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回02：满心委屈的袭人

第34回02满心委屈的袭人

一、知识点

1.一丈青：

扈三娘，古典小说《水浒传》中的女配角，绰号“一丈青”，是梁山三位女将之一。她是独龙冈扈家庄扈太公的女儿，与祝家庄的祝彪订亲，宋江攻打祝家庄时，扈家庄派兵救援祝家庄，扈三娘于阵前俘获了梁山的王英，又被林冲所擒。宋江派人连夜将她送上梁山，交给其父宋太公看管。三打祝家庄后，她成了宋江的义妹，又被指婚给王英，成为梁山一员女将。梁山大聚义时，成为一百零八将之一，排名59，星号地慧星（或地彗星）。与丈夫王英共同担任“专掌三军内探事马军头领”。后来梁山受招安后，南征北战，征讨方腊时，丈夫王英战死，扈三娘前往接应时，也被方腊部下郑彪所杀。追封花阳郡夫人。

2.古代女子为什么都要带手帕：

　在古代，手帕是类似于帕子的物件，所不同者是置于手掌之中，故称之为"手帕"。其用途多是揩嘴，擤鼻、拭泪、擦汗，有时也用干净的手帕包东西。无论手帕暂时存放于身边何处，都得方便顺手取用，以备不时之需。

　　手帕是随身携带之物，旧时中国男人多置于袖筒之中，可随时抽出，使用过后再放回袖中。女人则侧置于胸胁，其用途较男子更为宽泛，颦笑时以帕遮口，更添几分妩媚娇羞。它可以怀旧，它可以优雅，它可以温暖，它甚至还可以风情万种，慰籍心灵。

3.脱臼：

关节脱位也称脱臼，是指构成关节的上下两个骨端失去了正常的位置，发生了错位。多暴力作用所致，以肩、肘、下颌及手指关节最易发生脱位。关节脱位的表现，一是关节处疼痛剧烈，二是关节的正常活动丧失，三是关节部位出现畸形。临床上可分损伤性脱位、先天性脱位及病理性脱位等几种情形。关节脱位后，关节囊、韧带、关节软骨及肌肉等软组织也有损伤，另外关节周围肿胀，可有血肿，若不及时复位，血肿机化，关节粘连，使关节不同程度丧失功能。

二、金句/精华笔记

1、袭人的委屈你也可以了解到，可是他很愿意扮演这个角色。

2、那红楼梦里面是很细腻在写情感，非常非常细的在写，那是很不同，所以中国几个有名的大小说其实很有趣，就它有不同风格的。

3、因为红楼梦我们知道它很多的细节都不是凭空想象，因为它有很多的常识，就是当时关于医理医药的方面，是在我们前面有讲过，他给秦可钦把脉那一段，就讲中医理论，讲得极好的。

三、全文逐字稿

好，我们看到这两个手帕，就是他其实在传达一个知己的讯息，说，我知道你在哭，你不要再哭了。好，我们看到这一段是曹雪芹惊人的东西，就是今天有没有人你在哭的时候，忽然送了两条半新不旧的手帕来，不是名牌也不是新的，可是他知道你的心事。好，所以你看到黛玉拿到那个手帕真是更哭得厉害了，因为只有这个人知道他在哭，然后他再就在手帕上开始写诗了，写了三首诗。

所以我们上次讲过说黛玉有很多的手帕，上面有泪痕的，有泪痕，有，上面有一块手帕，是宝玉的泪痕，因为宝玉上次不是在那边哭吗？哭了以后穿了一件全新的衣服，就在用袖子擦，黛玉觉得你哭，你也不要用全新的衣服擦就好，可惜就拿了一个帕，手帕丢给他，所以宝玉就擦了眼泪，所以这些手帕黛玉都留着，所以他后来就在上面写诗，那么我们讲过他临死的时候烧的诗稿，就是这些东西，就是这一生你值得了，因为你跟一个人有这么深的情感，这个人这么了解，就是巴巴的送了两个半新不旧的手帕来。

哪来黛玉躺在床上，晴雯说宝二爷要我送两手帕来，他说，噢，他说他不想见人，因为他眼睛不是哭得很厉害吗？他就在床上里面隔着帘子讲说我不需要了，我很多手帕了，他说是特别进贡的好的手帕就给别的姐姐妹妹，就叫她拿走。晴雯就特别讲说不是全新的，是半新不旧的。

