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回03：宝玉被打

第33回03宝玉被打

一、知识点

1.伦理：

伦理（Ethics），汉语词汇， 意思是人伦道德之理，指人与人相处的各种道德准则。该词在汉语中指的就是人与人的关系和处理这些关系的规则。如：“天地君亲师”为五天伦；又如：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为五人伦。忠、孝、悌、忍、信为处理人伦的规则。从学术角度来看，人们往往把伦理看作是对道德标准的寻求。

2.门客：

门客，是在古代达官贵人家中养的一些人，有的是具有真才实学，能在关键时刻替主人办事的，但是也有一些是徒有虚名，骗吃骗喝的。他们的身份和家奴是不同的，平时没有固定的工作，不必干杂役，照样吃喝领工资。只是主人需要他们办什么事时，才给他们安排工作。

门客作为贵族地位和财富的象征最早出现于春秋时期，那时的养客之风盛行。每一个诸侯国的贵族子弟都有着大批的门客，如楚国的春申君，赵国的平原君，魏国的信陵君，齐国的孟尝君等。

3.黑色幽默：

黑色幽默是一种荒诞的、变态的、病态的文学流派，把痛苦与欢笑、荒谬的事实与平静得不相称的反应、残忍与柔情并列在一起的喜剧，20世纪60年代美国重要的文学流派。

二、金句/精华笔记

1、三代在一起居住的经验大家其实很熟悉，非常懂这种又要教养又要教育，同时又有疼爱这种复杂的纠缠的关系。

2、你慢慢读红楼梦，越读越觉得那个伦理里的爱其实很可怕，就是它是被分类的，它不是一个单纯人对生命的。

3、所以红楼梦的动词非常的漂亮，就是你特别注意一下，你可以把很多句子里面的动词挑出来，就是他在语言上的这个力量，它特别让你感觉到假证。

三、全文逐字稿

好，我们下面来看这个贾政怎么打儿子，这一段像刚才提到说，也许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其实都挨过处罚，或者为人父母以后也处罚过自己的孩子，那或者说做小孩的时候有过祖父母疼爱你，那你爸爸打的时候祖父母会去保护，那么有一天也许我们也会有可能变成老人家，然后去疼爱孙子。

那么等一下我们看到在打宝玉这个过程里面，就看到三代的一个在亲子之间非常有趣的一个关系会展现出来，那也可以看到贾政跟宝玉的关系，或者王夫人跟宝玉的关系，贾母跟宝玉的关系，还有更有趣的可能是贾母最后赶来，贾母指责贾政的这种态度就是你打我的孙子，那他就开始骂他自己的儿子了，那种指责我想大概也是一个传统的伦理社会里面非常有趣的这种亲子关联，其实我想西方比较不容易懂这些部分其实在我们稍微有过一点，三代在一起居住的经验大家其实很熟悉，非常懂这种又要教养又要教育，同时又有疼爱这种复杂的纠缠的关系。

可是这里面写的极好的，就是刚才提到那个层次的问题，就是一个打孩子的事件怎么样能够变成 33 回一张，就是大家可以回去用这一张做作文的范本，然后写一个自己爱打或者打过孩子的一个经验，就是你怎么样把它写到读起来这么有趣，就是它的那个层次，而且语言的丰富。

那刚才提到说贾政在红楼梦里面出场的机会其实并不是那么多，可是他你可以看到一出场他的语言绝对是官场的，刚刚提到说他那种很对仗性的这种句子，我们可以看到在骂宝玉的时候也说我要打死这个宝玉，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你看还又是一个对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那么这个上辱先人就说我不要把这件事情留在人间，最后变成侮辱了我的祖先，而又有一个下生逆子之罪。

那么所以你可以看到在儒家的道德伦理当中，其实没有什么个人的关心，一个人它的存在的重要是它存在着，它能够对上面对得起祖先，对下面对得起后代，总是在谈这个东西，这个跟西方的生命价值的观点非常不一样，西方的价值观点还是立足在每个个体的充分完全上，就是那个 individual 的那个人的那个完整上面。所以他当他说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的时候，他就觉得是他要在负起伦理上的这个重责。

