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余明锋,欢迎来到《你好尼采》。前两讲我们分别从个体和共同体两个角度谈了阿波罗精神,我们说人类事实上离不开文化之网,离不开自身经验的构造和美化。现代人在这个意义上需要阿波罗精神,可我们为什么同样需要狄奥尼索斯精神呢?
阿波罗和狄奥尼索斯也被简称为日神和酒神,日神明亮而酒神幽暗,酒神和疯狂、撕裂、死亡等等一系列幽暗的经验相关。为什么说文明的现代人,还需要酒神精神?甚至在日神精神、阿波罗精神遭遇危机之时,当我们不再能够凭借任何神话和叙事来安顿自身的时候,为什么恰恰最需要“酒神精神”?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首先得简单谈谈谁是酒神?酒神名叫狄奥尼索斯,它的象征是葡萄藤,更准确地来说,他不是单单意义上的酒神,而且是生命力之神和面具之神。
要全面理解狄奥尼索斯的含义,我们需要理解他的另外两个形象。
故事要从宙斯说起,在希腊神话中神后赫拉的嫉妒心特别强,可偏偏神王宙斯是一个花花肠子。有一次赫拉发现宙斯和凡间的一位名叫赛穆勒的公主发生了暧昧,她就去挑拨。她告诉赛穆勒,说最近常常有人冒充男神骗取芳心,你们可要小心。那么赛公主就说,好像还真是有这么一位,可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冒充的呢?赫拉于是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其实是挖了一个陷阱,她说男神到凡间就要化作男人身,是不是真的你让他现出原形不就知道了吗?塞穆勒就有点担心,她说要是他不肯怎么办?赫拉说这事简单,你就在他急于交欢的时候提出要求,他是个老色鬼,他不可能不答应。那么赛穆勒果然这么做了,结果可想而知,这位雷电之神,我们知道宙斯是雷电之神。这位雷电之神现出原形的时候,有孕在身的赛穆勒遭到了猛烈的雷击,一下子被劈死了。
宙斯于是从她身上取下了已然成型,但是还没有出生的孩子,但是宙斯没有子宫,怎么办?就缝在大腿肚里头,所以狄奥尼索斯是从大腿肚里出生的。可是出生之后,赫拉还是没有放过他,鼓动诸神追杀,手法也非常残忍。狄奥尼索斯最终被肢解,可肢解之后又被拼在一起复活了,最终被奥林匹斯山所接纳。
好,我们来看同样是宙斯的儿子,狄奥尼索斯和阿波罗的命运相当不同。阿波罗可以说是名门正派;狄奥尼索斯,仿佛一位浪荡江湖的魔教领袖,散发着奇特的魅力。
狄奥尼索斯是一位死里复活的神,他是在死里复活之后才真正确立了神位,这是神话当中的说法。这样的神话的说法,事实上是反映着、映射着现实的宗教史的。因为从宗教史来看,狄奥尼索斯之所以被抵制和迫害,一方面是因为他是后期的崇拜形式,是从外邦传入的陌异之神;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因为它所激发的宗教体验有着独特的结构,对奥林匹斯的宗教形成了极大的威胁。
狄奥尼索斯背后的宗教经验可以分两方面来谈:一方面是疯狂,狄奥尼索斯的公开庆典和密仪,都是打破秩序的陶醉和狂欢;而另一方面是生命的轮回,是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这样的一个自然的循环,并且特别是春天的复活的迹象。因为死里复活的狄奥尼索斯,他就象征着自然当中生命力周期性的显现和引力,而每个个体的生命在这个过程当中就都显现为生命本身的面具。
所以我们强调狄奥尼索斯不是单单的疯狂的“酒神”,而且同时是承受分裂之苦的“面具之神”,也是与死亡的经验密切相关的“生命力之神”。狄奥尼索斯的神话学和宗教史的意涵,是我们理解尼采思想的基本背景,那其中也隐含着尼采思想的最为基本的经验。
在我们读尼采的时候,特别读《悲剧的诞生》的时候,我们会注意到凡是狄奥尼索斯出场的地方,我们都会感到文字好像变得有音乐性,开始有一种舞蹈的节奏。这是因为这里面就隐藏着尼采思想最关键的,也是最神秘、最幽深的一些经验,我们可以说在这些地方触到了尼采思想的关键点。