黛玉心里面就一下，然后说，噢，那放下他就放下了，他知道了，因为冲全新的不算什么，就是半新不旧的，因为真的要他用的好，所以那里面你可以看到红楼梦作者的那种细密深情，尤其对女性的心事的了解，因为通常男性作家很难写出这个东西，我们看到水浒传里面绝没有这个东西，水浒传里面女的都很像男的，那个一丈青一出来把你吓死那样子，然后嘣嘣嘣几刀就把人给剁了，然后就包子卖了，一丈青开那个人肉包子铺，我每次看水果这样觉得，哇，这个女的好厉害啊，这样子，那红楼梦里面是很细腻在写情感，非常非常细的在写，那是很不同，所以中国几个有名的大小说其实很有趣，就它有不同风格的，所以有的人跟我说，唉，我不要读红楼梦，觉得不耐烦那么细。

我说那你读水浒传还好，可他读水浒传又跟我说，好害怕那剁人肉包子，它是另外一种豪迈，可是豪迈到根本杀人不眨眼的就是人肉包子，就常常就发生这种事情，动不动那个人就是过客过梁山破，然后就剁了就不见了。就是你头就黑店嘛，住到黑店去了。所以它的风格是很不一样的，风格被非常不同，所以红楼梦里面一般人认为它是一个写情最深的一本书就是好，就好在这种小细节的地方。

所以等一下大家读到这两个手帕送去，我觉得会有一个蛮奇特的感觉，就是这种，我想我们有时候生命里面也会有这种东西，你很难解释它是什么，不是珍贵的东西，可是你会觉得它里面有一个牵挂，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特别在你可能有心事的时候，或者生病的时候，或者是生活里面有一点困顿挫折的时候，那个东西来了就是一个最感人的。

所以为什么宝钗怎么样取都取不得这个感情？因为他没有这个东西，他这一人的照顾是很礼貌的啊，是非常礼貌的东西，所以跟黛玉跟宝玉的那种知己知彼非常不一样。那当然后面有一段是写到宝钗，我不想我们今天不一定会讲得完，所以34回。可能是跨年的一回，因为后面是宝钗回去劝哥哥，劝薛潘，就觉得那个薛潘真不像话，这样的惹了这么大的事，那在外面宝钗不愿意承认，可是回到家里就跟妈妈讲，说这个哥哥真的要讲几句了，在外面老是更加争风吃醋的，闹得天翻地覆，然后薛潘就我不晓得薛潘到底有没有觅告，因为以34回后面的反应，薛潘是气得不得了，那个薛潘是一个大老粗，他最怕人家冤枉他了，他就说我根本没有做这个事，我如何？他就后来说你们都疼宝玉，我知道你就是爱宝玉，他就讲他妹妹宝钗爱宝玉，宝钗就哭得一塌糊涂，因为这是很大的侮辱，就是对过去的女孩子来讲，他说你知道我知道你心疼宝玉，你就把我给拉进去，他说我干脆把宝玉杀了，我自己也死了，就是那个大佬出的那种个性就出来，所以我也不确定这个八卦是不是薛蟠传出来的，可是我们知道宝玉在外面如果包养戏子，跟戏子来往，当然这种事很快在过去的，那么保守的社会，你怎么可能瞒得了别人？而且宝玉的身份很特殊，所以咸玉而生的那个少爷，大家都在看着你那今天一定上杂志的，这就是因为他的身份跟他们家族的背景，多少人盯着他在看，所以我倒觉得也不见得是学派。

所以红楼梦从来没有正面告诉我们说一个事件到底真相是什么，就是不是薛潘告的密，还不是薛潘告的密。它有两个不同的现象给你读者其实是自己在判断。我小的时候读的时候我都觉得绝对是学盘这个家伙，坏家伙，如何？如现在我看的时候我就觉得真的未必是薛潘，因为你等一下，如果我们下次讲到这一段，薛潘的那个反应很激烈，他就觉得说你们老是什么事都怪我啊，觉得我什么措施都是我做的，所以他也好像觉得有一点冤枉。

好，所以他有一点在对比宝玉跟黛玉的情，又对比这个宝钗对哥哥的劝告。所以这回的回目说情中情、殷情感妹妹，情中情、殷情感妹妹。你看到连续三个情这个字就在讲人的深情所在，那错立错已错劝哥哥，这是讲学宝钗，他在劝他哥哥说不要再做错事了，管理错已错劝哥哥。所以连回目都写得极好。

