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

第20章
　　一
　　赵斌牺牲以后，部队回到西会镇，把赵斌安葬在镇子西面大路边的山脚下。坟墓垒了半人高的石基，前面立了石碑，安上石桌，周围立了石柱，全支队都参加了安葬仪式。上级来了电报命参谋长吴永福代理支队长。
　　郭松臂上的伤，因为没及时上药，两天后化了脓，发起高烧。高永强要他去后方治疗，他坚执不肯。营部的医生焦培良给他打了两针，烧退下来了，只是伤口一时长不好，便托着夹板把右手吊在脖子上。每天照常同大家一起出操上课。
　　转眼间北风吹起，冬天来到了。这天后方来了电报，命一支队及早结束在文、汾平川的工作，即日开赴新的防地。吴永福召集各营干部研究了一下，因为一营、三营在平川的工作一时还结束不了，冬装也还没有全部赶制完毕，决定二营先出发。
　　高永强和郭松等部队领下新的冬装，便带着部队出发了。沿着大川向北走了几程，便翻山越岭到了深山里的大镇子娄烦。这里的人们还保留着古老的风俗习惯，女人们都穿着没有领子的过膝的上衣，脚踝上扎着半尺宽的腿带。家家都有满瓮的酸菜，毫不吝惜地用大碗盛给队伍吃。因为吃的全是蒸莜面，酸菜成了唯一下饭的美味佳肴。沿途到处有零零散散的骑兵军，名义上称骑兵军，其实一匹马也没有。老乡们流传着口谣：“八路军持久抗战，晋绥军持久占炕。”“共产党的会多，国民党的税多。”
　　再向北走，经过下静游、东村、岚县、河口，部队晓行夜宿，非止一日来到了岢岚城。
　　这座在晋西北高原上的山城，自从离石沦陷以后，战总会的领导机关就移到这里。现在战总会取消了，这里成了保安二区的中心地。只见城门高大，城里街道宽阔，只是气候十分寒冷，虽在白天浴在太阳光下，不戴手套的手指都要冻僵。早在关厢外面，高永强就把队伍整成三路纵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口号，唱着军歌，走进城里。城里的人们听说是前方来的队伍，都争着到街上看，只见崭新的冬装，整齐的行列，人们都欣羡地赞扬着。
　　部队被指定在东门里一带民房里宿营了，高永强和郭松急忙到司令部去报到。
　　司令部设在一家乡绅的大院里，门口设着卫兵。他们进到院里，一个警卫员把他们引进正厅里。这间三通间的大敞厅里，当中放着蒙着白布的长条案子，象是个会议室。偌大的一个房子里，生着一盆木炭火，显得十分清冷。西边隔着雕棂描花隔扇的里屋，正是司令员续范亭的住室。续范亭听说他们来了，便从里屋出来热情地接待他们。两个人同时敬了礼，被让在长案一边坐下了。
　　这位从前是战总会主任，现在是保安二区司令的续范亭，年纪五十左右，高高的个子，清秀的面孔，带几分病态，说起话来还带一点山西北路口音。他本来是孙中山的老同盟会员，是辛亥革命时的元老，因为反对阎锡山的腐败统治，在山西受排斥，后来成了西北军的高级将领。九一八事变东北三省沦陷时，因为国民党蒋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内”的不抵抗政策，他曾到南京孙中山陵前剖腹自杀，想用自己的死来警告蒋介石，后来被人发现抢救了。因为流血过多，从那以后身体便衰弱下来。西安事变时他正在西安，因为听了共产党的代表周恩来同志关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讲话，他十分折服。根据他多年政治生活的经验，认为只有共产党提出的统一战线政策才能救中国，从此他便成了共产党的忠实信徒。为了要结成山西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他不避艰险，毅然回到太原说服阎锡山联共抗日。当时正是雁北危急的时候，阎锡山不得不同意由他出面组织了国共合作的战地总动员委员会的统一战线组织。在雁北，在晋中，战总会的群众组织和武装部队，在一年来的抗战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阎锡山现在居然把战总会取消了。
　　续范亭坚决拥护共产党，认为自己奔波了大半生，到了晚年才终于找到了这条光明大道。现在他见到高永强、郭松，显然是十分高兴，象一个慈祥的长者亲切地问了他们一些情况，他们一一作了答复。
