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姑嫂情深

三
　　小娥急急忙忙跑进屋里，蓝蓉已睡下了，春英正伏在一个本子上让凝芳教她什么东西。见小娥回来，春英抬起头说：“你跟世俊到哪去了？这时候才回来！”
　　小娥红了脸，被这突然的问话问住了，急忙中她脱口回道：“在俺二姨家里说话。”
　　蓝蓉躺在被子里还没睡，侧过头问道：“小娥，吃了饭没有？还给你留着饭呢！”
　　小娥说：“在二姨家吃了。”
　　大家见她哭肿的眼泡已消下去了，心情似乎转过来了，便都放了心，谁也不言语了。
　　小娥一天没参加工作，觉得很难为情。她搭讪着看了看春英正在写字，凝芳也脱下鞋正要上炕睡觉。她想了一下，便站到蓝蓉的头前问道：“明天我作什么呀？”
　　蓝蓉说：“你还是休息吧！”
　　凝芳笑道：“放你三天假，你和世俊好好玩三天吧！”
　　小娥红着脸摇摇头说：“干吗不叫我工作了？”
　　蓝蓉说：“工作都安排好了，没有考虑你，你也应该休息一下。”
　　小娥抓住蓝蓉伸在被外的手摇晃着，固执地说：“不！我不休息，没有事干，我心里更不好受。”
　　凝芳催促说：“快睡觉吧，明天再说吧！”
　　小娥噘着嘴，半要挟半撒娇地说：“不！不给我工作，我不睡。”
　　春英写完了字，站起来说：“这丫头犟脾气又上来了，要不明天你跟我到后街上开会去。”
　　蓝蓉说：“行了吧，可以睡觉了吧！”
　　小娥不言语了，和春英一起上炕睡下了。
　　第二天，她们起得很晚。吃过早饭，小娥随春英到后街开会去了。会刚开，世俊便找来了，说：“你嫂子回来了，二婶叫你回家看看去。”
　　春英说：“快去吧，跟你嫂也商量商量，那个家怎么办，去了就不用回来啦。我们这会一会儿就开完了。”
　　小娥只好跟世俊走了。走在路上，小娥说：“昨天晚上说得好好的不叫你来，你怎么今天又来找我？”
　　世俊说：“我也没打算来，吃了饭，维忠非逼我来不可。我到了你们那里，听说你开会去了。我正想回去，二婶领着你嫂子找你来了，我叫她们先回你们家，我便找到这里来了。”
　　两人到了小娥家里，二婶正在和嫂子说那天晚上的事，嫂子也直抹眼泪。小娥见了嫂子止不住又大哭起来，姑嫂两人哭成了一团。二婶一边流泪，一边劝解他们。世俊插不上嘴，便寻了一把斧头和一些破木头，又出去借了一个锯，修理那两扇被赖鬼们砸烂的破院门。她们哭了一会儿，被二婶劝住了。小娥领嫂子去看父亲的坟，二婶也回家去了。
　　等她们回来了，世俊已把两扇门修理好，他又拿上口袋到大庙上，要了些米面背回来，顺使又在铺子里买了些油盐。姑嫂两人便生火做起饭来。世俊又趁空去挑回两担水。
　　嫂子因为哥哥死活没有音信，公公又死了，看看这个清锅冷灶的家，心里比小娥还难过。现在反倒是小娥劝起嫂子来。
　　世俊帮她们把应该作的事都作了，看看没有事了，便要回去。小娥和嫂子都留他吃饭，他也想再多待一会，也就没有推辞。
　　吃过了饭，世俊见她们只管说家里的事，自己插不上一句话，待得实在没趣，便坚决告辞走了。
　　世俊刚走，蓝蓉和凝芳来了。她们见嫂子悲凄的样子，再三问询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又劝慰了一番。临走时蓝蓉对小娥说：“你多陪陪嫂子吧！黑夜你们把门锁了，你陪嫂子到咱们那里去睡吧！你们家在村边上，不很安全。”
小娥本想跟她们一起走，听蓝蓉这么说只好答应了。一下午，小娥帮嫂子把家里的一些破东西翻腾了一遍，嫂子一直拿不定主意，是回来住，还是仍旧回到娘家去。小娥也不便说什么，她只是觉得嫂子可怜，十分同情她，可是自己又没有一点办法帮助她。