就是人的一生无非就是情跟错两个词，那错会变成补偿跟忏悔赎罪，那情变成你的最深的记忆，深情的记忆，所以情中情殷情感，妹妹错立错因错劝哥哥好，所以我们下面就跟着文本，这个小说真正的文本看他怎么去写，细节怎么写。宝玉哀党上次记不记得我特别写到，我觉得很少一个作家像曹雪芹可以写到宝玉被板子打到那个样子，王夫人赶来，母亲赶来，亲生母亲的痛，然后母亲揭开她的衣服，看到她里面穿的绿纱的内衣，然后那个绿纱的内衣上全部被板子打出那个血迹在上面。那这个绿色就吓人，因为很少作家会知道说那个绿纱的内衣衬出血迹的那个视觉上就是对学美术人来讲，觉得那个视觉这么强。我们如果今天讲说雪白都可能没有绿更好，因为绿跟红是对比色，所以它是绿纱的内衣，而且是纱的薄薄的，所以那个雪打出来以后，那个雪崩在内，整个内裤全部是血，就是绿纱里透出血痕那个描绘，这就是一定要从细节去看红楼梦最美的这个部分。

好，所以我们回到文本，他说话说袭人看到贾母王夫人走了以后，就走来宝玉身边坐下，能不能体会那个感觉？袭人前面一段的结尾是什么？袭人是最疼宝玉的，我们说他对宝玉的爱像姐姐，也像妈妈，这个宝玉所有的衣服梳头洗脸都是袭人在照顾，那可是这个袭人最惨的是宝玉被打成那个样子，他如果是我们真的是一个姐姐，我可以抱着这个孩子疼她，抚摸她，可是她不行，因为在王夫人贾母面前她是丫头，所以他不能够表现，所以现在为什么这一句说贾母，王夫人走了以后，他才敢坐到宝玉床边含泪，他才敢流露她的情感，可以了解吗？就是丫头因为阶级的关系，所以你在有大人在面前，长辈在面前的时候，袭人连这个爱都不敢表现，所以袭人的委屈你也可以了解到，可是他很愿意扮演这个角色，其实，就是见贾母王夫人走了，就走到宝玉身边坐下，含泪问他怎么就打到这步田地，怎么打成这个样子。

好，你看到宝玉也有趣，宝玉很奇怪，自己身上疼的要死，可是他想的就是他不要让别人觉得难过，就是那个宝玉的个性，你大概已经好几次看到他永远关心他身边的人，还不要别人为他受苦，所以宝玉就叹了一口气，不过为了那些事问他做什么，他觉得不要提了，只是下半截疼的很，就是从屁股到小腿打成这个样子，下半截疼的很，你瞧瞧打坏了哪里好？你可以看到这个是宝玉跟袭人的亲，因为这是要脱掉裤子，看的就是从屁股到小腿的这一段，可是因为袭人跟他有过身体的关系，所以他们很亲，所以他说你帮我看看打坏了哪里。

袭人听了以后就轻轻地伸手进去，把中医褪下，就是内衣，把内衣脱下来，然后宝玉略动一动，就咬着牙，哎哟就叫痛，因为几乎不能动的那个感觉，因为完全被打坏掉了。那袭人听说，就轻轻地伸手进去，将中医退下，宝玉略动一动，就咬着牙，哎哟，袭人连忙停住手，就是如果你照顾过亲人的病痛，大概知道就那时候好为难，就是你又要帮他换衣服，洗衣洗身子，可是他又痛，然后那种尴尬为难，就是袭人的那种小心，他就如此三四次才退了下来，非常多的细节，那个内衣大概才退了下来，脱了下来。

新人看的时候，只见腿上半段青紫，整个大腿后面全部是青的紫的，一块一块地半段青紫。有没有发现，贾母再怎么疼，王夫人再怎么疼，他们都没有看到这个肉体上的痛的是袭人，因为袭人是真正刚才讲说照顾她像姐姐跟妈妈一样洗澡都是袭人洗的，所以肉体上最轻的其实是袭人，因为在过去的伦理的辈分里面，母亲、贾母都还隔了一层，那个母亲看到是绿色纱衣上的血痕，袭人现在看到是真正肉体上的青跟雌。