那么有关谁是狄奥尼索斯,我想现在大家有一个大体的了解。那么接下来我们要从概念上试着来界定尼采的狄奥尼索斯精神,进而回答现代人为什么需要狄奥尼索斯精神或者说“酒神精神”。
首先,我们要指出第一个方面,在尼采看来,人生的苦难首要的是个体化的有限性处境之苦。我们之前谈到,叔本华说人生的痛苦就在于欲望得不到满足是吧?但事实上,这只是我们的一种痛苦形式,而尼采更侧重的其实是另一种痛苦形式,那是什么呢?是我们对于生命的无意义感、碎片感、隔膜感存在的荒谬感。这样的一些感受和我们前面谈到的个体化的处境,是根本相关的,因为这意味着我们处在一系列的规定性当中。
阿波罗精神是对这样的一种处境的美化,试图通过美化来安顿、来克服个体化的局限,由此带来的冲突等等。而狄奥尼索斯精神是完全朝另一个方向,是冲破个体化的界限,这种冲破带来了一种狂喜,这是问题的关键。为什么这里会有一种狂喜?我们可能首先感到的是恐惧,对不对?为什么会有一种狂喜?我们说过我们的痛苦不只是欲望的不满,我们的快乐其实也不只是欲望的满足。有关于此我们这次课谈的比较多,叔本华谈的审美愉悦是从欲望中摆脱出来的快乐,而不是欲望的满足带来的快乐。
我们谈到尼采的阿波罗精神,它是梦境般的秩序感、安顿感所带来的欢乐。那我们再来看狄奥尼索斯精神,狄奥尼索斯精神可以说是一种带有战栗感、恐怖感的快乐,是抹去一切规定性的、忘我的欢乐。因为我由此从自身的个体的局限性,从文明加在我身上的各种规定性当中解脱出来,而得到一种透彻的大欢喜。前面说是带有一种战栗感的欢乐,这种战栗感体现在从各种规定性当中解脱出来这种解放真正的自由,这是一种自由的欢乐,这和一般意义上的快乐有根本区别。
讲到这里我举一个例子,生活当中我们是有体会的。生活当中比如说我们看一场球赛,或者看一场自己崇拜的某个歌手的演唱会,这当中是包含了很多类型的快乐。我们前面谈到的不同类型的快乐,其实里面可能都有欲望的满足,也有审美的愉悦,但其中还有一种特别的快乐。这种快乐甚至是在这种场合当中最重要的快乐,是忘我地投入其中,和在场的所有人融成一片,一种节庆般的感受。
而我们来看现代社会虽然不乏这样的文化活动,可是总体上来说现代社会是一个规则的、个体化的社会,每一个个体都是一个追求利益的原子。我们也会用“原子化”来讲现代人的这样一种状况,可我们也由此丧失了一种“共通之乐”,忘我的狂喜。
我们知道韩秉哲谈论“爱欲之死”,所谓“爱欲之死”,其实也正是这样的一种忘我的、狂喜的丧失的表现。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爱欲之死”的关键在于我们无法超出原子般的自我,这个意义上我们就没有打开自身,也就没有真正的他者,这个意义上也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爱欲。我们对别人的爱,这个意义上也只是自原子般的自我的自我满足,那么这个是我们说的生活当中缺乏狄奥尼索斯精神的一种表现,这可以说是现代社会的一个基本特征。
好,那么第二点,我们要来谈狄奥尼索斯精神如何为阿波罗精神奠基。在这个意义上,当现代人无法用希腊式的神话或者任何超越性的叙事来安顿自身的时候,我们却可以从狄奥尼索斯精神当中为一种可能的阿波罗精神找到根源。也就是说,我们要接着谈的是狄奥尼索斯和阿波罗的结合。
狄奥尼索斯状态像前面说的那样是有日常的体现的,每一次当我们突破一点个体化状态、原子化状态的时候,我们就会体会到一种狄奥尼索斯的欢乐,其中最常见的就是喝醉酒的状态。
大家应该多少都有过喝酒的经验,哪怕你没有喝醉,但是在喝酒的醉醺醺的状态当中,你有那样的一种超出自身的经验,是吧?好像跟酒桌上的人瞬间融为一体,于是纵酒狂欢,也就被视为狄奥尼索斯疯狂的最常见的一个形象。
