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应帝王》其二译文
何为明君之治?这一讲,庄子用三个故事告诉你。
第一个故事的两位主人公在前文中多次出现,我们已经很熟悉了,分别是昆仑山神肩吾和楚狂接舆。
肩吾去见楚狂接舆,接舆问:“日中始都跟你说什么了?”这个“日中始”很显然也是个代号,其字面意思是“太阳当空照”,所以应该是指代一国之君。肩吾回答说:“日中始跟我说:身为国君,就应该凭自己的意志制定出‘经、式、义、度’等四种层面的法度,号令一出,谁敢不从?只要遵从了这些法度,百姓自然会得到教化。”
接舆说:“简直是一派胡言!他这种治理方式,就像是要去海里开凿出一条河,纯属多此一举!又像是让蚊子背起一座大山,完全异想天开!所谓的圣人之治,难道就是在经、式、义、度这些外在的法度上做文章吗?真正的圣人之治,应该是顺应天地万物的自然本性,因应他们的内在本性来治理。也就是说,君王做好君王分内之事,百姓做好百姓分内之事,大家各安其分、各行其是,自然天下大治。”
接着,接舆又举起了例子:“你看天上的鸟儿,人们发明出各种长箭、短箭要射杀它,它便飞得更高;再看地上的老鼠,人们试图掘地三尺甚至熏烟、灌水想杀死它,它便把洞挖得更深,甚至聪明地想到去神坛底打洞,鸟兽都懂得趋利避害的道理,人难道比鸟兽还无知吗?”接舆之所以提到小鸟和老鼠的趋利避害之道,是想告诉肩吾,求生是人的本能,治理百姓根本无须什么“经、式、义、度”之类的法度。相反的,这些法度一旦制定实施起来,倒可能弄巧成拙、成了限制和诓害百姓的手段,不但不会达到圣人之治,还会把老百姓都吓跑。
接下来画面一转,庄子将我们带到了殷山之南、蓼水之上。两位过客萍水相逢,一位代号“天根”,一位代号“无名人”。
天高云淡,面对着青山绿水,天根提出的问题却有些煞风景:“看您像一位得道高人,不知您认为,天下究竟该如何治理呢?”
无名人皱了下眉头,不耐烦地说:“快一边儿去吧,你这个粗鄙不堪的家伙!干嘛要问这种扫兴的问题,让人心烦!我如今正在与造物者为偶,恬淡无为、任性而游呢!如果有一天我厌烦了,就会像鸟一样,凌虚空而起,乘着清虚而深远的大道,翱翔于天地六合之外,游荡在虚寂澄明的旷野,永居于那无垠而逍遥的世界。你又为什么要像说梦话似的,用什么帝王治理之道来触动我枯寂的心呢?”
听了无名人的话,天根更加确定他绝对是一位得道高人。于是便再三请求无名人能为他指点一二。无名人只好无奈地说:“如果你非要我说,那就是八个字,‘游心于淡,合气于漠’。心要虚静,气要平和,就像练气功一样,将意和气会合在恬静之域、寂寞之乡。然后做到‘顺物自然而无容私’,也就是完全顺应事物的自然本性,不要掺杂一点私心和成见,如此,天下便可大治了。”
接着,道家学派的两位代表人物——杨朱和老子登场,他们讨论的还是“明王之治”。
文中的阳子居就是指杨朱。阳子居去见老子,问道:“有这么一个人,他思维敏捷、行事作风强悍,看事儿透彻通达,还特别爱学习儒家之道,从不懈怠。这样的人,可以称得上圣明之君吗?”
老子摇了摇头,说:“这样的人在道家的圣人看来,就像个在官府中打杂、任人驱使的小吏,又像个工巧的匠人,劳心又劳力,不得安闲。这就是他不懂得无用之用的道理。你看那些虎豹,就是因身上长着华美的花纹,便惨遭猎杀;还有猴子和狗,一个因为敏捷可爱,一个因为擅捉狐狸,都被人抓起来,用绳儿拴着。类似这样的不懂得明哲保身的人,能跟圣明之王相比吗?”
老子一席话听得阳子居如当头一棒、醍醐灌顶。他恭恭敬敬地问:“那您觉得怎样才称得上是明王之治呢?”
老子说:“真正的明王之治应该呈现出一种‘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的效果,也就是说,君王德泽广布而不求功名,施恩万物却悄无声息,就像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老百姓甚至感受不到有君王的存在。功盖天下而人不知,万物兀自欢喜适意、逍遥自在,而君王则只需立身于无穷变化、神妙虚极的云天之外。”
本讲的三个故事都否定了儒家主张的仁义和法度,认为真正的圣王之治无须通达透彻,更无需学道不倦,而应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假如天地万物和百姓都能广受恩泽、怡然自得却不知帝力之所在,那便是最理想的圣王之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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