就是写文学可以写到这么多层次是非常难的，就你可以看到每一个人的关系都因为他们看到东西的不同会呈现出来，真会呈现出来。就是我刚才讲说你照顾过亲人的这种病痛的时候，你会知道很多层次，就是有时候你在病房里面那个木围起来，然后你在照顾母亲或父亲的时候，它的大小变，它的身体，你的处理时候都不是别人会看到的。可是那个时候你也知道什么叫做亲，因为那个东西你可以分担，别人不能够分担，所以红楼梦里面在写很细的，就是袭人看到了腿上半段青紫有四指阔的江痕，四个指头，你看 4 这个指头就是那个板子的宽度，打下去四个指头的宽度的江痕这两个字也用得很棒，就是板子打下去肿起来以后发硬的那个痕迹就凸起来了，所以用了浆这个字，就是你摸起来那个地方，大家都印了那个肉都变成硬的，四指宽的，四指阔的江痕高了起来就凸起来的。

袭人才咬着牙说，我的娘怎么下这般的狠手？所以你可以感到袭人心里面的痛，就是因为他这个身体是他从小这样照顾的，而现在这样被毒打，所以他会有一个很难过的东西，所以我不晓得大家会不会觉得人世间的爱真的很奇怪，我们不能说假证，打他不是爱也是爱嘛。那父亲的要求严格地要求，他觉得我打你是因为爱你，可袭人不是袭人是因为这个身体都是他照顾的，从小是他照顾的，所以有时候我们觉得很有趣。我听有些朋友讲说他们小时候有奶妈什么，那奶妈帮他们洗澡换衣服，所以他们说妈妈爸爸打他，说那个奶妈来护的，因为他觉得那个身体很轻。那现在我们大概不是很容易理解，可是我相信这是真的，就是袭人的感觉，因为这个身体是他照顾的，所以他觉得好心痛。好像你最珍爱的一个什么瓷器忽然被打坏了，那种感觉就他的贴身的感觉，我们叫体贴，体贴是真的，身体感觉到的，你光是教训这些爱其实有点格啊，真正身体上的那个爱，所以袭人才会有这样的反应，说怎么会下这样的狠手。可他当然不敢批评，因为贾政是大主人，他哪里敢批评他，他只能说怎么下这么狠的毒手。

然后他就只好抱怨宝玉说，你就但凡听我一句话，也不会到这步地位，那这个又是姐姐的身份，特别妈妈的身份，就是我平常老是劝你不要做这些事，老是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他说你只要听我一句，你也不会这么惨到这种地步，幸而没动筋骨，你看到回来还是关心他的身体，就是骨头没有伤到，筋没有伤到，所以杏儿没动筋骨，唐或打出个残疾来，可叫人怎么办好？所以这里面是袭人的矮，袭人的关心，就说万一打成残废了，你这下半辈子怎么办？就要坐在轮椅上了，就是那种心疼的感觉。

噢，正说着，只听丫鬟们说，宝姑娘来了，好，这是第一个访客，所以你看到宝钗永远是最礼貌的，永远赶在第一个送药丸来。可是你就觉得很奇怪，宝玉就是没有办法跟他亲，虽然他急急忙忙，他第一个赶来，其实宝钗是蛮向宝玉示好的，可是宝玉跟他就是有一种格好，宝姑娘来了，所以袭人听见知道穿不及。中医就是这个时候给他穿裤子也来不及了，那又身上又痛，所以衣服也不能像平常穿的那么快，穿中衣不及，就拿了一床夹纱被，夹纱被是夏天盖的，就是轻轻的两层的纱，所以不热，夹纱被给它盖了，帮它盖着。这些都是我们讲细节的描绘，就是红楼梦最美的部分。最后是这些部分，就是那个袈裟被，你在想，哇，天哪，多漂亮的一床被子。然后一直在想说，我们都好像没有看过夹纱被，就两层薄纱，夏天的那种最轻的被子，有一个夹纱被帮他盖了那样。那只见宝钗手里托着一丸药，宝钗手里面拿了送药来，走进来跟袭人说，晚上把这个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这里我一小时候看，有一次觉得很怀疑，因为我们知道伤口碰到酒很痛的，他这个药丸要用酒把它研开，然后敷在伤口上。不过也许是发散，也许是发散的作业，因为红楼梦我们知道它很多的细节都不是凭空想象，因为它有很多的常识，就是当时关于医理医药的方面，是在我们前面有讲过，他给秦可钦把脉那一段，就讲中医理论，讲得极好的就是他其实是有一些根据他才会写。所以可能宝钗他们家里面因为做黄殇有一些很特殊的药，就说教他说要用九盐开，然后帮他敷上，然后把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就是这是第一个治疗的方法。那说完就递给了袭人，然后又问道，这伙子可好了，可好些了吗？就是有没有好一点？没有那么痛。好，你看到宝玉的回答，宝玉一面说谢谢，好了又让做让宝钗做宝，才见他睁开眼，说话不像仙石，不像刚才，但刚才已经打昏掉了，大概已经人世不知了，所以觉得大概好一点，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他就点头叹气说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好。这个跟袭人的讲法很像，就说我们平常老劝你多读读书，那好好去考试，做官考高考、考普考，那你老不听话，所以你看到这些人这个时候觉得说，你看你挨打了，平常都不听我们的话，可是你有没有觉得宝玉就是听不下这些话？就是他到打到痛，到这个样子，他还是不接受这个社会给他加在他身上的一个世俗的角色，他不要接受那个角色，所以这里面其实很礼貌，让座，谢谢，都是礼貌。