续范亭说道：“同你们两位没见过面，可是早就知道你们了。你们在太原平川搞得很有成绩，敌人的广播和报纸经常宣布把你们消灭了，你们好象封神榜上的申公豹，脑袋割下来还能再安上。”说罢他爽朗地笑起来，高永强、郭松也笑了。接着他又说道：“所以我每次看到这样的消息，就知道你们又打了一次胜仗。也正是因为你们打的胜仗太多了，引起阎锡山的不高兴，这次把你们缩编了。阎锡山的哲学，‘存在就是真理’。反过来说，不准别人存在当然也是真理，所以他不准我们存在。但是我们偏要存在。最近又接到他的一封电报，要把我们的队伍编成暂编第一师，把你们—支队编成第三十六团，我这个保安司令才当了没几天，现在这个司令也不让我当了。大概是因为保安司令还有点地盘，现在让你一点地盘也没有，无立锥之地，而且叫做暂编。暂编者，暂时过度也，下一步可能就是取消了。其实光就暂编二字说，我倒是同意他，我也是赞成暂编的。我同他不谋而合，我的意思也是这一个师只是暂时的，不久以后要变成一个军，甚至两个军、三个军，你们看怎么样？”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续范亭又说：“现在贺老总和关政委已经带着一二〇师的主力到冀中去了，这里只留下少数部队，今后你们团就要当主力使用了。你们这个团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的，没有发给你们一枪、一弹，你们消灭了那么多敌人，控制了从太原到汾阳的广大国土。光支队长以上的干部—年就牺牲了三名。阎锡山的队伍恐怕连敌人的面都没见过。究竟谁是真正抗战的，这不是很好的证明吗？赵斌同志的牺牲太可惜了，那是一个很好的干部，真正是年轻有为，我带兵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干部，你们这些共产党的干部未免太勇敢了吧！”说着他的眼睛有些潮润。
　　高永强连忙把那次成斗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续范亭有着丰富的政治生活经验和渊博的学识，谈起话来旁证博引，风趣横生。郭松早就听说过不少关于这位老人的故事，今天见了，果然名不虚传。在他的经历中还很少接触过这样有谈吐的人，这引起他很大的崇敬。续范亭也因为见到刚从前方回来的两个年轻英俊的部下，分外高兴，话说得特别多。在警卫员进来添茶的时候，他说道：“告诉厨房里，晚饭多加两个菜，请他们二位在这里吃饭。”
　　高永强、郭松也不谦让。一会儿饭菜端来了，大家便吃起来。在吃饭中间，续范亭边吃边说，仍然谈笑风生地继续谈有关山西政局的一些丑闻怪事。在谈到阎锡山的为人时，他说：“明末清初太原有个大学者阎若琚，取号叫阎百诗。此人大概一生专心致力于经典的考据，不多作诗，一生作一百首诗即已足矣，是谦虚的意思。阎锡山取号阎百川，这个雄心可就大了，大概把长江黄河连五湖四海都包括在内。可惜他现在只有河西秋林一条小川，还是暂借陕西的，等于一个流亡的土皇帝。”
　　高永强、郭松停下筷子都笑了。续范亭又继续说道：“要比起蒋介石来，阎锡山总算还坦率一些。蒋介石取号叫蒋中正，其实他最不中，最不正，这真正是他的自我讽刺，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把好话说尽，坏事作尽，他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少见的人物。若不是有了共产党，中华民族几乎亡在他的手里。我活了五十多岁了，奔走了一辈子想救中国，可是哪一条路也没有走通。现在看来，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可惜我认识得太晚了，你们年轻，比我要幸福得多呀！”他说着说着感喟起来，不由地热泪盈眶。
　　郭松赶忙宽慰道：“司令员在抗战一年中对国家的贡献很大，影响也很大。今后我们一定在你领导之下，争取抗战最后的胜利。”
　　续范亭说：“我只不过是徒具虚名而已，一切还要靠共产党的领导。抗战的胜利，就靠你们这些共产党员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吃饭，一会儿饭吃完了。高永强和郭松便站起来告辞。续范亭亲切地拉着他们的手，把他们送到门外，两个人敬个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