可我们要注意,醉酒其实只是狄奥尼索斯精神的一个预想,我们千万不能把两者简单地等同。日常生活当中,我们往往是因为没有获得真正的大欢喜,没有真正透彻的生命的态度,于是才需要借酒消愁,来自我安慰一下。如果我们用“酒神”简称狄奥尼索斯的话,我们要注意避免这种误解,我们也要在隐喻的意义上理解这种谈论当中所用的酒和醉。那么,尼采自己其实是不喝酒的,尼采他在《悲剧的诞生》当中所举的例子也是贝多芬的《欢乐颂》当中的场景,那是一个万众合一的境界。
所以尼采在这个意义上,他区分了狄奥尼索斯的“野蛮人”(放纵狂欢的人群)和狄奥尼索斯的“希腊人”,这个区别非常重要,我们要单独拿出来说一下。所谓狄奥尼索斯的“野蛮人”就是停留于纵酒狂欢,仅仅纵酒狂欢;而狄奥尼索斯的“希腊人”是把这种合一之乐作为根本的精神,把它提升为文化创制精神的根源。
尼采说希腊悲剧这个舞台上演的一幕幕悲剧,它塑造的一个个悲剧英雄在这个意义上都是唯一的主角狄奥尼索斯。
根本上这一些悲剧讲的都是狄奥尼索斯曾经经历过的分裂之苦,和他最终所得到的合一之乐。所谓悲剧快感,其实也就是这样的一种对治根本烦恼的根本快乐。我把它概括为“离,分裂之苦;得,合一之乐”。如果用一个形容词来表达的话,可能确实没有哪个词比“醉”或者“陶醉”更合适的。尼采,也正是用“醉”和“梦”来分别对应着来谈狄奥尼索斯和阿波罗。
那么在艺术上也有一个对应物,阿波罗代表的是造型艺术,而狄奥尼索斯代表的是音乐,所以我们就能理解《悲剧的诞生》这本书它的原标题叫《悲剧从音乐精神中诞生》。这个悲剧诞生自音乐精神,也就是从狄奥尼索斯的大欢喜重构了希腊神话,让受冲击的已经失去力量的文化之网,重新获得了精神根基,这就是《悲剧的诞生》这本书所谈的希腊文化史的核心故事。
所以我们来看,阿波罗和狄奥尼索斯两者并不对立,作为一种化解隔阂之后的“共通之乐”,狄奥尼索斯精神在根本上它是渗透在真正的阿波罗精神当中的。因为我们所谓的阿波罗精神的神话、历史、叙事,谈的无非是神圣故事,是为家国天下伦理共同体去塑造叙事。反过来说,如果没有共通的伦理精神的话,那么家国天下也就缺少了真正的灵魂。
这是狄奥尼索斯精神何以为阿波罗精神奠定根基,以及狄奥尼索斯精神何以在阿波罗精神丧失了他的力量之后能够重生,能够重新为他赋予力量的原因所在。进一步来看,更透彻意义上的狄奥尼索斯精神,被尼采称为“世界和谐的福音”。在这种精神洋溢之处,人人都感到自己与邻人不但合一,和解,融合了,而且一体了,这个意义上它又超越了任何狭义上的伦理共同体,这就是我说的大欢喜大自在。
那么反观我们现代人,我们的生活方式是否在根本上丧失了这样一种大欢喜?我们难道不是更需要这样一种沉醉的狄奥尼索斯精神?如果没有这种精神,那么一种文化是没有生命力的,我们每一个人缺少这样的一种根本精神,也是无法鼓起生命的力量。我想这是现代文化的基本症结所。
最后我们来总结这六讲来看,我们在短短的六讲范围内,显然无法穷尽这本世界名著的思想内涵。可是我们从现代人的处境出发,谈了为什么看似“祛魅”的现代世界当中,我们清醒的现代人和有着科学知识的现代人,仍然需要梦和醉?那至于尼采如何进一步反思现代人的处境,如何刺痛现代人的骄傲和成见,这是我们接下来要进一步去探索的问题。我们从下一讲开始打开他的下一本书《人性的,太人性的》。好,那么今天就谈到这里。
我怀疑人的精神幸福真的那么重要吗?幸福不幸福是一种感觉,是变化的,如果你陶醉在狂欢节的氛围中突然感到肚子饿,低血糖冒虚汗,你还是要被想吃东西的欲望统治,而欲望又是痛苦的根源。因此你在狂欢节幸福的氛围痛苦着,我觉得痛苦呀幸福呀这些个人感觉有啥好研究的?另外尼采这个大哲学到底对人类有啥大贡献?没听到呀
文字有音乐感,像舞蹈,写的真好,。实际人生无功利的意义,正是在于碎片的拼接,秩序,规范,系统,,不过是个体人性需要纳入成型的社会的必须条件,那么谁来塑造这个社会?碎片正经不是悲剧的要素,恰恰是所谓的系统化,,,,,不知道酒神,和刘玲是否
我怎么在酒神这里获得了极大的共鸣呢
幸福的来源:欲望的满足,审美的快乐,忘我的投入其中(酒神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