那对比不要忘记这个场面，等一下你对比一下，跟黛玉来说就不一样，所以这里面层次的分别好清楚之后，早听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这是宝钗很少很少真情流露的一次，就宝钗绝不会说我们看了也心疼，因为你心疼什么，这个关系是什么？其实宝钗是非常小心的，就是他永远有礼节啊，注意，礼就是节，节是什么？就是节制，不可以随便说，你爱一个人就讲出来的。所以这里他说不要说老太太心疼，连我们看了也心疼，这是其实是一个语病啊，这里面是有语病的，可是你看到宝钗立刻就收住了，刚说了半句赶快掩住就停了，自毁，说的话急速了就说话说的太快了，不觉红了脸。今天我年轻的学生读这一段都读不懂，说他干嘛要红脸，因为他们现在的感情的表达不太一样，他不太有节制这个东西，讲着就讲了，说你怎么得了SARS，我好心疼啊。这样就是很比较直接。可是注意一下宝钗，因为过去的女孩子对这种诗情流露是非常忌讳的，所以她马上就脸红，她觉得自己怎么讲错话了，特别是宝钗，他不是这样个性的人，他是一个绝对用礼节来节制他自己，所以过去的大家闺秀其实蛮辛苦的，就是他要很有分寸，讲话就是心里面爱的要死，可是都不能表露，都必须是心如止水的那样子，其实看了蛮难过的，就是宝钗就是这样的个性，所以不觉红了脸，低下头来。

那黛玉听到这个话如此亲切周密，就是因为宝玉很少听到宝钗跟他讲这么亲的话，所以这个话如此亲切周密。周这个字我们现在不太用了，周这个字其实在讲浓，有时候我们讲稀饭熬得很浓很浓叫粥周密。所以他这意思说宝钗讲这个话好亲呢，好亲，好那个情感很浓很浓的感觉，大有深意思说你看你挨打了，连我们都心疼。所以忽然又见他又掩住不往下说，宝钗就不说了，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袋。

好，这个是我记得我们大概中学的时候还常常看到的表情，就是一个门口女孩子有男朋友来找她，递信给她，就拿她自己的裙子这样揉揉，就是害羞的意思，然后不知道手足无措。现在大家不会了，我就觉得其实每个时代情感表达真的很不一样，我们小时候真是常常看到，然后大家就说你看这样就是那个女孩子的害羞的感觉，就是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就在那边弄来弄去，一种娇羞怯怯，就是害羞很娇的感觉，好这个宝钗就娇羞怯怯，非可形容的出。

就是我不知道大家会觉得这个描绘者是谁？是宝玉打成这个样子，痛成这个样，躺在床上，他还会欣赏一个女孩子的娇羞，我觉得宝玉真是一绝，就是他还在那边欣赏，他说那个美形容不出来，就女孩子脸红，然后低着头，然后弄衣袋，所以他说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不觉心中大畅，我就觉得这个宝玉真是有趣，就是身上可以痛到这个样，心里面觉得好快乐，因为他觉得这个痛值得，因为有人这样爱他，这么疼喜他，所以是不是一个毛病？我们有时候拿这个男孩子不知道怎么办，就是竟然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这个性真是蛮奇怪的，心中大畅，将疼痛早丢在九霄云外。