　　傍晚时候，小娥拉嫂子去杨家大院吃饭，嫂子再三不肯，非要自己做饭。小娥拗不过，只好帮嫂子把饭做好，两人一起吃了。
　　吃过饭，收拾了一下，小娥又拉嫂子去杨家大院睡觉，嫂子还是不肯，嫂子说：“你们都是有工作的人，我去了还得大家招呼我，哪如在家里方便，我去二姨家里也不去你们那里。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小娥见劝不动嫂子正要走，忽然外面有人敲门。因为世俊把门修得很结实，虽然敲门声音很轻，听起来却很响。小娥赶忙跑出去开门。心想不是世俊，就是工作团的人，来喊她回去，她毫不犹豫地跑出去了。
　　在黑影中她开了院门问道：“是谁呀？”
　　她的话音刚落，冷不防一边一双大手把她架起来。她猛然一惊，刚张开嘴要喊，一块什么东西塞进她嘴里，连气也出不来。她拚死力挣扎，那两双大手却把她架空起来，使她的脚挨不到地，飞快地转过墙角，跑到她昨天晚上和世俊谈话的禾场，又跑进田野里，一会儿就跑得没影了。
　　嫂子见半天没有动静，以为队伍上的人把小娥叫走了，她摸黑出去关了门，回来自己睡了。
　　连队熄灯以后，世俊赶忙跑到杨家大院来看小娥。见维忠正同蓝蓉、凝芳谈什么事，只有春英一个人坐在一旁，却不见小娥。他低声问了春英一下，春英说：“她没和你在一起吗？上午你把她领走，我再没见她。”
　　蓝蓉听见他们说话，忙扭过头说：“怎么到这时候小娥还没回来，世俊快到她家里去看看，叫她和她嫂都过这边来睡。”
　　世俊应了一声跑走了。到了小娥家门口敲了一阵门，小娥的嫂子在院里应了声说：“你是找小娥吗？她早回去了。”
　　立刻—个下样的预感袭进世俊的心头，他没有再答话，扭头便向二婶家里跑。他顾不上进家，拍拍临街的窗户问了一声，二婶说：“她今天就没到我家来过。”
　　这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世俊头上登时冒出了汗，眼前出现了火星，他急急忙忙跑回杨家大院，一进门便顿着脚说：“坏啦！小娥出事了。”
　　蓝蓉忙问道：“怎么了？”
　　世俊气喘着说：“我刚去她家，她嫂子说天一黑咱们的人就把她叫走了。”
　　蓝蓉心里一惊，登时脸上变了色，立即说道：“赶快找去！”
　　凝芳也着急地说：“看她常到谁家去，挨家都去问问。”
　　立刻工作团的人全出动了，满村里挨家挨户都找遍了，不见小娥的踪影。又打起灯笼火把到村外四野里寻找，最后在一个沟凹里发现了一只鞋，大家仔细辨认，正是小娥的鞋。
　　世俊拿着那只鞋，一屁股坐在地下失声哭起来。大家也都难堪地沉默了。有几个人提着马灯，打着手电，在沟凹附近寻找脚印，但遍地都是青草，什么痕迹也找不到。
　　德奎急得直跺脚，暴跳如雷地说：“这准是王子安那赖鬼干的，赶快叫山上的队伍下来，及早收拾了这伙狗东西吧！”
　　刘五也说：“这算欺到窝里来了，再不去打，咱们连觉也不能睡了。”
　　维忠心里象火烧似的。他呆立了一会儿，竭力把自己冷静下来，心想来的是少数敌人，但不知是哪个方向，只好四出去追，又怕村外有敌人埋伏，还要留下一股主力对付敌人。他简单考虑一下，来不及同蓝蓉商量，立即对世俊、德奎命令道：“八连一排和区游击队，一班为一路，分路去追赶，其余部队在村里待命。”
　　世俊擦了眼泪，和德奎随维忠跑步走了。
　　蓝蓉望着黑暗的郊野，一句话没有说。
　　村里一片惊慌，人们都跑来了，二婶和小娥的嫂子也跟着人们跑来了。二婶一面哭一面说：“这叫什么年月啊！这还有法活吗？”