大人好，所以贾政一生气，众门客仆从看到贾政这样的一个状况，这么生气的样子，就知道又是为了保育那一个个都断指咬舌那种，吓得要死。所以你可以看到作者用的语言非常精简地传达出那种动作性，就旁边的佣人吓得在里面咬指头，咬舌头伸舌头，就是不敢作声了，那连忙退去，那么贾政就喘吁吁地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

好，所以贾政当然很难过，可是他这个难过是因为觉得没有把孩子教育好，没有教育好那么有辱先人，那么所以在整个儒家的伦理里面，他觉得他自己背负了一个很大的一个罪过，那么所以跟我们觉得那个对孩子那个关系不太一样，我不知道大家问能不能分辨，就是如果作为一个父亲来讲，孩子做了错事，那你觉得这个孩子，嗯，心疼他，然后希望把他教好的那个心情，跟贾政坐在这里气喘吁吁的，泪流满面，他觉得他有辱门庭，他好像没有对祖先交代他的这个家族的这个嗯，门风，所以他的难过在这里，这中间有一点点差别，我希望大家可以辨认一下，就是我们现在疼孩子那个感觉，教育孩子有时候也有处罚，可是为什么贾政会这么严重？因为他有一个使命，觉得好几代的富贵不能断送在他手中，那其实是有一个家族的门风在那里的感觉，所以一连声的就拿宝玉，就把宝玉抓来，这里面连续的用了三个拿字，拿宝玉，拿大棍，拿锁子捆上，就是把宝玉抓来，把大棍子拿来，然后用绳子绑起来，就是连用了三个动词的拿，然后去表示出那个假证，催促大家去打宝玉的那个过程一叠生的拿宝玉，拿大棍，拿锁子捆上，把各门都关上，那么可见过去宝玉挨打大概常常有人通报，所以还没打成贾母就来了，所以这一次他就是说把门关上，如果有人传信往里头去，里头就是王夫人跟贾母，如果往内屋里给他的母亲传信，立刻打死，所以表示平常大概常常有人通风报信，所以众小厮只得齐声答应好，所以大家都有一点怕了，然后有几个就来找宝玉，那宝玉听见贾政吩咐他不许动，那早知道凶多吉少，哪里承望贾环又添了许多的话，所以刚才贾环在他父亲面前咬耳朵讲坏话的那一段，宝玉还不知道，就说其实又添油加醋的，又讲了更多的事情，所以正在庭上干转就可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里面转来转去，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希望赶快有，因为他爸爸叫他不准动，所以他就希望有一个人来，赶快来帮他的忙，能够往里头去捎信，能够去传信，刚好没有人来，那连裴明就是他最贴身的这个书童，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在哪里了，所以正盼望的时候，你会觉得急得不得了时候，就来了一个老妈妈出来，所以大家好高兴，觉得总算有救了，来一个老妈妈，那作者的厉害就在于这个老妈妈出来还是没有用的。

这样宝玉好像得了珍宝，就赶快上来拉她说道，快进去告诉，赶快进去告诉贾母，告诉她妈妈说老爷要打我呢，快去快去，要紧要紧啊。那个宝玉这个时候讲话也有点语无伦次，那这个老太太其实刚才提到说他不是全聋，有点半聋，所以就听到要紧要紧，他听到跳井这个音也很像，所以他又误读。

所以你可以看到有一种文学，我们叫做黑色幽默，就在最紧张最恐怖的时候，忽然还要在那边开玩笑的这个曹雪芹也完全懂什么叫做黑色幽默，就在这个时候，这么紧张的这个围棋时候，忽然出来一个老妈妈，然后可以误读那个耳朵聋掉，误读他的这个话，所以老婆子偏生又聋，竟不曾听见是什么话，把要紧两个字只听作跳井二字，就笑着说跳井让他跳，二爷怕什么呀？这种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对答，刚好就是文学里最精彩的部分，就是让你觉得又紧张，可是又有一个缓和的东西。