所以大家记不记得有一次他挨打的时候，人家说你挨打，你为什么老是叫姐姐妹妹？你应该叫妈呀，或者什么她叫姐姐妹妹，她说她叫姐姐妹妹，是觉得刚开始时候身上疼，然后他叫姐姐妹妹，他就觉得好像会少一点疼，后来发现真的有效，所以他就大声叫姐姐妹妹，所以后来就传出就变成一个怪癖，就是这个宝玉非常奇怪，爸爸每次打他就叫姐姐妹妹，不叫妈，就是他蛮奇特的一个性。我们小时候其实读过这个书以后，那个时候我们体罚教育很严，老师也都答了，可是我们不敢这样教，因为怕打得更凶。其实也很怀疑，说宝玉这个方子到底有效无效，就每次挨打就叫姐姐妹妹这样叫。噢，他就觉得疼痛，早丢在九霄云外了。

那他心中自己在想啊，你看到痛到这个样子，心里想说，我不过挨了几下打，他们一个个就有怜惜悲感之态露出，他们就都这么可怜我疼喜我，然后露出悲哀感动的态度，令人可玩可观，还可玩可观，就是他很感动，有人疼他，然后他身上的疼会变成这么多人共同的悲哀。好，这个非常奇特一个对宝玉的这个描写，可玩、可观、可怜可敬，他自己也讲不出，就觉得很复杂。可是有时候我们真的会有这种感觉，就是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扩大来讲，生活里面偶然的挫折困顿，生一点病，然后引起很多人的关心的时候，你会觉得好像自己忽然承受了一个很大的人间的爱，因为你平常不太觉得啊，我，我记得我有一次从阿里山下来脱走路脱臼，然后有个人就背着我下了，整个下山背在他身上，后来就传出去，然后就一直有人打电话来，有人来看，然后他们说听说你腿断了，我说怎么传的变成腿断了，可是你心里面又很窝心，就是觉得就是你发生了一点什么身体上的事情，然后是被关心的，就是那个其实是宝玉现在的感觉就是他平常会觉得他有点孤独，可这个时刻他忽然觉得他很多人这个爱跟疼习是表现出来，所以他说可玩、可观、可怜、可敬。

他说假若如果我一时不是被打了，是更严重遭殃横死，他们还不知如何悲感，会不会觉得这个逻辑蛮奇怪？就是觉得，可是从心理学上其实我们知道人很奇怪，人有时候会证明一下，就是人很轻很好的时候，其实会用某一种东西证明。就这次过去，有时候医生跟我讲，他说最近母亲跟你们的关系，因为我们觉得怪，他妈妈常常生病，有时候带他去医院，医生又说没有病，就是有一段时间我们常常做这种事，后来医生就偷偷跟我讲，他说你有没有听过更年期，那个时候我根本不懂这个东西，他说可能母亲在更年期，然后他没有安全感，他很常说他这边疼那边疼，然后我们就带他去医院。

就他可能不只是生理上东西，有一部分是心理上，就是孩子刚好大了，都大概都不太回家了，那个时候就外面有自己的舞会什么，然后他忽然有一种孤独感，其实那个对我印象很深，我忽然觉得我开始长大，开始懂事，开始之第二天带妈妈去医院的时候，就觉得不只是替他治病，而是跟他谈很多心事。

我觉得那个其实红楼梦里面讲到的这个部分是这里就是如果他自己更大的灾难发生的时候，这些人不晓会什么样的反应，所以其实人活着时候对那个情的揣摩，大概是这种东西就是很很贴心的一种感觉。好，所以他说既然是他们这样，我就一时死了，得到他们这样对待，我一生事业总然敬赴东流，亦无足叹息。

这个典型的宝玉，这个要给他爸爸听到，要打一顿，就说一生事业他都不在乎，因为他在乎什么，他在乎人的情，他觉得就是我死了，这些人这样子对待我也都值得了。所以你可以看到红楼梦其实让我们动容的是说，在现实当中，我们恐怕越来越少这个东西，因为太多现实的现实势力，太多功利的关系，人跟人的相处大概都变成功利，所以少掉了这么不功利的情感。所以这些部分大家可以注意一下，是他说我便一时死了，得他们如此一生事业，纵然尽赴东流，亦无足叹息，冥冥之中若不怡然自得，亦为糊涂鬼遂矣。