　　嫂子捂着脸只是哭，人们围住她问询情况。她悲悲哽哽地说着。从她的叙说中，人们分析着，揣测着，但始终也找不到要领。因为她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人敲门把小娥叫走了。
　　凝芳心里象刀绞似的，在灯影里她看了看蓝蓉痛苦不能自持的样子，她咬紧了牙，把蓝蓉叫到一边低声说：“叫大家回去吧！别待在这里了。”
　　蓝蓉立刻振作起来。她想了一下，又走进人群里用沙哑的声音愤恨地说道：“这伙赖鬼现在明的不敢来，来暗的，从今以后大家要十分警惕。这次我们绝不能饶他，非把他们除灭了不可，现在大家回去吧！”
　　回到村里，一进屋蓝蓉禁不住眼泪流出来。她一面擦泪，一面告凝芳说：“快给老周写信，把情况告诉他，叫他把队伍立刻全带下来。”
　　凝芳立即掏出笔来，一会儿把信写好，派人送走了。
　　天明以前，各路追赶的队伍都回来了，四面八方所有的道路都搜索遍了，没有任何踪影。
　　山上的队伍这两天吃粮发生了困难，平川里有些村子观望起来，不敢送粮了。周本廷正想下山，接到信立即带上队伍来了。
　　大家研究了一下，觉得事不宜迟，应该很快动手，过河去打王答镇。
　　蓝蓉心情冷静下来，反复作了考虑。她觉得事情被逼得非这样做不可了。但是事情的后果，使她大费斟酌。万一小娥被害，或者消灭不了这股土匪，怎样扭转这局面呢？而且即使能消灭了这股土匪，下一步怎样同蓝华泉进行这场斗争呢？冯维忠和周本廷也同样在考虑这些复杂问题，维忠更多的是考虑急速把小娥抢回来。他首先说道：“要去动作一定要迅速，不能光是一路，要分几路，先把村子包围起来，把所有的路都堵住，不让他跑脱一个。”
　　周本廷考虑一下说：“白天运动目标太大，他肯定要跑的，最好黄昏出发，黑夜去包围，部队也容易接近，然后一个连突进去，先解决他的司令部。”
　　蓝蓉审慎地说：“怎么打法，我完全同意你们的意见，不过还请你们考虑一下后果。我的意见包围起来先不要打，先给他送进信去，叫他把小娥立即送出来。我们先礼而后兵，然后看情况再打。”
　　凝芳又补充说：“最好把这次事情再写一份公开信，一面给敌区工作团送去，表示抗议，一面散发出去动员群众。”
　　大家都同意她们的意见，便决定队伍休息半天，严密封锁消息，由凝芳起草两封信。
　　一切准备好了，黄昏时分，队伍出发了。半夜到了王答镇附近。周本廷亲自指挥两个连去占领村子东南北三个方向的道路，维忠和蓝蓉他们带两个连准备从西面向村里突击。先从邻村里找了一个老乡给王子安送信，那老乡还没进村，东面已打起枪来。
　　原来村里已发觉了，周本廷没到达村东的大路，那伙赖鬼们已蜂涌地跑出村子向东逃窜。周本廷带着队伍跑步插上大路，一阵射击拦腰截住，跑在前面的赖鬼们纷纷地窜进路旁庄稼地里，落荒而逃，跑在后面的又扭头跑回村里。
　　维忠这面听见打枪，也立即从西面冲进村子。一群没有跑脱的赖鬼们，在东西两面夹击之下，最后在村中心大街上全都当了俘虏。
　　战斗结束，清查了一下，共俘虏一百多人，打死打伤五十多人，缴枪一百多支。却不见王子安、裴永胜，也不见小娥。问俘虏们也都说不知道。急得世俊满村到处搜索，毫无踪影。连王子安司令部的人也都说，王子安从上次在西堰村吃了亏以后，再没有出去过，更没有见抢回过什么女人。
　　虽然打了胜仗，把王子安赶跑了，大家心头依然十分沉重，象一个谜一样，不知小娥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