所以大家可能看电影的时候都知道蒙太奇的手法，一边是这边已经要杀人了，刀子要下去，然后那边有另外一个东西在缓和，就让你觉得那个人根本不知道，就是让你观众急得不得了，那么最常用的是，比如说过去我们看过那个什么盲女惊魂记，因为他是盲人，他看不到，我们已经看到那个人要杀他，在旁边观众都看到，可他看不到，所以他还在那边唱着歌的时候，那是最恐怖的东西。

所以就是在文学的手法、戏剧的手法里都有一紧一松的做法，一直紧一直紧，最后弹性疲乏就不紧张了。所以紧张之后有一个放松的东西，这个老妈妈走来刚好是放松的东西，就对比出刚才一连串的紧张，要拿绳子、要绑起来、拿宝玉这些东西，他忽然放松了一下，然后再紧张起来，所以文学的手法就注意一下这个曹雪芹怎么样在写这个达宝玉的这一段，所以他说，噢，跳井，让他跳去，二爷 pass 吗？宝玉看到是个聋子，就着急着说，你出去叫我的小厮来，你赶快叫我的那个佣人跟班地来。

那老婆子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又听错了，那老早的完了就说金川已经死了啊，这个事情太太赏了衣服又赏了银子，怎么不了事的，一定就没事了。所以他自己在那边自言自语，跟宝玉要他做的事情刚好不搭界，所以宝玉急得跺脚，正没抓寻处，就不知道怎么办，看到贾政的小厮已经走来，逼着他出去，来不及了，已经要挨打，所以宝玉就只好到了贾政面前。贾政一见，眼都红紫，眼睛都冒出火来了。就是你可以看到那个爸爸对这个儿子的那个痛恨到这种程度，也不暇问，就问他在外流荡幽灵，表正失误，就是在外面玩戏子，还把这种失误就是汗巾纸裤带都给人家送来送去的表证私物，再加荒书学业淫乳母碑。有没有发现四个字，做官的人一定要学会四个字，不管是这个杀猪拔毛或借机用人，这都要四个字的，就是官场的文字的那种很口号式的东西这样。所以在外流荡幽灵，表正失误，再加荒书学业淫如母碑等雨喝命嘟起嘴来，就是还不准外面听到就打的时候，他会叫嘟起嘴来着实打死。所以这个父亲就命令说把他打死的就是下令打死。小厮们不敢为傲，只好将宝玉按在凳上，就在一个长板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贾政觉得打轻了，这里面当然是因为用人不敢打中啊，因为知道这是一个少主人，那等一下万一出了事，谁要担待？所以虽然觉得贾政生气的不得了，可是下手的时候一定还是轻的，所以贾政险打轻了，一脚踢开涨板的，就把那个负责打宝玉的那个拿板子的人一脚踢开，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注意那个动词，盖，所以大板子打下去的时候，他不用打这个字，用盖，所以红楼梦的动词非常的漂亮，就是你特别注意一下，你可以把很多句子里面的动词挑出来，就是他在语言上的这个力量，它特别让你感觉到假证。

打宝玉的时候，最后盖了三四十下，那个盖的就是下全部的力量，就是整个的身体扑上去的那个力量，所以用盖，而不是用打。所以我一直觉得说，其实今天如果用一个比较新的研究红楼梦的角度，不见得是古代的这种红学考证这一类东西，我觉得反而是从文本上，有时候把所有的动词挑出来做一个研究。你可以看到这个文学精彩的地方就是我们现在常常觉得写文章里面最难用的是动词，因为那个动词常常会重复，你会发现打人、打东西打什么打什么，一连串十几个打都没有差别。可是红楼梦里面它在用动词的时候打跟钙它是不一样的意思的。那这个命令去打的小厮他打了几下，贾政觉得不够就过来，以后他要加重那个力量，所以他用盖了三四十下那个盖为什么这个时候要用盖？它的发音还有平仄有没有跟这个动作之间的关系？其实一个动词出来可能整个句子会火起来，所以特别注意一下，就是如果你从打的这个，我们现在讲的三声到钙的四声，它的重量感都不一样，所以这是我觉得文学上最精彩的部分。可是你不细读的时候，有时候很快就过去，觉得只是一个动作而已。

