它不是第一部佛经,理由不充分。因为假如我们承认《四十二章经》的“第一部佛经”的历史地位,那么在这之前,应该并没有佛经翻译的基本规则存在,所以到底是采用直译还是意译,应当由《四十二章经》当时的译者来确定,而不是由后续译者去确定翻译规则。可是,《四十二章经》的译者(也就是迦叶摩腾和竺法兰)所译的其他经典都找不到了,我们也就无从对照了。所以,《四十二章经》与后续佛经在翻译上的不同,恰恰能够说明《四十二章经》的独特性。
更重要的是,《四十二章经》的汉文翻译使用了极为简洁、流畅且优美的语言去表达深奥的佛理,就如同《论语》用最为平实的语言去表达儒教深奥的道理一样,这样的做法对于佛教传播是很有必要的。因为语言越简单,越容易理解,受众就越广泛,对人们的影响也就越深刻。在这个意义上,即便是后来的《心经》和《金刚经》,也没有《四十二章经》中的语言更切合于汉语的表达。可以说在语言方面,《四十二章经》具有开创性的地位。
除了语言上的独特之外,《四十二章经》的文体形式也与通常的佛经不同,这也是佛教史的研究者对它提出的第三个质疑。他们认为《四十二章经》没有遵循佛经的一般格式。这个一般格式的主要形态是如下这样的:一部佛经的开头是“如是我闻”,表示教义来源真实。
其体例是问答体结构,使教义通过对话层层展开。其修辞方式采用,偈颂与列举法,简化复杂思想,便于记忆。它的语言风格则是庄重的语言与敬语,确保教义传递的严谨性与庄严性。
最终通过发愿与回向去展现佛教慈悲精神。这种统一格式确保了佛教经典在传播过程中保持一致性和权威性,与《四十二章经》那种较为自由、简化的表达形成鲜明对比。
这就是说,《四十二章经》在阐释佛教的义理体系时,是以佛陀自己的言论为中心,并掺杂佛陀与弟子的对话,用问答的形式来呈现内容的。基于这点,质疑者就认为这不是一部完整的佛教正典应该有的样子,怎么还能说它是“第一部佛经”呢?在我看来,这个质疑也不是那么站得住脚。因为在佛教刚刚传入中国的时候,中国人对于印度佛经的文体本来就非常陌生,如果贸然直接用印度佛经的形式向中国人传输佛教的义理,会带来非常不好的效果。而《四十二章经》的表达形式与《论语》高度相似,这恰好为它的广泛传播奠定了基础。
因为,《论语》这样的形式对于当时的中国人来说,具有很强的亲和力。人们会觉得原来佛教义理的表达与儒教义理的表达竟然在形式上是同样的!再加上《四十二章经》也把佛陀视为圣人,这更加让人们觉得佛陀的形象和孔圣人差不多。这样一来,佛教的义理体系就很容易为人们理解和接受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四十二章经》的确做到了和《论语》相类似的地位,在形式上也具有开创性的地位。
刚才我们说了《四十二章经》无论是在翻译的语言,还是文体形式上,都具有开创性的价值,称得上“第一”。而要想真正担当起“第一部佛经”的历史地位,光凭这两点还不够,《四十二章经》自身的内容也要有统领性的作用,我们就从内容上来看看。《四十二章经》所记载的内容涵盖了佛教的各个流派的义理,涵盖了大小乘一切教义,为佛教修行者提供了修行的纲领。在总共四十二章的内容中,前三章讲的是所有佛教修行者共同要学的道理和修行成果,不管走哪条修行路,这些都是基础。第四到第八章解释了善恶行为会带来什么结果,这是教导人们如何做好事、避免作恶的法门,适用于所有不同身份的人。第九到第三十八章深入讲了大乘佛法,也就是发大心帮助所有众生的修行方法和道理。第三十九到四十一章提升了对佛教教义的理解,要求修行者不仅要信仰佛法,还要明白其中的道理,并且要在生活中实践。最后一章则展现了佛陀的智慧,教导我们要像佛陀一样,以智慧去看待和理解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和现象。
这样的内容体系不仅体现出《四十二章经》是一部体系完整的经典,也表明它能够在中国佛教的传播中作为所有佛教宗派都奉行的一部经,这一点尤为重要。《四十二章经》并非是对梵文佛典中的某一部佛典的翻译,而是摘取了各宗派的义理和修行方法融合到一部书中,从而在早期佛教的传播过程中,它能够成为一部让当时的知识精英和普通人都能理解的佛教正典。我想,加上这一条,把《四十二章经》称为“第一部佛经”就是名副其实的。
聊到这里,我想你也应该能够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强调《四十二章经》的历史地位了。其实《四十二章经》通过自身独特的方式把佛教的理念和义理以一种“形式上类儒教”的方式表达出来了。它作为中国佛教史中的第一部佛经的历史地位就在于此。当然,对于佛教传播者来说,他们也意识到《四十二章经》只能够在最弱的意义上为佛教正名。佛教要想在理念和义理上真正确立起自己的定位,还需要认真回到梵文原典,进行佛经的大规模翻译。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将译经者视为是中国佛教的奠基者。他们的翻译思想以及他们所确立的翻译原则,是后续中国佛教史得以演化和发展的前提。
从下一讲开始,我将从佛教奠基者的角度去和你聊一聊译经的历史以及代表性人物的贡献!
我们下一讲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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