好，所以众门课件打的不像了，就是觉得糟糕，这样打下去真的会打死了，就赶快上前来夺券，就要抢他手中的板子，假证哪里肯听说道，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就是他做的这些事情，这种事情还可以饶恕吗？那平常都是你们这些人把他惯坏了，酿坏了，那酿也有一点，就是一直在宠着她，一直护着她，最后发笑了，那个好像都已经污坏了那种感觉。

那到了这步田地还要来解劝，那明天你们要宠到他弑君杀父，有一天他连皇帝连爸爸都要杀的时候，你们才不劝吗？好，这个是很重的话了，所以旁边人劝得都不好劝了。因为平常这些门客总是在适当的时期让贾政不要再生气，就是下手轻一点。可是他意思说他今天做出这种事情，接下来就是弑君杀父了，那这个在儒家来讲，这是最大的罪，就是最大逆不道的罪，他就用这样的语言来压服旁边的人。那众人听这话不好听，知道气急了，忙又退出。

好，所以我刚才提到说贾政一步一步越来越变成表演，因为他旁边有这么多的人，他跟他们说，你们难道要宠她宠到弑君杀父吗？他讲了这个话以后，他再下手的时候会更重，因为意思是说这是一个罪人，然后他也要让这些人知道，说即使是我的儿子，我要维持正义。所以那个东西其实是有一点像舞台，很奇怪，就我一直觉得旁边如果没有这些人，他不一定会这样子，可是这里面是他平常讲的道理，他都必须做态了，因为他是儒家的信仰者，他必须告诉大家说，一个会弑君杀父的人，我是要怎么下手的？即使是他自己的这个儿子，大家知道劝不了了，就赶快退出来，又赶快找人进去给信，去传信给王夫人，那王夫人不敢先回贾母，就是王夫人的为难是夹在儿子跟丈夫之间，那过去的一个父女当然父权很强，所以也不敢围傲自己的丈夫，自己丈夫在打儿子，他很为难，所以他也不敢立刻就通风报信去告贾母。

因为得罪会得罪丈夫的，所以只靠自己赶快穿了衣服出来，不顾有人没人，忙忙赶往书房中来，那慌得众门客小厮避之不及。也许大家现在不太容易了解，过去一个女性出来，女眷出来，男客全部要回避的，所以大家以前都要通报才会出来，可是因为他看儿子被打了，急了，他就慢慢就直接冲过来，所以所有的男客赶快就躲了，众门客小厮避之不及。王夫人一进房来，贾政更如火上浇油一般，要注意一下我刚刚讲的表演就是这个东西，我们是要做给别人看的，就是你们都把它惯坏了，所以我要维持儒家的教养，所以打给门客看，现在妈妈来了，更要打给妈妈看，所以那个板子就越发下去的又狠又快。好，然后按宝玉的两个小厮，原来宝玉是两个佣人压着的，赶快松开了手走开了，那可是宝玉已经动弹不得，所以他们大概觉得王夫人来了，那这个时候有一个救兵，所以就不要压住那宝玉，自己也可以跑了，可宝玉已经打到根本没有办法动了，动弹不得，那贾政还要打，早被王夫人抱住。

板子好，下面就可以看到王夫人跟贾政的对话，就是从过去古代的一个妻子看到自己儿子被丈夫打的时候，他的为难，因为他在处境当中又不能得罪丈夫，又要让丈夫觉得他打是对的，可是又要去护这个儿子，这种委屈的这个关系，所以早被王夫人抱住板子，贾政就说，罢了罢了，今天必定要气死我才罢，就是你敢来还要劝吗？就要把我气死，那王夫人就哭着说，宝玉虽然该打，所以第一个要肯定丈夫做的事情是对的，宝玉虽然该打，老爷也要自重，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所以这个就是他懂得用委婉的方法去讲，不能在这里就拼命了，必须要说你打的是对的，可是你自己要保重，况且艳天暑日的，这么热的天气，老太太身上也不大好，所以又搬出了婆婆，就这个贾政的母亲是更大的，就是这么大热天，她身上不太舒服。

打死宝玉事小，你看这个妈妈讲的这句话很有趣，打死宝玉是小，所以他必须委婉的去绕圈圈来保护宝玉，说我不是疼宝玉，宝玉可以打死，如果老太太一时不自在了，岂不是打？就是你上面有母亲的那个母亲是最疼宝玉，这些都是语言上的一些婉转的东西。所以贾政就冷笑说，你到修题这话了，我养了这个不孝的孽障，已经不孝了，就是我生了一个不好的一个孩子，就叫孽障一个镍词，那我自己就已经不孝了，我对母亲就算不孝啊，教训他一番，还有众人互斥，那不如趁今日一发勒死了好。本来王夫人没有来，还没有到这一个地步，王夫人一来，他就要做给他看，就说我不只要打死，干脆用绳子把它勒死掉了，所以决后来将来之患，说着就要拿绳索来勒死那王夫人连忙抱住哭道，老爷虽然应当管教儿子，也要看夫妻份上，我如今已将 50 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死劝，那今日越发要他死，岂不是有意绝我。

大家注意一下，这里面有一个儒家的伦理在里面，一个女性没有亲生儿子，他是不能入宗祠的，就是在上礼上的先匹先考，是以孩子来追奉，没有男孩子的时候不能入中祠。所以过去的女性为什么一定要生一个男孩子，其实跟这个伦理有关，不然他本身就没有办法归主营好，所以这里面其实是一个很悲剧的东西，你可以看到王夫人长子已经死掉，贾诸死了，所以只有一个宝玉，那他还可以跟贾政的其他的妾在那边有一点争风光，因为他有一个宝玉，有一个儿亲生儿子，那如果没有儿子，那个女性是根本没有地位在那个家族当中。

所以他这里面说我已经讲到自己的年龄 50 岁了，那只有这一个孽障，必定苦苦的，以他为法，我也不敢死倦，那今日越发要他死，岂不是有意绝我这个绝我的意思在这里，那既然要勒死他，快拿绳子来，先勒死我，再勒死他。这种话我们都小时候都蛮常听到，在一个社区里面，每次一吵架，大概这种话就出来了。所以有时候红楼梦的语言你会吓一跳，就是几百年来好像在某一种伦理当中没有改变，就是那个人机关。我们很少在法国听到家庭里面吵架，说你，你要勒死他，你先勒死我。

从来没有听到过，可是我记得我小时候，唉，这个社区里面真的常常听到这一类的话，好奇怪，那这种语言到底背后是一个在什么样的思想里会出现这样的语言？所以像西方，他们常常从语言符号学里面去研究人的社会学结构伦理，好像罗兰巴特、复扣他们都是用这个东西在做研究。

我想是非常有趣的事，就是你不读小说则已，读小说之后才会吓一跳，说这些语言是好像几百年来的一个模式，一个人跟人关系的夫妻吵架也好，亲子吵架也好，常常会出来的某一种模式，可是真的，你如果去读这个什么普鲁斯特，什么法国小说佛罗贝尔，你从来不会听到这种句子，因为他在吵架里面没有这种语言，所以有时候小说里的语言其实是研究社会最好的一个方式，就是有时候你现在也会听到，就是家里面，而且常常是女性语言，就是女性出来的。

你男性很少说你要乐死他，你先乐死我。可女性常说你要乐死他，那你就先乐死我，因为他好像是附属在那个生命上的，那个生命不存在，对他已经没有意义了。好，所以他才会有这样的一个语言出来。那我们娘们就是我们母子两个，不敢含怨，就你打死我们，勒死我们，我们也不会抱怨的，这里面还要交代说我是妻子，所以妻子没有抱怨丈夫的，我们也不会抱怨。到底在阴司里得个依靠，有没有发现完全是女性语言，就是那个最委屈的那种语言，所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死，子也不得不死，夫要父死，这个父也不得不死，其实是五伦理的东西，所以只是希望说至少死在一起，那么在阴司里面还有一个依靠，所以王夫人的这个语言当中，当然透露的也是他的委屈，她作为一个女性，在这样的一个家族豪门当中，她的委屈的东西，那说完就爬在宝玉身上大哭起来，当然一部分也是保护了，就是护在宝玉的身上。

那贾政听了这个话，不觉长叹一声，向椅子上坐下，泪如雨下，所以有没有发现王夫人的话还是发生作用的，所以这种话就一再会出现，因为它真的有用，在这种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这种话真的发生，所以贾政也心软了，就长叹一声，然后向椅子上坐了，泪如雨下。

王夫人抱着宝玉就看，这个时候他才看宝玉打成什么样子，所以刚才都是宝玉被打，可是没有去戏写宝玉被打成什么样子，所以下面这段写得非常惊人，我觉得最惊人是作者怎么会想到她穿的是一个绿色纱的内裤，然后被打以后那个血痕在绿纱里面透出来，那我就不相信宝玉平常都穿绿内裤的，可是这一天一定要是绿色，因为你如果穿了一个咖啡色，那个血色就出不来，它就一定是绿的，而且是纱，因为纱很薄，所以打了以后那个血渍就在绿纱上面，你去感觉一下，这个人觉得可以画画的这个作者就他完全有色彩，完全有视觉上的东西，可是没有道理说为什么一定是绿沙的，所以好作者他自己神来自彼，他大家都没有想到说在打的这么惨的时候，还有一个美学，一定要是绿纱的那个裤子，所以以后挨打的时候都要换这种裤子，在所以打出那个血痕的时候，它会有一个陪衬的东西，像，简直像花一样的，好像那个牡丹跟叶子之间的一个关系好。

王夫人抱着宝玉，看她面白气弱，已经奄奄一息了，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就是小衣，就是内衣的意思，绿纱小衣皆是写次，所以对比一下绿纱跟写次那个红跟绿之间的关系，那禁不住接解旱经看就把他的那个裤带绑住的那个裤带解开看，由臀至近，由臀屁股到大腿，一直到小腿近视，小腿或青或紫或疹或破，好有没有感觉这是母亲在看儿子的肉体，所以他有很大的心疼在里面，所以作者写到这一段的时候完全变成王夫人了，所以再细细的看就是那是他自己身上生下来的一个肉体，所以他会这样看，旁边的人都不会这样描写的。

刚才的门客打他的小厮，假证都看不到，只有母亲会看到，所以母亲会把这样的这个裤带解开，然后把他的这个小衣卸下来以后看他的那个被打的痕迹，而痕迹或轻或紫或疹或破，都是肉体上的伤痕，竟无一点好处，整个都被打烂了一样，不觉大声大哭起来。好，所以你可以看到这是母亲在看儿子的身体。所以这里面我们可以看到红楼梦的作者必须不断的转换角色，刚才他是假证，狠的不得了下手，现在作者要变成王夫人，是一个母亲去抚爱自己，疼爱自己的孩子的身体，而且不敢用手去碰，因为已经打到这个样子，所以细细的在看每一个细节，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无一点好处，不觉失声大哭起来。

苦命的儿叫出来。那，因为哭出苦命的儿来，忽然又想起贾珠，因为他第一个长子是宝玉的哥哥，贾珠那么长大以后结婚生了孩子没有多久就死掉了，所以他又觉得很心疼他那个早死的那个儿子，就叫着贾诸哭到如果你活着就打死 100 个，我也不管了，这个也很恐怖啊。我觉得我如果是宝玉，我听到妈妈讲这个话也觉得很奇怪，那什么意思？他意思是说他有宝玉，有个哥哥，那哥哥早死了，如果哥哥在就打死 100 个，我也不在乎。所以有没有发现绕来绕去还是儒家伦理，就对于这个妇人来讲很重要的是他要有一个儿子，因为刚才讲那个儒家的那个归宗祠的那个问题，他才有后，它才有后的那个意义。所以这种话其实有时候你读起来会蛮毛骨悚然的，就是好像他也不是在疼宝玉，好像他也在顾忌的是说他因为这个儿子在他的身份跟地位的问题，就是你挖掘下去是蛮恐怖的一件事。所以有时候觉得红楼梦在对比一个东西，就是真正单纯的人对人的不忍跟悲悯，以及伦理跟道德里的地位是不同的。就宝玉没有必要悲悯金川，可是宝玉会悲悯金川可是王夫人这里要悲悯宝玉是他儿子不错，可是更重要的是他要悲悯的是他自己，他哭的好像是他自己，并不是宝玉。

所以你慢慢读红楼梦，越读越觉得那个伦理里的爱其实很可怕，就是它是被分类的，它不是一个单纯人对生命的。所以宝玉跟黛玉最后你会觉得精彩是他们十几岁，他们看到花掉落，他会写脏话词，他会觉得花的死亡就是他的死亡，那是对生命本源的。所以曹雪芹真正爱的东西是觉得生命对生命应该有一种爱，而不是把爱放到伦理当中说他是我的儿子，他是我的儿子，有这样的关系，亲子的身份，我才能够爱。就是。其实讲得更清楚，就是曹雪芹是反对儒家的爱的，因为儒家的爱是有差别的，老无老，然后才其人之老，可是不能扩大怎么办？所以墨子当时提出的是说他要打破这个东西，他觉得生命对生命可以平等，有一个平等的爱出来，那么所以这里面其实是对儒家的某一种提醒。

我们可以看到这个，看着宝玉忽然想到他另外一个儿子，想到贾诸，然后想到他自己的悲惨的那个感觉，然后就说如果你活着，如果你活着就死 100 个我也不管了。那这个时候里面的人听到王夫人出去，那理工才，王熙凤迎春姐妹早已出来，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就开始陆续赶来了。

那王夫人哭到贾诸的名字，别人还可，唯有功才就是李纨，禁不住放生也大哭，因为李纨是贾诸的太太好，所以你可以看到每个人哭的都是自己，我会觉得其实这一段很有趣，是这个宝玉被打，好像其实并不是一个，每个人心疼。等一下大家下午读到 34 回，真正哭他的只有一个人是黛玉，其他人都不是那个本源的那个爱，所以这里面作者非常厉害，读了好多次我才忽然发现他在他要写的是这个东西就是亲子可以是一种关系，而不见得是爱。那作者一直希望分的是说有一种爱是生命对生命本身的，就它不属于谁，他只属于他自己，可是属于他自己的状况里，你对那个生命的疼爱的那个状态。可是我们看到李纨来哭了，也不是因为宝玉，是因为王夫人哭到她丈夫的名字了，所以她也觉得自己很惨，因为年纪轻轻就守寡了，丈夫死了，所以她哭的也哭自己。所以有时候有人讲说，唉，你到一个丧礼里，你看到那个一大堆人在哭，然后每个人都哭自己，其实不是哭那个死者，就是过去有时候听到长辈这样讲时候，后来觉好像是因为它只是一个机会，让每一个人在那里吐露出他的委屈，所以有时候很好玩，你会觉得在那种哭声当中，会像唱歌一样会讲话的。

有时候比如说我们在西方的丧礼，看到人很默默掉泪，可是在东方的某些丧礼里，会捶胸顿足，然后哭叫，然后会唱出歌一样的东西出来。现在你已经觉得王夫人在唱歌了，对不对？我那个苦命的儿，那个贾诸几岁就死了，然后就开始叙述了，然后觉得自己失去那个儿子的东西，他要再叙述一次。所以他有时候是一个事件，忽然带出他自己对绅士的那个哀伤，忽然就带出来了。好，所以李纨也禁不住放声哭了。贾政听了，泪珠更斯滚瓜一般滚了下来。那滚瓜两个字也用得很特别，就一个像瓜一样那么大颗的眼泪，这样一粒一粒这样掉下来，那正没开胶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